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一擡拉開香璇,微微仰起下巴,傲然看向楊沅:“王二,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在山陰,你要跟我爭?”
楊沅微笑道:“沈公子何如問一問丹兒師太,願意接受誰家的齋飯呢?”
沈溪不屑地一笑,這還用問麼?
且不提他山陰沈家的名頭,就憑他是本地人,王二是外地人,這‘妙修庵’中帶髮修行的小尼,會更怕得罪哪個?
沈溪淡然道:“也好,那我們就問問丹兒師太。”
沈溪轉向丹娘,微笑說道:“丹兒師太,沈府已備下上好的素齋一席,專爲款待師太的。咱們這就登車如何?”
丹娘這時還沒來得及和楊沅溝通消息,並不知道楊沅已經決定收回她這條線。
丹娘猶豫地看向楊沅,想從他的表情裡找到答案。
楊沅對她微微一笑,看向沈溪道:“沈公子婆婆媽媽、夾夾谷谷的,忒也不爽利。
諸位師父和旁觀的香客,誰不知道你我心意,事已至此,何必還假惺惺的作戲?”
他上前一步,面對丹娘,大聲道:“丹兒師太,在下對你心儀久矣,師太可願隨我還俗,從此雙宿雙棲?”
這句話一出口,震得‘妙修庵’正殿前一片寂靜。
丹娘一下子張大了眼睛,她驚詫地看着楊沅,慢慢的眼中露出一絲笑意。
“好!”
只這一聲回答,妙修庵正殿前衆比丘和香客頓時一片譁然。
青棠往丹娘身邊靠了靠,可憐巴巴地看着楊沅,就像一條餓慘了的流浪狗。
楊沅忍俊不禁,乾脆對她笑道:“棠兒小師太,在下對你也是心儀久矣,師太可願爲我還俗?”
“好呀好呀!”青棠馬上把腦袋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
這一幕,真是把所有人都驚住了。
誰也沒想到,這王二竟如此不知含蓄,人家好歹是出家人,哪有這麼正大光明,當着這麼多人的面,直接喊人家尼姑還俗的?
更不可思議的是,丹兒師太和棠兒小師太,居然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
就算向佛之心不夠堅定,起碼也該含羞帶怯,忸忸怩怩地裝裝樣子吧?
這……這也太不矜持了。
沈溪又驚又怒,這也行?
倒是我高看了她們,。
沈溪馬上對丹娘道:“丹兒師……姑娘,沈某實是仰慕久矣,只因唯恐冒犯,所以才以供齋爲由,想與姑娘親近。
只要姑娘你願意,沈某立即可以迎伱入府。我沈家在山陰是什麼地位,相信你也清楚。進了我沈家的門,斷然不會叫你受苦。”
楊沅只是想讓丹娘和青棠合理離開“妙修庵”罷了,裝都懶得跟他裝了,直接轉身就走,高聲叫道:“丹兒,還不跟上。”
“哦哦,來了!”丹娘答應一聲,便急急跟了上去。
沈溪轉向青棠道:“棠兒師……”
青棠看都沒看他一眼,一溜小跑地追向楊沅:“還有我啊二少,師姐,你等等我……”
沈溪僵在原地,一時之間只恨不得找條地縫兒鑽進去。
人羣中有竊竊私語聲傳來,每一聲都似帶着對他的嘲笑。
隱約間,沈溪似乎聽到了有人說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他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離開“妙修庵”的,當他意識清醒過來的時候,人已坐在車上,離開了“妙修庵”。
“去都作院!”
沈溪對前邊的車伕沉聲吩咐了一句,臉色青滲滲的,說不出的可怕。
……
三元昌商號後宅堂屋裡,王南陽、李一森和文天三人正在商量如何動手。
八個“榜上有名”的匠人,已經被分別安排進了雕鑑作和銅鐵作,一邊安排了四個人。
當然,每個匠作裡不只有四個工匠,還有其他的普通工匠。
由於這兩個環節不需要與其他工種配合,文天把他們安排在了工地上比較偏僻的兩個角落裡。
而在這兩個匠作裡的小工,都是魚字房的山陰諜探。
儘管如此,如何不動聲色地把他們控制起來,依舊要費一番思量。
一番研究之後,王南陽道:“我覺得穩妥起見,不如只對其中一個匠作動手,把那些無關的工匠一併控制起來,這樣才能避免被人察覺。”
李一森道:“這兩個匠作裡的小工都是我們的人,再加上這兩個匠作基本不與其他匠作打交道,瞞個三五天而不引人懷疑,還是辦得到的。”
說到這裡,他森然一笑,道:“三五天的時間,楊掌房想知道的,應該能問出來了。我就不信,四個人的骨頭,都那麼硬。”
王南陽看了李一森一眼,對文天道:“他原來是皮剝所的,受了傷才退下來,逼問口供,他在行。”
文天在心裡琢磨了一下,問道:“何時動手合適?”
