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威虎當夜到了縣城外的時候,城門還是緊閉着的,周威虎在城門外大喊道:“速速開門城外有急情!”按理說這城門關了之後,是不能開的,但是除了有緊急情況除外,周威虎身上有兵部給發的憑證,一旦戰俘出事,當地衛所必須出兵彈壓。
不過讓周威虎沒想到的是,這城門上壓根就沒有人駐守,只是將城門關上之後,縣衙的捕快等都回家睡覺了,壓根就沒人管這城門是不是有問題。
周威虎在城門外面喊了半宿,還是打更的老頭注意到了周威虎,爬上了城牆瞅着下面問道:“誰在喊?”
周威虎嗓子都快啞了,聽到上面有人迴應,激動的喊道:“大伯,趕緊找人開門,城外出事兒了!”那打更的老頭一愣,看着周威虎問道:“啥?”
“開門!”
“你找人?”
“我說您給我打開城門!”
“你要來城裡上墳?”
周威虎吐血三升,卒。
最終還是有人發現了在上面鬼鬼祟祟的打更老頭,這才發現了周威虎在外面。
當週威虎帶着人殺出城到了出事的地方的時候,那些鏢師已經全都遇難了,採兒也死了,周威虎心中的怒火在燃燒,但是卻又偏偏無可奈何,畢竟這城裡城外都已經找遍了,衛所兵馬跨境調動,需要該省巡撫特批,周威虎顯然是沒這個能力的。
周威虎忽然全身像是過電一樣,明白了這些韃子的去處。
這些韃子絕對不會再這個地方朝着草原去,因爲現在的草原已經不是一年前的草原了,而且山西也不是陝西,去年陝西是因爲連年兵禍加地震導致邊防空虛,但是山西可不一樣,大同宣府兩鎮重兵,加上楊博在草原上重新編練的新軍,早就形成了戰鬥力,這些韃子不是往北去草原了,而是往西要去襲擊看守戰俘的官兵。
想到這裡,周威虎趕忙上馬,趕往太原府。另一邊周威虎還沒來得及向朝廷報告這些事情,但是隱隱約約之間,周威虎只覺得要出大事了。
隨着俺答的覆滅和草原各部的內遷,嶺北行省的成立,這九邊沿線大部分都已經成了大明腹地,雖然說朝廷最新軍事佈防計劃還沒制定出來,但是整個九邊緊繃了上百年的神經,已經徹底的鬆弛了下來。
九邊尚且如此,就別說這原本就是有重關峻嶺庇佑的太原府了。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太原府的周邊,出現了一小支蒙古騎兵,雖然說裝備並不精良,但是終究是縱橫草原戎馬半生的精銳騎兵,在劫掠了兩個村子之後,這夥韃子的戰鬥力直線上升,已經幾乎恢復了。
在太原城外的紡織廠裡,大量的漢人已經回家歇着了,因爲紡織廠帶來的巨大收益,這太原府的房價也在一竄在竄,城裡的百姓全都吃的挺飽的。
榮昌的監工還有太原衛所的五十多號官兵像往常一樣在這裡看着這些戰俘做事,卻萬萬沒有想到這前幾日押出去的戰俘已經悄悄的殺了回來。
“大哥,今兒咱們幾點回營啊。”
“嘿嘿,我跟千戶商量好了,今兒咱們不回營了,在城外,內邊來了幾個蒙古婆姨,咱們去玩玩。”
“真的?不過這蒙古婆姨有啥好玩的,比這太原城裡最差的窯子都比不過。”
“瘸子裡面選將軍嘛,總有幾個看的過去的,就咱們幾個去,別,你幹什麼呢。”
“大哥,大哥,外面有韃子!”
“什麼外面,韃子不都在裡......”這名百戶話還沒有說完,就已經看到了外面捲起的煙塵,直奔紡織廠的大門過來了。
百戶猛地抽出了鋼刀,但是這些步兵怎麼是這些蒙古騎兵的對手,不到一刻鐘,這紡織廠就大亂了。
榮昌紡織廠在太原城外,足足有五千號蒙古戰俘,如果這些人被放出來,逃到草原上,完全就是一個戰鬥力驚人的小部落了。
周威虎知道自己絕對追不上這些韃子,直接就策馬朝着太原城去了。
山西巡撫剛剛跟陝西巡撫調任,這太原城裡剛剛到任的姜嗣同,還在看山西的政務,周威虎在太原城的關係,想見巡撫還是比較輕鬆的。
“姜大人,出大事了。”
姜嗣同正打算睡覺,沒想到周威虎直接就闖了進來,姜嗣同詫異的看着周威虎問道:“周老闆,你不是去京城了嗎?”
