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一個月,劉嬸去世了。花姐給劉嬸守了三天靈,安葬在村子東邊小山坡的半腰上,劉老大的旁邊。
又過了小半個月,跟着錢鄉紳去出雲城的人回來了。這會,春杏拉着同村的秋實和葉子找花姐玩。
花姐現在一個人住,那條青蛇留下來了,起名叫赭石。一開始花姐給它起名叫小青,青蛇不滿意,就又給它重新起名。大名叫赭石,小名石頭。
大多數時候都是它自己晚上去捕獵,偶爾,花姐也會買兩個雞蛋餵它。青蛇就這樣每天就跟着花姐來來去去。期間褪了一次皮,尺寸反倒變小了,只有額前那一點紅暈越發鮮豔。
幾個小姑娘進門的時候,花姐正在舂米,石頭就橫在院子中間曬太陽。
蛇在冬天要冬眠,以至於石頭一整天不是在曬太陽,就是在花姐的被窩裡,反正都是在睡覺。
村裡人都認識了石頭,知道它不傷人,一點都不害怕。三人直接繞過擋在路中間的青蛇,直奔花姐而去。
“花姐,我娘讓你晚上到我們家吃飯!”春杏一進門就招呼花姐。
葉子和秋實則拿了在出雲城買的禮物送給花姐。然後圍着花姐嘰嘰喳喳的說在城裡的見聞。什麼蜥蜴拉的馬車,騎着老虎的仙女,還有踩着法寶在天上飛過的修士。均是以前在小城裡從沒見過的。
“而且,你知道麼,錢鄉紳本來要把他兒子送到一個叫丹華門的門派,一看見那些修士,眼都直了。聽說明年開春在出雲城還有一場百年來第一次的門派收徒大會,好多門派都來。結果又領着兒子回來了。”葉子說完,又呵呵呵笑起來。
秋實則說:“我看那錢鄉紳的兒子也就那樣,反正我是看不出什麼與衆不同的。那人啊,小小年紀拽的要死,天天指揮我們拿這個,幹那個。還沒當上修士呢,那做派。嘖嘖。”
春杏在一邊幫花姐篩米,聽她這麼說,又打趣她:“這會有骨氣了,那會子人讓你給他買小吃,你怎麼屁顛兒屁顛兒的就去了?”
三人在一邊嘰嘰喳喳的說,花姐在一旁聽的很認真,不時爲修真者的揮金如土驚歎,又爲他們飛天遁地的本事吃驚。
因爲荒原上並不安全,出遠門的人大多是結伴一起的。初十以後,村長通知了附近村子的人,三月初要去一趟出雲城,要去的人先報名。
到出發時,已經有兩百多人了。趙家村有十幾戶人家要去,每人交二兩銀子,租了五輛騾車,都是母親帶着年紀小的孩子,父親還要留在家耕種,錯過春耕,一年的收成要差大半。
花姐出門前把能帶的東西都裝進荷包,依舊揹着揹簍出門。揹簍裡裝了幾件換洗的衣服,和
乾糧麪餅。還有已經成功化身寵物的石頭。路上繞道去了附近的村子,人齊之後才浩浩蕩蕩的往官道上走。
同錢鄉紳一家子匯合之後,花姐終於見識到了“傳說中的錢鄉紳家的小公子”。
一身錦衣華服,確實嬌氣的很。因着有修士誇獎他天資卓越,七八歲的年紀還被他父母寵的不行。不說吃穿,光丫鬟就有四人,就這樣還總是指使別人幹這幹那。
到後來都沒人搭理他了,他居然會使金錢攻勢,什麼給他去茶攤上買肉包子給一文錢跑腿費之類的。鬼點子層出不窮。這樣一來,又有人上趕着去討好他了。
一路平靜,只遇到了一小羣野狼,好在人多,野狼遠遠的就繞開了。
從南鎮的道口上官道時,每個人都交了二十文的過路費。之後只要一直順着官道往東走,大約十來天,就可以到最近的,也是東南大陸最繁華的城市之一的出雲城。
路上偶爾會遇到賣水的攤子,還有走南闖北的貨郎沿途兜售新奇的東西。像是會讓人變聰明的丹藥,可以開出法寶的福袋,還有些小女孩喜歡的耳墜香囊一類的。總之不管什麼都被安上些神奇的功效,很得家長孩子的喜歡。價格也都便宜,最貴的也只要二三十文錢。等小販們過去,孩子們手上總能多出些玩意。
花姐也隨大流買了福袋,和幾支髮簪。劉二嬸說她年齡大了,不能再扎丱發(哪吒的髮型)正在教她梳垂環分肖髻。梳完了又拆開讓她自己再學一遍。雖然是看着挺複雜的髮型,其實梳起來還是很容易的,花姐練習幾次就會了,選了一根烏木簪插上固定髮型。
梳完頭她認真的拆福袋,連着拆了兩個裡面裝的都是些糖果。她又拆開最後一個,裡面是一顆打了洞的半透明珠子,經過村人傳閱,也只是不值錢的水晶珠。
其他人的福袋大多也都是這類不值錢的小玩意。這樣幾次之後,也沒人再買小販手上的那些東西了。
第六天傍晚,村民們像往常一樣在官道邊的空地上休整。花姐和春杏她們結伴往人少的地方去挖野菜。回來時幾個嬸嬸已經生好了火。
她從揹簍裡掏出早上買的一罈水,用水罐盛了水和野菜,架在火堆上煮。
石頭已經不知去哪溜達了,吃飽了纔會回來。
半夜時,花姐被遠處傳來轟鳴聲驚醒。坐起身只見一架由四匹渾身冒火的怪獸拉着的車子從官道上駛過。
華麗的車子金光閃閃,四個角上墜的裝飾都像是寶石做的。後面跟着一隊重甲武士。鐵蹄踏得地都在震動。
“人生追求啊!”花姐不由感嘆一聲。
葉子笑她這人生追求太偉大了。
秋實則捧住臉,做出一臉嬌羞。“哎呀,那些修士們都長得都像天仙似的。就連侍從丫鬟都比那些夫人小姐打扮的好看。要我說,當個丫鬟我都願意。”
花姐拉着她的手很認真的說:“那要是沒能選上,到時候咱們一起找個厲害的修士帥哥給他當丫鬟去!”