李一森道:“我以爲,要動手,就早動手。不然,如果頭幾天那幾個人時常出來與其他匠作的人走動,後邊卻突然不見了人影,未免惹人懷疑。”
文天道:“好,我這就回去請楊承旨決斷,你們等我消息。”
……
“棲間堂”客棧裡,一行人到了門前,楊沅便對貝兒道:“你先帶丹娘和青棠去‘聽濤’,我去給她們再開一間上房。”
此時丹娘和青棠還穿着一身僧衣,如果和楊沅一同走進客棧,確實有些驚世駭俗。
貝兒便領着丹娘和青棠先去了貝兒所住的“聽濤”房。
楊沅放慢腳步走向櫃檯,看到她們穿過大堂走向後邊客房後,便停了下來。
楊沅從袖中摸出一個紙卷,慢慢展開來。
這時香璇姑娘在“推搡”他時塞進他掌心的。
“王公子,沈溪意圖謀害於你。如欲知曉詳情,明日申時正,攜三千貫,至‘黛香胭脂寓’一唔。”
楊沅眉頭一挑,三千貫?胃口倒不小,怕不是看到我隨手就捐給“妙修庵”五百貫,覺得我的錢拿的容易?
沈溪意圖對我不利?倒是不無可能,只是……這香璇姑娘是他的侍妾,爲何要出賣自己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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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說,這是沈溪授意她引我上鉤的一個局?
楊沅思索一番,把紙條收了起來,從櫃檯邊走過,走向了後邊客房。
上房“聽濤”裡,青棠一進去,就像一條進了新家的小狗似的,到處聞聞蹭蹭。
“貝兒姐姐,你和我姐夫都是睡在內室的嗎?”
“啊,當然不是,楊先生是睡在外間下房的。”
“我姐夫睡外間下房?下房牀鋪那麼小,我姐夫睡得下嗎?”
還不等貝兒回答,青棠又有了新發現:“爲什麼我姐夫的袍服掛在內室裡呢?”
“因爲……我扮的是楊先生的侍妾呀,要防備小二進來送水的時候發現異樣……”
貝兒可憐巴巴地解釋着,就像一個外室被人家的正牌夫人找上門來了似的。
她正覺招架不住,大救星楊沅走了進來。
“喏,丹娘,你的房間鑰匙。”
楊沅笑吟吟地把鑰匙放進丹孃的手中:“上房‘踏浪’,就在隔壁。”
……
都作院設在山陰府大牢所在地。
在山陰府大牢內,有一個專門劃出的區域,這就是山陰都作院。
兩浙東路提刑司檢法官沈當然既是都作院指揮使,同時兼任山陰大牢的典獄長。
他身材墩實,貌相憨厚,這副外表,極具迷惑性。
但山陰獄的犯人卻都知道,他是個活閻王。
沈當然整治犯人的手段,足以叫那些最是兇殘的罪犯也畏如猛虎。
沈溪到了山陰都作院,便直奔沈當然的簽押房。
他等不了了,一刻都等不了了,他恨不得王二馬上死。
只有王二死了,“妙修庵”的笑話纔不會成爲他的笑柄。
說不定因爲此事震懾人心,還能把他“金玉其外沈公子”的不良影響降到最低。
“當然哥,我沈溪這一生,還從未如此憎惡一個人!”
和沈當然說話的時候,沈溪的聲音都在發抖。
“我恨不得,親手,一刀一刀地剁碎了他!”
沈溪雙手按在沈當然的公案上,咬牙切齒地道:“你究竟什麼時候幹掉他,告訴我!
咱們沈家有一個蔭補爲校書郎的名額,我保證,歸你兒子了!下一屆鎖廳試,我保證你兒子一定進得去。”
沈溪雙手握拳,砰砰地捶着沈當然的公案,咆哮道:“我只要你告訴我,你準備怎麼搞死王二,我要他死,我要他馬上死!我要他死的越快越好!”
沈當然吃驚地看着他的族弟,不明白爲什麼一夜功夫,他忽然如此暴躁。
沈當然疑惑地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香璇。
香璇期期地解釋道:“公子今日去‘妙修庵’,想請一位帶髮修行的比丘去府上供齋,可是……那個比丘爲了龍山王二還俗了……”
“你給我閉嘴!”
沈溪抓起沈當然桌上的一塊鎮紙便砸了過去,正打在香璇的額頭上。
香璇痛呼一聲捂住了額頭,鮮血頓時從指縫裡流了出來。
沈溪喘着粗氣,對沈當然道:“當然哥,我這是奇恥大辱啊,唯有王二的命,才能洗刷我的恥辱。我的條件如何,你答應嗎?”
沈當然當然答應,他的官位並不高,享受不到蔭補的福利。
他又是沈家偏房,家族爭取來的蔭補名額也輪不到他。
到了他這個年紀,已經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自己兒子身上了。
蔭補爲官,雖說只是個九品官,但是有了官身,就有資格參加鎖廳試。
鎖廳試的錄取率至少比普通發解試的錄取率高二十倍。
二十倍啊!
沈當然的眼睛也紅了:“我答應。”
沈溪興奮地道:“多久他會死?”
沈當然略一思忖,說道:“七天,七天之內,王二必死!”
沈溪獰笑起來,大聲道:“好,七天,我就等你七天。七天後,我要給他王二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