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灘上,迎着海風,楊沅的心情也和海浪一樣起伏不定。
現在,他已經基本清楚秦檜的計劃了。
首先,行動地點是香積寺,應該沒錯了。
行動目標是“完顏九妹”,這也沒錯了。
至於行動時間,自己之前的確是聽岔了,不應該是月兮,而應該是元夕,也就是正月十五,上元節。
小野明兮正在緊鑼密鼓地招募殺手,如果行動時間是明年中秋,他不必這麼着急。
現在楊沅有幾個選擇,各有利弊。
一是放棄尋找小野明兮。
他既然已經知道小野明兮就是執行者,只要不動聲色地盯着他派出的人,在他們幹掉“九妹”之後,再當場暴露他們和秦檜的關係,利用奸臣殺昏君,再用弒君之名殺奸臣,那就行了。
可是,這麼辦的話,計劃裡有着太多的不確定性。
因爲他無法知曉計劃的細節,萬一失控呢?
如果兩位皇子當時都要陪同在“九妹”身邊,如何把他們合理地調開?
如果無法拿到秦檜的鐵證,處理不了秦檜,九妹卻死了,那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第二個選擇是找到小野明兮,直接告訴他,自己和自己背後的人,已經知道了他的計劃。
小野明兮需要的只是一個有能力在大宋這邊爲他打開海貿大門的人。
楊沅現在當然沒那個資格對小野明兮做出承諾,但他可以拉皇子的大旗作虎皮,不管真假,先矇住他再說。
這樣,小野明兮大概率會拋棄秦檜,選擇跟他合作。
有了小野明兮的配合,他就有十足的把握在秦長腳幹掉“九妹”之後,再把秦長腳合法地幹掉。
可是,這也有個弊端,那就是他把一個致命的把柄,交到了小野明兮的手上。
從此,他將受制於人,爲小野明兮所用。
而且,事情一旦被新君獲悉,上位的不管是趙瑗還是趙璩,都將無法容得下他。
沒有哪個君主能容忍一個自作主張,策劃弒君的人留在他的身邊,哪怕他是受益者。
然而,楊沅又不想放過這個機會。
“九妹”實在是太能活了,就算他禪位之後,也依舊把控着大部分權力。
大宋將因此錯過最佳的反攻時機,此後偏安一隅,苟延殘喘。
所以,九妹必須死!
思來想去,楊沅忽然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既然藤原姬香和矢澤花音、椿屋小奈可以爲彼此赴死。
那麼,他控制藤原姬香,以其爲人質,脅迫花音和小奈爲其所用,成爲小野明兮選拔的“刺客團”的一員如何?
那不就等於自己在殺手中埋下了兩顆釘子?
如此一來,可以確保秦長腳的弒君計劃不會脫離他的掌控。
矢澤花音和椿屋小奈競爭殺手名額,是有很大優勢的。
首先,她們跟在藤原姬香身邊很久了,精通漢語。
而大部分忍者可能一句漢話都聽不懂,他們的“業務範圍”還沒跳出過這個島國。
再一個,小野明兮身邊的侍衛中,有花音和小奈的同門師兄。
雖說忍者這種奇怪的組織從不講究什麼同門之誼,而是各爲其主,同一門派甚至曾並肩學藝的師兄弟,也可以毫不猶豫地刀兵相向。
但是當他們目標一致時,同門這層關係還是很有優勢的。
花音和小奈的第三個優越條件就是她們是女人。
皇帝出行戒備必然森嚴,但是兩個花季少女,又有幾人會把她們視作威脅呢?
小野明兮能從一介商人,成爲被平清盛所器重的人,必然很精明,他不會不考慮到這一有利條件。
只不過,這樣的話,事成之後,我就得立即殺掉她們三人滅口了!
唯有如此,這件事才能成爲一個永遠的秘密。
想到這裡,楊沅心中有些不忍。
交手之際,殺就殺了,可是利用人家爲自己做事,然後再殺人滅口,這不在他的底線之內。
不過,楊沅的底線從來都是彈性的。
想到此事一旦成功,很可能改變無數人悲慘的命運,崖山之下,“浮屍出於海十餘萬人”的慘烈一幕,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出現,楊沅便橫下了一條心。
殺,就殺了吧!
楊沅下定殺心的時候,藤原姬香也說服了矢澤花音和椿屋小奈。
“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們是女人,一個女人想讓一個男人信任她,這是最快的也是最好的手段。
等我拿回‘認罪書’,沒了後顧之憂,我們就立即殺掉他!”
