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臨不記得自己是怎麼送走景明和坤亦的,或許並沒有送,只是囑咐慶忌和展倚了而已。回過神來時,她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屋子門口。
推開沉重的門,房間裡依舊是黑沉沉的,冰冷的風從花臨的身後涌進房間,揚起了精緻的竹簾。沒有溫度的陽光透過厚重的格柵窗,照亮了屋子的一個角落,然後又被落下的竹簾遮擋。
腳步聲在寂靜空曠的房間裡迴盪,沉悶的腳步聲如同響在心坎上……
花臨在牀沿坐下,環顧四周,又起身去點燈。指尖的火焰點燃了嶄新雪白的棉線,手臂粗的羊脂蠟燭在一瞬間迸射出燦爛的燭光,亮得驚人。
蠟燭一根根燃起,點亮了黑沉沉的房間,把觀川的輪廓勾勒得更加清晰。
“吶,我該拿你怎麼辦?”她再次坐下,指尖繞起他烏黑的發,“景明說,你爲我做了很多事……我知道的,我知道以前的你願意爲我做任何事。但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現在的你。”
花臨吸了吸鼻子,抹去眼角的一點淚意,又盯着觀川看了很久,這才把掌心附到觀川的胸口上,淡藍色的光華閃過,透明的劍顯現出來。
她有些猶豫,到底還是拔出了那把劍。把劍收好後,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着觀川,直到他醒過來。
“醒了?大夢三生的感覺如何?”
觀川有些迷茫的坐起,因爲還沉浸在幻境和現實的切換中,於是只是混混沌沌的應了一聲。
“這裡是血紅大陸的靈均島。”花臨說着,嘴角揚起一抹惡劣的笑意,“我帶你走,但並沒有人阻止我……仙人果真像傳聞中一樣的冷心冷情。”
觀川沒有說話。
“你看,其實你對於仙界來說並不是那麼重要的。”花臨掰過他的臉,讓他看着自己,“其實你對於仙界只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僅此而已。”
觀川看了她一眼,又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長長的睫毛在臉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陰影,“我覺得,他們只是被你嚇到了。”
花臨登時就笑出了聲-雖然這並沒有什麼好笑的。
猶豫了一會,她把頭抵在他的肩膀上,問道:“以前的事,你都想起來了嗎?”
“想起來一些。”觀川爲她的舉動愣了愣,但也沒有推開她,反而伸手鬆鬆的環住她的肩膀,腦海中突兀的閃過一段話:‘我想讓你知道,不管發生什麼,我都會保護你。
如果不是他反應快的閉嘴,這句話說不定會脫口而出。
他匆匆放開下意識緊緊抓住的花臨的手腕,有些心虛的說道:“抱歉……”
“你不用道歉,就像景明說的,其實並不是你的錯。”花臨嘆一口氣,在他的脖子上印了一個溼漉漉的吻,看見他紅通通的臉,更是笑得無比歡樂,“是我不該對你發脾氣。要吃點東西嗎?”
觀川雖然爲她突然轉變的態度感到不解,但也沒覺得有拒絕的必要,他是不需要吃東西的。
看着魚貫而入的侍女端上似乎永無止境的食物,觀川還以爲這是花臨爲了照顧自己的習慣。但在那些食物接二連三的被花臨吃下肚之後,觀川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古怪習慣終於有了解釋。
其實,只是想等到那個需要自己照顧的人而已。
他支着頭靠在椅背上,看着花臨用優雅的吃相消滅小山一樣的食物,心底最深處的空虛似乎也消散了許多。
花臨放下筷子的時候,一條手絹及時的出現在她眼前,有些笨拙的替她去嘴角的油漬。
“你以前都是用嘴的。”花臨按下他的手,眉眼彎彎,語氣如同調戲良家婦女的公子哥兒,“怎麼,失憶一回,就知道什麼叫矜持了?”
觀川無語的看着她,“我以前……有那麼……?”
“怎麼沒有?你不就是很喜歡收留那些像我的小姑娘嗎?”花臨在侍女的伺候下擦乾手,然後伸手拍了拍觀川的臉蛋,“失憶了還記得左擁右抱,可見原本就是個色眯眯,一肚子色心的傢伙。對了,左擁右抱的感覺是不是挺好的?”
觀川一滯,沉默了。
“別這幅表情,我也不是找你秋後算賬的意思。”花臨擺手示意侍女們退下,“只是隨口一說而已。天不早了,休息吧。”
她說着,起身走到屏風後。
悉悉索索的聲音響起,燭光的映襯下,觀川可以清晰的看見映在屏風上的人影,分毫畢現。
其實並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仙界想要勾引他的女修很多,便是宴會上赤·身·裸·體大跳豔舞的也不在少數,只是在他眼裡,除了長相和花臨有些相似的,其餘併入不了眼……而長得相似的,也只是能讓他多看幾眼而已。所以,他有些想不明白,這樣隔着屏風的窺視,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爲什麼自己非但沒有迴避,反而卻偷偷摸摸的盯着那人影看個不停……
這樣尷尬,且令人羞恥的想法,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做這種事,並且現在正做着。明知不對,本心卻不願意中止這荒唐的行爲。
花臨換好睡袍,越過屏風就看見他一臉被雷劈的表情,一瞬間就想明白了,然後又笑了,“好看嗎?”
