三分鐘後,琥珀揉着腦殼站在高文面前,一臉怨念:“我就跟你開個玩笑,你至於真敲麼……”
高文一邊搓着手指頭一邊隨口說道:“平常敲瑞貝卡習慣了,不太適應你這種沒開過光的腦殼……”
琥珀一聽對方這態度就知道趁機敲一筆醫藥費的打算是落空了,她擡起眼皮看了高文一眼:“話說你剛纔到底是什麼情況?突然就睡過去了——你可別說那是冥想啊,雖然我不是法師,但我又不是沒見過冥想。”
高文揉着額頭,腦海中還回憶着自己在心靈網絡中的經歷,他突然擡頭問了一句:“我這次一共‘睡’過去多長時間?”
“……大概一個小時?”琥珀翻着眼睛想了想,“哎你別轉移話題啊,我問你正事呢……”
“只有一個小時麼……”高文微微皺起眉,“跟上次的時間流逝比例似乎還不一樣……難道越是在網絡的最深層,時間的流動就越是緩慢麼?”
緊接着他腦海中便否定了這種不嚴謹的說法:不應該說是時間的流動有變化,而應該是人類大腦在虛擬世界中的運行速度和主觀上的時間感受與實際有所偏差,這種“加速”現象在夢境中是很常見的……
琥珀看高文始終不搭理自己,反而一個人嘀嘀咕咕地貌似陷入了思索之中,頓時有點生氣地鼓着腮,但卻沒有繼續打擾,而是靜靜地等着高文回過神來——她已經發現高文目前有點容易走神、精神恍惚,這種反常的精神狀態很可能跟之前那一個小時的“冥想”有關,琥珀雖然平常大大咧咧冒冒失失,但關鍵時刻還是能分清輕重緩急的。
片刻之後,高文回過神來,他看着眼前的琥珀,短暫猶豫之後還是選擇不把關於心靈網絡的事情告訴對方。
並非是他不信任這個半精靈姑娘,而是爲了安全起見——永眠者的手段詭異,更有很多在不經接觸的情況下便神不知鬼不覺影響別人心智的“類神術”,那些邪教徒現在是被他暫時震懾,不敢對他出手,但保不齊邪教徒裡面會有幾個思路精奇的傢伙去窺探他身邊之人的記憶,所以在有十足把握之前,他還不能暴露自己已經成功入侵永眠者心靈網絡的事實。
“我在做一件很機密的事,需要偶爾進入這種特殊的‘休眠’狀態,”高文對琥珀說道,“總有一天我會告訴你這個秘密,但目前我還不能說。”
琥珀撇撇嘴:“嘁……神神叨叨的。”
高文的回答並沒有說明任何東西,琥珀知道自己挖出來的這個“老糉子”恐怕又在陰謀算計着什麼東西,而且看他這次神神叨叨謹慎細緻的程度,這次的算計規模恐怕會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大。
她很好奇,但她決定不問。
高文看到琥珀的表情則點了點頭:就如他了解的那樣,看似大大咧咧的琥珀也有着獨屬於她的聰慧和理智,這個半精靈姑娘不會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了。
“你幫我把上次沒畫完的加速軌道圖紙拿來,就在左邊書架旁的那個櫃子裡,”高文伸了個懶腰,調整了一下自己在書桌後的坐姿,“我剛纔睡夢中突然頓悟,想到一點需要修改的地方……”
“頓悟是個什麼意思!而且看你這滿臉疲憊的樣子,你確認自己不用休息一下?這就要繼續畫圖紙?”
“我得趕緊畫下來,要不卡邁爾和尼古拉斯蛋那邊就要做無用功了……”
琥珀一邊走向書架一邊不住地念唸叨叨起來:“你這麼搞遲早猝死我跟你講……你真猝死了我還得給你挖坑,到時候你那倆孫女還不一定給我漲工錢……”
高文一臉的不解:“你怎麼就這麼執着要等我死了給我挖坑呢?”
“廢話,當初我把你挖出來的,我做事有始有終的……”
高文覺得自己剛纔還是敲的輕了——這半精靈腦殼雖然沒有瑞貝卡硬,但她的嘴是真欠抽啊!
