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老爺說的是。只是如今又有一檔險事。不知老爺可有耳聞?”
“願聞其詳!”
“我只怕萬一梧州不守,官兵情急之下,會做出不忍之事!”駱陽明說着,將溫鐵頭的見聞說給了他聽。
“有這樣的事!”喬會首的臉刷的就白了,他沒有置疑,反而站起身來在廳堂裡轉了幾圈子,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
駱陽明知道,他一定也注意到了那些不合情理的舉動。只不過他們沒有溫鐵頭這個碼頭上的眼線看得仔細。始終推導不出熊文燦可能燒城的結論來。
“真是難以置信!”會首喃喃道,“這可是一城的百姓!”
“以熊督現在的局面,做出這樣的事情也不奇怪。”
會首點點頭,表示明白。
“如此說來,要想去說服熊督是不可能的了。”
“正是。”駱陽明點頭,“他現在已是山窮水盡的地步。怎肯聽我等解勸。”
會首微微點頭,倆人雖不算熟悉,卻已經是心領神會。
“有些事,我出面不方便。駱老爺做起事反而容易。”喬會首低聲吩咐了貼身小廝幾句,小廝立刻離開了,過了一會,端着個托盤出來。
“這是我的名帖。你且拿了去。”會首壓低了聲音,“你先去拜會――”
榜山陷落的第二天,白天的梧州城已經變成了一座死城,家家閉門,戶戶落鎖。街道上除了三三兩兩的散兵遊勇便是被徵發來守城的民壯。百姓只要不是火燒眉毛的事情都不在上街,以免爲亂兵劫掠甚至殺害。各處街閘全部關閉,有錢人家不但堵上了大門,還給家丁僕役們分發了刀槍。 шшш● ttκΛ n● ¢O
城中的客軍此時已經焦躁狂亂到了極點――城市的陷落已是盡在眼前的事情了。大約意識到末日將至,僅存的軍紀已經蕩然無存。即使是客軍的將領也無法完全控制部隊。街道上不斷有客軍搶掠殺害百姓的事件,於本地駐軍的衝突也時有發生。要不是城中還有熊文燦的家丁隊不斷巡視,不時鎮壓亂兵,恐怕城中早已大亂起來。
在這緊張的氣氛裡卻傳來了壞消息:說熊文燦直到中午仍未露面,只派貼身僕役說“身體違和”。這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恐慌――畢竟這梧州城裡主事的大官只有熊文燦一人。若是他真得“病倒”,自他以下那就只有梧州知府和蒼梧縣令了。以他們的身份要指揮桀驁不馴的客軍將領簡直是癡人說夢。
正在惶恐間,又有人傳言說熊文燦已經在後衙自盡,也有人傳聞熊文燦已經連夜逃之夭夭。正當大家惶恐不安之時。卻有他的親信幕僚常青雲出面,遣人四處分發請柬,說是晚間要要宴請城中的官紳商戶,“商討守城之事”。
常青雲即在,負責帶領熊文燦家丁的易浩然也帶着家丁在街道上彈壓亂兵――這兩個人都是最近熊總督身邊的“紅人”。而且熊幕中的幕僚們亦在,熊文燦逃走一說似乎是不攻自破了。
然而這謠言的破滅卻又引來了被“邀請”的城中商戶們的不安――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的節奏。
然而面對虎視眈眈來“請”的校尉和兵丁,卻不能說不去,便是裝病,也要“擡着去”。
駱陽明雖不算大戶,但是他亦是米糧公會的會董之一,亦在被邀請的範圍之內。他的妻妾愁眉不展,都憂着要大大的破財。駱陽明的臉色卻凝重的多。
熊文燦的宴席自然是鴻門宴,但是更爲可慮的是他的燒城計。
一旦真得放火,那就不是破財的問題,而是一家老小的性命!
他最近的活動都是爲了阻撓燒城的計劃,在他的努力聯絡和奔走之下,現在城中的壯班和部分衛所操軍都已經表態,一旦澳洲人開始攻城,便立刻打開城門迎接。如果有人要放火也會竭力阻止。
但是這些人的話是不是靠得住,到時候面對如狼似虎的亂兵能不能頂的下來或者自己會不會乾脆也淪爲亂兵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居住的這一帶地方多是殷實商鋪,一旦城中大亂,便是首當其衝之地。僅僅靠街柵和看守的壯丁能不能護得街坊們的安全着實難說。
他叫來溫鐵頭,低聲關照了他幾句。
“家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你放心!我一定護得大夥的安全。”溫鐵頭胸脯拍的山響,“可惜我在碼頭上的弟兄不在城裡!”