觀川沉默着轉過頭,沒有說話。
“便是你不說,我也知道的,我很美。”花臨在梳妝檯前坐下,鬆開髮髻,又頗爲得意的撩了一下頭髮。“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對了,你的衣服我替你換過了,你要再換一遍嗎?”
話落,花臨笑眯眯的指了指屏風後,“衣服在那邊。”
觀川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不染纖塵的單衣,搖了搖頭。
“那便歇息吧。”花臨說完,也沒在理會觀川,自顧自坐在牀上,脫了鞋襪,側身一躺。“還不過來,莫不是要我請你不成?”
觀川看了眼她胸前不經意露出來的一片雪白,漸漸的紅了臉,半響也沒好意思過去。
“我帶你回來,自然是要你給我暖牀的。”花臨勾了勾手指,“莫矯情,你一個大男人,還怕失了貞潔不成?”
她說得這樣直白且赤·裸·裸,觀川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怎麼回答,猶豫半響,就在一旁的羅漢榻上坐下,眼觀鼻鼻觀心,六根清淨,也就只當還是在仙界那個冷清的院子裡了。
“呵。”花臨發出一聲輕嘲,側身坐起,一手支頭,衣袖滑落露出掩蓋在衣料下的白皙手臂,“真真是我認不得的人了。”
觀川聽他這樣說,眉頭微微皺起,默誦道經的速度卻更加快了。
“罷了,我別的不多,也就時間多而已。”花臨嘆息一聲,就着這彆扭的姿勢閉上眼睛。
半夜裡,終究還是看不下去她如同雕塑般沉靜的睡顏,以及彆扭的姿勢。
觀川輕手輕腳的起身走到牀邊,期間沒發出一絲聲響,而後又動作輕柔的托住她的脖子,調正她的姿勢……明明傷了筋,雖然過去很久,卻也不知道好透了沒有……盡做些折騰的事情。
他嘆了口氣,拉好被子,哪知道正要抽身離開的時候,花臨卻猛地睜開眼,翻身就把他壓在了身下。
“你果真還是忍不住了。”花臨笑眯了眼,語氣中滿是得意,“我就知道的。”
她說着,在觀川的臉頰上落下重重一吻,“是我的,終究還是我的。”
花臨這會是得意了,觀川此時卻是無比後悔,後悔自己怎麼就鬼迷心竅的看不順眼她彆扭的睡姿……更後悔自己爲什麼會擔心她的腰。
原本今晚已經夠丟臉了,這會又丟一次。就彷彿之前說的話,都只是自己嘴硬而已。
“你喜歡的的,和我是同一個人嗎?”觀川沉默半響,索性擡眼看着花臨,認真而嚴肅的問道:“你要知道,雖然現在我的記憶並沒有完全恢復但就算恢復了,我不會和從前也不一樣,就像你不同於我記憶裡的花臨。”
花臨臉上浮現出一抹怪異的笑容,“哦。那,你會心疼我嗎?”
下一秒,在觀川震驚的眼神中,一把劍從她背後刺過來,伴着‘噗嗤’一聲的悶響,血奔涌而出,空氣裡瀰漫着醉人的甜香。
就像傷在自己身上一樣,痛徹心扉。
觀川驚懼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伸手妄圖捂住她的傷口,下一刻,另一個花臨的聲音卻在耳邊響起——“你怎麼了?”
如同天籟。
觀川猛地睜開眼,出現在面前的是花臨疑惑的表情,她似乎剛換完衣服,頭髮還沒有解開,鬆鬆的垂在腦後。
她溫柔的用帕子拭去他額頭上的冷汗,疑惑的問道:“明明剛替你換上的衣服,這下又得重新換了,屏風後面的衣架上有衣服。”
觀川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卻沒有動彈,反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花臨。
“怎麼?突然發現怎麼看我都不夠?”花臨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便再讓你多看一會。”
“我似乎做了個夢……夢見你受傷了。”觀川說完,摸了摸她的胸口,沒有情·欲,就只是在確認她沒有受傷而已。
“既然知道是夢,那自然是假的。”花臨垂眸笑着,“我在這裡,不是好好的麼?”
觀川點頭,起身往屏風後的小隔間走去。
花臨對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施法收回了隱在屏風上的劍。
深念是上古海神,吐息可以在海面上結成蜃樓,誤入者在裡面辨不清真假,分不清真實和幻境。這把劍是用深念的鱗片磨製,自然也有這樣的功效,花臨得到這把劍的時候,曾經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夢三生。
這劍是爲花臨量身打造的,配合着花臨本身具有魅惑力量的體香,威力更甚。
在觀川看到屏風的時候起,他就已經陷入幻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