“戰俘起事了,我帶的鏢師全都出事了,現在估計已經在圍攻紡織廠了,大人,這紡織廠裡可有幾千韃子呢。”
姜嗣同打了個寒顫,馬上站起來,對周威虎說道:“周老闆,此事不得兒戲!”
“報,城外榮昌紡織廠出現火光。”
姜嗣同心裡咯噔一聲,馬上站起來對傳令兵說道:“全城官兵馬上集合,通知城外駐軍,準備圍剿韃子。”周威虎的心在滴血,這五十多個韃子,只要是打進了紡織廠,這周家三年的心血就要毀於一旦了,周威虎怎麼能不心疼。
這些被壓迫了許久的戰俘,終於站了起來,外面殺進來說着蒙古話的同胞給了他們生的希望,頓時之間,原本已經被調教成綿羊的戰俘,瞬間變成了殺人的狼。
先是各個營房裡休息的戰俘率先起事,然後就是廠房裡的戰俘也拿着工具殺了出來,這整個榮昌在紡織廠不過安排了八百人看護,雖然這些人都是身上有功夫的,但是顯然打不過這幾千韃子。
“快,快,弩機,錢百戶,弩機在哪。”幾個官兵推着十幾架弩機過來,一排排的弩箭射了出去,雖然無數的戰俘倒在了血泊中,但是這些鮮血除了刺激這些戰俘讓他們更瘋狂之外,似乎沒有起到其他的任何結果。
“給城裡報信了嗎?讓大營趕快發兵啊!”
“大哥,早就點了烽火了,但是大營調兵需要時間啊,咱們得撐一兩個時辰才行啊。”
“一兩個時辰?半個時辰都撐不住啊!”這整個紡織廠的看管,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各個廠區,如果能把這些人都集中起來還能撐住,但是現在顯然是撐不住的。
各處的看管都在朝着綜合大樓靠攏,綜合大樓裡有着大量的糧食和軍械,而且這裡是韃子的禁區,只有漢人才能進,這是整個廠房最安全的地方。
姜嗣同連夜出城,整個太原城的一千多騎兵全都被拉了出來,姜嗣同看了一眼周威虎說道:“周老闆,可別怪朝廷啊!”
周威虎知道姜嗣同的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無力的點了點頭,戰俘鬧事如果扼殺在搖籃裡,無非就是損失些銀子,雖然周家會元氣大傷,但是不至於家破人亡,但是一旦心慈手軟釀成大禍,這周家即便是滿門抄斬也是不夠的。
一千人的輕騎兵像一把刀一樣直接朝着紡織廠衝了過去,但是紡織廠這邊也組織起了幾百騎兵來應對,不過畢竟這些戰俘連頓飽飯還沒吃上,雖然不怕死,但是還是不是明軍的對手。
“大人,這前面已經打進廠房了,王將軍錢將軍帶着歩軍營的兄弟也過來了,請大人吩咐。”
“包圍紡織廠,一個韃子也不能跑出去。”
“諾!”
姜嗣同冷漠的揮了揮手,偌大的紡織廠就被一道人牆包裹住了。
陸續有幾個榮昌的看管被明軍救了出來,周威虎趕忙問道:“怎麼樣?裡面什麼情況?”
“反了,全反了少爺,老爺還在裡面呢。”
周威虎如同晴天霹靂質問道:“我爹在裡面幹什麼呢?”
“原本老爺只是想出城看看紡織廠,但是沒想到這韃子突然鬧事就都亂了,老爺躲進了綜合大樓,現在韃子死死的圍住了綜合大樓,弟兄們實在是打不進去啊。”
“姜大人,怎麼辦啊!”
姜嗣同皺着眉頭,問身邊的親兵道:“火器營出城了嗎?”