花音和小奈對視了一眼,無奈地答應了一聲。
尤其是小奈,此時特別的羞澀和緊張。
別看她年紀最小,卻是被有特殊癖好的藤原姬香第一個拿下的女孩子。
當花音也成爲她們的一員,開始三人行的時候,她就非常的羞窘,直到現在也不大放得開。
可現在……,三人行馬上就要變成四人餐了,而且楊三元還是一個男人,小奈緊張的渾身發抖。
楊沅走進房間,目光便與藤原姬香一碰。
目光只是一碰,兩人便同時錯開了。
藤原姬香怕楊沅看出她眸底隱藏的殺意。
楊沅則是因爲想到利用她之後就要殺掉她而有些心軟,男人的通病。
不過,兩個人的目光都只是稍稍一錯,便又重新碰到了一起。
因爲當下,他們都需要儘快得到對方的信任。
“三元君,我想洗個澡。”藤原姬香畢恭畢敬地向楊沅請示。
這幢大屋是她們度假的地方,建造的非常華奢。
迎着沙灘的是一個大開間,但後面卻有相連的兩排屋舍,實際上是一個口字型的建築,中間還有一個雅緻的庭院。
這幢建築裡各種設施物品一應俱全,甚至還有食物。
看得出來,她們應該經常來,浴房自然也是有的。
楊沅道:“可以,你們一個個去吧。”
“可是……”藤原姬香婉約地低下頭,一臉的羞澀:“那樣的話,就要拜託三元君了。”
“什麼意思?”
藤原姬香道:“我肩頭有傷,不能沾水,而且,我現在無法夠到自己的後背。”
“這樣嘛……”
楊沅捏着下巴想了想,這個女人是想找機會和她的兩個部下商量如何逃脫我的控制吧?還是想色誘我?
“好吧,花音,你陪姬香去沐浴。”
楊沅點了將,目送藤原姬香和矢澤花音走向後邊庭院,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疊敷。
“嗨!”
椿屋小奈連忙答應一聲,飛快地爬到他的面前,然後一腿屈、一腿伸地坐了下來。
這個姿勢,顯然比她之前的姿勢要舒服一些,不太容易讓腿麻了。
楊沅叫她過來,本來只是想跟她聊聊天。
他已經看出來了,這個很卡哇伊的小萌妹在三女之中是心機最少的。
既然藤原姬香想跟他玩手段,他正好將計就計,支開最難對付的藤原姬香和相對比較成熟的矢澤花音,向這個小奈瞭解一下她們的情況。
不想椿屋小奈誤會了,這是當枕頭當上癮了?
楊沅卻之不恭地在她的大腿上躺了下來,又指了指自己的頭。
椿屋小奈只疑惑片刻就明白過來,於是幫楊沅解開發髻,把他的頭髮披散開,然後伸出纖纖十指,輕柔地爲他按摩起來。
楊沅道:“小奈姑娘?”
“是!”
“你和花音是奈良飛鳥派的忍者?”
“是!”
“你們跟了姬香多久了?”
“五年。神主出嫁前,小奈就和花音姐姐被神主選中,留在她身邊了。”
“你今年多大了?”
“十七歲。”
“那麼,五年前,你才十二歲,那麼早就離開宗門,伱的忍術應該很一般吧?”
椿屋小奈不服氣了,把腰肢一挺,說道:“普通的忍者三年就能出師。
而小奈六歲入門,被藤原神主選中時,已經學習了六年的忍術。
那時候,我就可以輕鬆地攀上數十丈的岩石,我就可以藉助一根蘆管在水下潛伏一天一夜。
我善於在水下搏鬥,我還可以潛伏在船底偷聽到船上人的談話……
我可以在小鹿也要陷溺其中的沼澤裡奔跑如飛,我還可以根據螞蟻洞找到荒原裡的水源……”
果然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啊,如果換成花音,絕對不會對我交代這麼多。
至於姬香那個可怕的女人,我可能還要被她誤導。
楊沅暗想着。
小奈驕傲地總結道:“我可是無可挑剔地完成了食、香、藥、氣、體五項考驗才正式出師的忍者。”
楊沅閉着眼睛,一邊接受按摩,一邊道:“可你看起來根本不像一個忍者。”
“三元君以爲的忍者應該是什麼樣的呢?穿着一身靛青色的勁服,頭上戴着頭套嗎?
那種衣服只是適合我們夜晚,尤其是叢林的一種戰鬥服裝罷了。
那種服裝裡有很多口袋,可以裝很多的工具,衣服也是用特殊的藥物浸泡過的,在夜晚的叢林中躡行時,可以驅趕蚊蟲蛇蟻。
但我們執行任務可不僅僅是在晚上,更多的時候反而是白天。
我們要裝扮成一個不起眼的路人,利用變相術、變體術、變聲術,完全裝扮成另一個人……”
楊沅聽到他們一件衣服居然會用藥物浸泡,以此達到驅趕蚊蟲蛇蟻的效果,這的確是他不曾想到的。
果然是術業有專攻啊,任何一門技術,千錘百煉之下,必然有它的獨到之處。
正面交手的話,這個椿屋小奈絕對不是他的對手,但他若是被這樣一個人盯上,用暗殺手段針對的話,還真的非常頭痛。
這一刻,楊沅甚至動了愛才之心。
如果把她們弄進“有求司”,協助宋老爹專門給我訓練斥候……
但是一想到她們活着將給自己帶來的重大隱患,楊沅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罷了,接下來,我只需要用一個小實驗,確認她們三個真的可以爲彼此去死。
然後,把花音和小奈這兩個女忍者,送上小野明兮的“殺手名單”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