“家中的一切都不要緊,只要人平安無事就好!”駱陽明再三叮囑,這才起身,帶着幾個僕役出門去了。
現在去赴宴爲時過早,何況到底要不要去赴宴他還沒下決心。駱陽明到現在還沒參透熊文燦的心思――他既要放火燒城,就根本無意守衛,何必再多此一舉的開什麼宴會來要大家“襄助守城”?
思來想去,這個所謂的宴會應該只是緩兵之計!
他想到從一早上開始熊文燦就沒有露面,先是說晚上睡遲了,到了中午又說“身體違和”。突然之間又邀請大家去赴宴……
駱陽明忽然意識到:熊文燦很可能在昨夜便已經出城逃走。今天這一系列的花招不過是在拖延時間。讓城中官紳百姓以爲他還在城中“主持大計”。
晚上宴會上他不露面,這個空城計必然要破滅……
駱陽明忽然驚出一身冷汗來:難不成宴會開始之時候便要放火?!
再一想,這次赴宴的都是城中的“鄉賢”一類的人物,雖說沒有縉紳一級的人物,但是也多是這梧州城裡有點實力和號召力的人。特別是爲了守城集中起來的壯丁們中間,都有一定的號召力。
如果他們這些人要投降,要對抗熊文燦留在城中的那些客軍放火擄掠還是有可能的。
所以熊文燦要設這麼一個局!駱陽明心想,搞不好,他們一進去,門就會鎖上,然後便是來個“火燒”的把戲,把這些“鄉賢”們全部燒死――或者至少也燒個失魂落魄,倉促間無法組織起來抵抗亂兵。
駱陽明渾身發冷。自己的計劃要立刻發動才行!
想到這裡,他便對跟隨自己的僕役道:“快!送我去喬老爺府上!”
喬老爺不僅是米糧公會的會首,又是梧州南城總甲。雖無功名在身,卻是在梧州府能呼風喚雨,黑白通吃“鄉賢”。他不但能影響到本地的壯班,還能影響到在南城徵發的壯丁隊的動向。
只要他能立刻改變立場,南城的德政、南薰幾座城門便有把握能拿下來!
想到這裡,他愈發加快了腳步。
易浩然一早雖然也到了總督衙門,但是聽說熊文燦一時不能會客,便又回到了自己的下處。他和其他幕僚們不同,並不打着要跟隨總督逃命的算盤。生死於易浩然來說已經不是最要緊的事情了。大敵當前,他也沒心情在總督衙門的花廳上和一干幕僚們喝茶嗑牙,高談闊論。
不過易浩然也沒閒着,回到下處他便攤開紙墨,開始寫信。
他寫的與其說是書信,倒不如說是肇慶以來一系列戰鬥的總結。這些戰鬥雖然他大多沒有親身經歷,但是也是仔細蒐集過參戰官兵的見聞的。特別是昨天的榜山戰鬥,他仔細的詢問了蔣鎖的整個過程,特別是對澳洲人的進攻步驟尤其問得仔細。
寫好幾頁,便叫身邊的僮僕謄抄數封份。這些書信他預備着交給爲熊文燦呈送奏摺的折差帶送到京師,分別送給幾個師友――他們多在官員衙署中爲幕,多些人知道髡賊的底細總是好的。
蔣鎖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昨日大戰一場,他已經是精疲力盡。一直睡到午後纔起來。,一起身便跑到易浩然跟前,想討一份去大雲門外駐守的差事。易浩然沒有答應,他說:“你差點就把命搭在榜山上,現在你又想繼續把命搭在大雲門外嗎?”
“蔣某唯願爲國盡忠!”
“不用騙我了。你不過是求死罷了!你雖不說,我還是猜得出你必與髡賊是有深仇大恨。國仇家恨原沒什麼,但是一味求死就不妥了!你年紀還輕,總覺得情義比天還大――若是見識過真正的變故,便會發覺活着比什麼都要好!”
說着他不勝唏噓,見蔣鎖還要說什麼,又道:
“你不要再說了,一會你便帶着餘下的新軍去巡視街道,維持好軍紀――如今街面上已經亂的不像話了。你且先下去歇息。”
說罷,袁崇德便讓蔣鎖退下。熊文燦“身體違和”他並不覺得意外――熊督的處境是到了山窮水盡之地。就算小廝來稟告說熊文燦已經自盡他都不會覺得奇怪。
只是這梧州怎麼辦呢?易浩然想起常浦獻的燒城之計,雖然亦是絕地求生之策,然而未免太過歹毒,簡直是絕戶計。
眼見日已西斜,他正要出門去四處城門走一走,一個僕人推門而進,耳語幾句,易浩然頓時失色,起身奪門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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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更新第七卷-廣州治理篇3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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