“回大人已經出來了。”
“馬上進去,準備救下綜合大樓的人。”
“諾。”
周威虎冷冷的站了起來,對姜嗣同說道:“姜大人,我周家也要去。”周家在城裡的四十多個護院加上剛剛逃出來的看管,差不多也有一百號人。
姜嗣同原本想勸勸周威虎,但是看了一眼周威虎的眼神,無奈的嘆了口氣之後點了點頭。
綜合大樓的玻璃窗已經全部被打碎,這周老爺子躲在了會議室裡,時不時外面也會飛進些東西來,不過這綜合大樓實在是太大了,顯然不是這三百來號人守的過來的,這些看管且戰且退,已經退到了頂樓上,甚至頂樓的一些房間也已經被這些韃子控制了。
“老爺,朝廷的兵馬已經快到了,您別急,喝口水吧。”
“嗯,沒事。”
周老爺子這句話倒是實話,周老爺子是一點都不着急,只是看着綜合大樓這富麗堂皇的裝潢毀於一旦,心裡是有些滴血。
“唉。”
“老爺,您看,朝廷的兵馬殺進來了,咱們有救了。”
“哦?”
周老爺子低頭看着外面不斷涌進來的明軍總算是鬆了口氣。
榮昌紡織廠因爲這次的事情損失巨大,不僅僅是周威虎瀕臨破產,當這般的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整個兵部都震動了。
徐階直接把兵部尚書叫到了內閣一頓痛批,張大小姐在得知周威虎沒事之後才鬆了口氣。
孫毅皺着眉頭對秦佔山說道:“這次之後估計朝廷不會同意在把這些韃子放回草原上去了。”
秦佔山看着孫毅說道:“這次算是萬幸,這些韃子沒成氣候,如果當天夜裡姜嗣同沒出兵的話,現在整個山西都大亂了。”
孫毅點了點頭,這其中的兇險孫毅自然是知道的,但是這次紡織廠的損失是一方面,但是這榷場的管理可能要用漢民來弄的話,孫毅怕影響榷場的收益。
“威虎快要到京城了,等威虎到京城之後在說吧。”孫毅看着秦佔山說道,確實這件事已經成了心腹大患,孫毅也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消除這些影響,不過孫毅能夠肯定的是,如果這件事處理不好,這幾年的心血,可能都要付諸東流。
景王攻擊裕王不成,最近已經轉而攻擊裕王府的臣子了,先是高拱,然後就是孫毅,張居正因爲他老師是徐階的緣故,現在反而是成了最吃香的人,誰也不敢動他。
“高老師,又有幾個御史彈劾您了。”裕王看了看奏章對高拱說道,高拱笑了笑不說話,這些彈劾高拱的御史,都是科舉排名靠後的,能進都察院當御史,就說明未來無非就是外放一個知府的官了,其餘的事情壓根就跟他們沒關係了,現在跳出來只是想跟着景王搏一搏,因爲他們本來就什麼都沒有,贏了可就是一輩子的榮華富貴。
沒想到這次嘉靖沒煩,反而是徐階先煩了,這幾封彈劾高拱的奏章,徐階全都加上了批註,把這些御史一頓痛批,才送給嘉靖御覽。
“徐閣老,邊關楊大帥急報。”
徐階皺着眉頭,拿起來一看不禁嚇了一跳,楊博在草原上發現了幾個零零星星的蒙古部落,不過這些蒙古部落已經聚集在了一起,打算西逃到瓦剌的地盤上,而且據說已經找到了具有黃金家族血統的人打算重新奪回草原,楊博跟他們交手幾次都是互有勝負。
根據錦衣衛的密保,這瓦剌可是有不少草原上投誠過去的士兵,一旦這些人在伊德爾的支持下,重新回到草原上折騰起來,這大明的大好局勢,估計就徹底要被折騰黃了。
“批註即刻增兵草原,但是不宜太多,傳令九邊將士不得鬆懈,繼續加緊操練。”
“諾。”
徐階皺着眉頭看着遠處的天空,嘆了口氣,原本在嚴嵩的那樣治理下,大明都能欣欣向榮,爲什麼一到了自己的手底下之後,就成了這樣一副樣子。
徐階百思不得其解,其實嚴世番也百思不得其解,徐階就這麼輕輕鬆鬆的放過了自己父子二人,別說嚴世番了,嚴嵩都有點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