幾個大人在一邊聽得好笑,不信她們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叫帥哥。
春杏就拿黑蛋舉例子,說黑蛋那就不叫帥哥,又說年前在出雲城見到的那些個子高挑,穿的衣服也好看的人就是帥哥。見大人都不信,還嚷嚷着進城就把帥哥指給他們看。
黑蛋也在一旁,被她這麼說,原本烏黑的臉都透出紅光來。
這樣鬧了一會,衆人又都漸漸睡下。
接下來幾天,路上雖然遇到了不少寶馬香車,怪獸拉的車倒是沒有再見過了。
進出雲城的前一日,因爲到的晚了點,城門已經關了。
衆人蹲在城門口休息,沒一會就有兩個修士從角樓的腰檐上躍過,人羣頓時肅靜起來,衆人都是屏聲靜氣,瞪大眼睛看着,只見穿白衣的在前面,灰衣的跟在後面。
灰衣的叫到:“張過小兒,你往哪裡跑!”
花姐只覺得這聲音異常響亮,震得她耳中嗡嗡作響。甚至還看見城牆在撲簌簌掉灰。
灰衣轉眼已經追上白衣,左腳一鉤,絆的他在空中打了個轉。
張過回頭叫到:“小心了,我要打你的頭。”
灰衣忙伸出手臂擋在面前,誰知張過扔下一張符咒轉身便跑。
一陣轟鳴巨響,灰衣修士從半空中落下,在地上砸出個深坑。待煙塵散開,只見他身上寶光閃閃,腳踏飛劍往白衣的方向追去,卻是分毫未傷。
徒留城門口的衆人還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趕車的騾子不安的在原地踏步,因爲拴的緊,倒是沒有逃走的。
有膽大的過去查看修士留下的深坑,回來腿都在打顫,那坑居然有五尺深。
兩位修士間的爭鬥讓一心希望子女修仙的衆人有了片刻清醒。衆人不由得思量,自家怎麼看都很平凡的孩子,若是修仙,還能不能保住小命。
孩子們則爲修士的厲害激動不已,很快就分成兩派,一派說白衣修士厲害,一派說灰衣修士厲害,直爭的面紅耳赤,之後卻不了了之。
而家長們這點點疑慮在第二日進城後就消散了。滿目只見繁華的街道上商鋪林立,還有修士們超然絕然的地位。
因爲收徒大會,城裡到處都是人,連修士都比平日多出許多,城主甚至劃出街道的正中專供修士們行走使用。街道兩邊也擁擠的不行,卻不會有人走到路中間去。
進城時守衛就叮囑過,招惹到修士,被殺了都不會有人給你們喊冤。即使大多數修士根本不會在意一個普通人,就好像普通人也不會特地去踩死一隻螻蟻。
到了目的地後各個村的人就分散開了。
趙家村的衆人找房牙子合租了一處院子。租房子的人多了,房租也貴的很,五間房的小院子一天要十兩銀子,足夠六口人在趙家村半年的開銷。即使這樣也比住客棧划算。現在連城裡最便宜的客棧最便宜的房間都要五兩銀子一晚上。
安頓下後,衆人準備出門逛逛。雖然幾乎都來過出雲城了,但是熱鬧是怎麼都看不夠的。夜裡的出雲城燈火通明,衆人隨着熙熙攘攘的人羣往坊市的方向去,不時有修士擦身而過。
途徑一個十字路口,一架八擡肩輿經過,行人都是屏聲靜氣的站在道路兩旁,用混雜着憧憬、敬仰、崇拜、畏懼的目光看着衆星拱月般的肩輿。
只見這肩輿檀木做架,明珠爲頂,範金柱礎,似透非透的鮫蛸簾幕在移動間隨風舞動。擡輿的人臉上紋着統一的紋身,脖子上都拴着項圈。只穿着一樣的黑褲,身上的肌肉一塊塊隆起,目露兇光的掃視着周圍的人羣。兩名武士一左一右護衛在側,前後還各有八名錦衣侍女開道。
秋實湊到花姐耳邊說:“看吧,當個侍女都很厲害了!我要是……”
肩輿正從他們前面經過,話沒說完,正對着她們的武士就抽出劍來。
伴隨一聲劍吟,寒光乍現,劍刃明鏡似得映出花姐和秋實煞白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