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娘聽到這裡有些不甚明白了,疑惑地看向李夫人。
李夫人開始拆解丹娘剛纔的動作:
“這裡是你的家,那一牆的紫藤花,你是很熟悉的了。
“爲何還要像頭一次看見似的,過去摘花一嗅呢?”
丹娘恍然大悟,不錯!這種角色扮演,最重要的就是要代入身份,融入環境。
難怪李夫人說她刻意了,若是被一個心思機敏細膩的人看了,豈不就對她的身份有了疑心?
李夫人又道:“你嗅花之後,爲何要向二郎回眸一笑?
“他一個大活人就坐在那裡,你從房裡出來時,早就該看見了。
“若是熟人,當時看見,就已上前見禮了。
“若是生人,一個良家女子,避之唯恐不及,你搔首弄姿、嗅花顰笑的,這合適嗎?”
丹孃的臉蛋兒一下子紅了,當着楊官人的面被人挑出這麼多的毛病來,真是太丟人了!
她沒想到自己精心設計的自以爲很得意的動作,在李夫人眼中竟然如此幼稚。
李夫人道:“你且看我走上一遍。”
李夫人走進房中,回身站定,然後便嫋嫋娜娜地向外走。
她的腰肢非常柔軟,似在扭,又似未扭,那是一種毫不刻意的柔軟,很自然地帶出了一種奇妙的韻律。
丹娘一直覺得自己的小蠻腰非常靈活,可是看了李夫人的腰,她只覺自己的腰比楊沅這個大後臺還要硬。
李夫人堪堪走出廊下時,燦爛的陽光就灑到了她的鴉鬢之上。
李夫人適時地擡了一下手腕,玉手往額前一遮,雙眼便輕輕地彎成了兩輪甜甜的弦月。
隨着她舉手遮陽手腕擡起的動作,玄色的禙子、米色的短衫依次滑落了一寸,露出了她雪白的手腕。
她的腕上還有一隻翠綠的玉鐲。
於是,四個層次、四種顏色,配合着她微微眯起同時上挑的雙眸,就像一隻剛剛出洞的狐狸,無比的驚豔。
丹孃的一雙眼睛頓時瞪大了,還能這麼玩兒的麼?
李夫人微微適應了一下外邊的光線,然後就看到了坐在案几旁的楊沅。
李夫人身形微微一頓,本想走向前方的身影很自然地一轉,便閃向了那整整一面牆的紫藤花。
那種羞,不是通過她的神情,而是在那微微一頓一轉的動作裡,便把女人的羞澀,惟妙惟肖地呈現出來。
她微微垂首,斂衣轉身,從花牆前姍姍而過,沿着紫藤的花牆,登上側面環廊,繞向前門。
最後,她在通向前門處停下了。
這時,她身後的背景就是一條光影的通道,兩扇原木的門,兩根黑色的門柱。
黑色的立柱,素色的門框,沒有滿牆紫花搶鏡,她就是這一幕風景裡唯一的那朵花。
筆直的立柱,凸顯了她身體的曼妙。
大堂廓道里射過來的光線,透過她的衣裙,給她描出的身體的邊,都鍍上了一層光。
這一刻,不僅丹娘看呆了,就連楊沅都看得心曠神怡。
“我明白了,還是先生伱做的好!”
丹娘笑逐顏開,提着裙襬便跑過去。
李夫人微笑道:“沒有一朵花,開始就是花。何況,你已經做的很不錯了,慢慢來吧。”
丹娘跑過去,一朵花就變成了並蒂蓮。
楊沅看着,只覺此情此景……
當浮一大白!
……
“水雲間”酒家大堂裡,于吉光、陳力行、大楚三人坐在角落裡。
桌上六道菜,菜旁兩壺酒,三人細斟慢飲,挨着時間。
陳力行低聲道:“方纔,我藉口方便,往後院裡偷看了幾眼。
“見院中有兩個美婦人,楊沅也在。”
于吉光夾了口菜,淡淡地問道:“那兩個婦人是何許人?“
陳力行道:“我打聽過了,一個是此間店主,名叫丹娘。
“另一個是楊沅請回來的一位女師,大家都稱她爲李夫人。”
于吉光摸了摸他今天的造型--八字鬍,皺眉道:“女師?他找個女師回來做什麼?”
陳力行道:“不管他想幹什麼,這人看着可是越來越不尋常了,說不定咱們真能抓條大魚。”
兩人認真地討論着公事,只有大楚在沒心沒肺地胡吃海塞。
就在這時,徐知縣和高都所一行人走進了大堂。
青棠很有眼力見兒地迎上去,甜甜地道:“幾位客官吃酒還是用膳,雅間還是散座呀?”
薛街子捧着銀匣子從後邊趕上來:“我們是來找人的,有個楊沅在你們店裡嗎?”
徐知縣訓斥道:“要叫楊先生。”
徐知縣和顏悅色地對青棠道:“小娘子,我們是專程前來拜訪楊沅先生的。
“請小娘子代爲通報一聲,就說,臨安縣幕客王平求見。”
徐知縣不好當衆說出自己的身份,便冒用了他師爺的名字。
幕客,就是宋朝時候對師爺的稱呼。
“哦,原來你們是來找楊大官人的呀,那請稍等,小奴家這就去通報。”
青棠一直認爲楊沅是公門中人,見有人尋他,也沒懷疑,馬上像只小蜜蜂兒似的跑向後院。
徐知縣轉向薛街子,教訓道:“高人通常都是無視權貴的,我們須得以禮相待,不可怠慢。”
“是是,縣尊老爺教訓的是,薛良記下了。”
薛街子訕笑地應承着,心裡卻想,楊沅……算什麼世外高人了?
天井裡,丹娘坐在楊沅對面,李夫人坐在側面,正在教她一些高貴士族纔會講究的禮儀。
三人都坐在矮几旁,但只是這一坐,差距就出來了。
丹娘折腰而坐,煞是好看,但要與李夫人一比,卻又差了些味道。
李夫人不管什麼表情、什麼動作,都像是精心設計過的一幅畫,三百六十度無死角。
可你看她時,卻不會發現一絲“用力”的感覺。
她的美是自然而然的,彷彿天生如此,天生就該如此。
這時,青棠跑了進來。
一見楊沅與丹娘正對面而坐,有說有笑的,青棠頓時“老懷大慰”。
不容易啊,師父她老人家總算是開竅了,知道勾搭楊大官人了。
只是,李夫人這連我看了都心動的模樣,老是陪在楊大官人身邊,太危險了。
青棠的小腦袋瓜裡轉着念頭兒,跑過去先和兩個女人打了聲招呼:
“丹娘姐姐,李夫人。”
然後她才轉向楊沅,甜甜地叫道:“姐夫啊,臨安縣幕客王平,想求見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