同一時間,在黑暗山脈延伸段的東部,邊陲小鎮“雪松鎮”中。
這座小鎮是在安蘇和提豐的邊境線上爲數不多的集鎮之一,提豐人在兩百年前便建立了它,並將其作爲邊境上的獵戶、商旅、士兵們的歇腳之處,兩百年的發展並沒有讓這座鎮子變得繁華,反而因爲最近幾十年提豐和安蘇之間關係不斷惡化,小鎮也隨之變得蕭瑟、緊張起來。
冬季的夜晚總是很早降臨,昏暗的天光下,不大的集鎮被前幾日降下的積雪覆蓋着,不少地方的積雪因人畜踩踏而變成了泥濘,將鎮上街道染的愈發骯髒破敗,冷清的街道上行人很少,爲數不多的常住居民此刻都窩在家中躲避外面的嚴寒和北風,在街道上行走的人除了提豐帝國的巡邏兵卒之外,便只有傭兵、冒險者打扮的武裝者,而後者也都顯得行色匆匆,基本不會在街道上過久逗留——那很容易引來麻煩。
自從兩國關係跌入冰點,這條線上的商旅便近乎斷絕,小鎮最重要的經濟支柱由此受了不小的打擊,再加上今年冬天的霜雪格外厲害,東狼堡又下達了禁止在南部、西部森林中捕獵的禁令,日子便愈發艱難起來,能在這個時候上街遊蕩的,除了士兵,也就只有趁着打仗聚集到此討生活的“亡命之徒”了。
傭兵和自由冒險者,對於平民百姓而言着實跟亡命徒沒多大差別。
鎮子上僅有的酒館是這地方唯一還算熱鬧的場所,在夜幕完全降臨之前,這裡便已經點上明亮的燈火——用燃石粉末混合動物油脂製成的半凝固油膏是帝國兵們從東邊帶來的新事物,這種油膏燃燒時會發出難聞的氣味,但其明亮持久的光芒和低廉的價格很受下層社會的青睞。
在“油脂燈”明晃晃的光照下,酒館裡的傭兵和冒險者三五成羣地聚攏在一起,他們舉着冒泡的劣質麥酒開懷暢飲,大聲談笑,絲毫不在意酒館中瀰漫的各種異味——各種各樣令人作嘔的異味瀰漫在這混亂的空間中,哪怕燃石油膏燃燒時的怪味在這裡也沒了存在感。
而在這混亂、嘈雜的環境中,酒館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了,一個披着斗篷的高挑身影閃身進了酒館,並徑直走向吧檯。
冷風隨着木板門的開合灌入室內,坐在門口附近的幾個傭兵罵罵咧咧起來,另有一些人的視線則落在了那個披着斗篷的人身上——當那個披着斗篷的人在吧檯旁落座,摘下兜帽露出一張美麗的精靈面龐時,幾聲口哨立刻從各個方向傳來。
美麗的精靈女獵手隨意向後襬了下手,幾把飛刀便精準地釘在每一個吹口哨的人眼前的桌面上,隨後她手一招,所有的飛刀便在魔力的牽引下又回到了她手上。
超凡者,等級很高,心情不好。
確認了這三個要素,酒館裡所有人都迅速擺正了自己的位置,該喝酒的繼續喝酒,該吹比的繼續吹比,該篩糠的開始篩糠,大家繼續一團祥和,熱熱鬧鬧。
吧檯後面的酒館老闆則只是冷眼看着這一切,等新客人坐好之後他才上前問話:“還是啤酒?”
這個精靈來過一次,雖然只來了一次,但作爲一個酒館老闆,他就必須把對方的面貌記住——更何況這還是個實力很強的傢伙,那就更不能忽視了。
“啤酒,”精靈女獵手用一種很有磁性的嗓音說道,她的金髮從臉頰兩旁垂下,擋住了一些面容,但還是能看出她的神情有些陰鬱,“損壞的桌子我會賠償的。”
“不用在意,反正總會有人把刀子紮在上面,”酒館老闆笑着說道,並把盛滿啤酒的大木杯子推到女獵手面前,“怎麼,沒通過關卡?”
“戒嚴了,”女獵手不爽地說道,“竟然開始要東狼堡的通行證……”
酒館老闆笑着:“畢竟局勢緊張。”
“但以前不是持有傭兵文件或者近期僱傭證明就能通過關卡麼?”女獵手擡起眼皮,“什麼時候還需要東狼堡的證明了?”
“這是最近剛開始的規定,”酒館老闆並不是個傭兵或冒險者,但幹他這行的,尤其還是在邊境上、挨着東狼堡開酒館的,他必須做到消息靈通,“據說是因爲東狼堡受了襲擊,那些帝國兵就開始封鎖關卡了……”
“襲擊?”女獵手的眉毛立刻一揚,“難道和安蘇開戰了?”
“那倒不是,”回答她的並非酒館老闆,而是一個坐在附近的冒險者,這個冒險者看上去很熱情——也有可能單純地只是想要套近乎,他端着自己的酒杯挪到女精靈旁邊,臉上帶着“我知道內幕”的表情說道,“據說是被一種從未見過的人形魔物給襲擊了……東狼堡損失很大,甚至堡壘的城牆都開裂了,那裡的將軍就下了戒嚴令,現在整個邊境線所有關卡都很嚴……”
“人形魔物!?”女精靈終於露出驚訝的表情,“具體的呢?是從哪來的魔物?”
過來套近乎的冒險者沒想到自己真的成功引起了這個看似不好打交道的美麗精靈的興趣,他拙劣地掩飾着自己的得意之色,一邊繼續用那種“我知道內幕”的表情說道:“據說是從黑暗山脈裡跑出來的,是安蘇王國放出來的怪物……但也有人說是從剛鐸廢土跑出來的……”
“……這下問題大了……”
美麗的精靈“女”獵手,索爾德琳·霜葉,意識到這次恐怕沒辦法用女裝來矇混過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