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四帶着隊伍進入徐崗要晚了一個多小時,雖說簞食壺漿的場面沒有了,不過徐崗對他們的到來還是頗爲熱情,一進村子,便有專人招待,路邊設有茶缸和茶食招待。士兵們又累又餓,見有吃喝,都忙不迭的去拿着吃喝起來。
“諸位副爺慢些吃,一會到了打穀場,還有招待。不用着急……”來招待的管事見隊伍還沒過完,幾大竹匾的茶食就被一掃而空,兵丁們都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急相,不由的暗暗鄙夷。不過丘八自古以來便是得罪不起的,所以還是一個勁的笑臉招呼。
“吃了喝了趕緊往前走,不要堵住路。”軍士們不斷的催促着士兵往前走。士兵們卻吃了又吃,還有往身上塞的。
“哎哎,只許吃,不許拿!”李冬忙高聲制止,“到了地方就埋鍋造飯,你們都拿了,後面的兄弟可就沒了!”
士兵們剛剛打了一仗,飢渴難耐,現在有吃有喝,心情不由的都放鬆起來。四下裡張望着。
“這村子真好!”羅茂看着村子,“比臨高那邊也不遜色!”
“這房子,好多都是磚瓦的!就梧州府裡也沒這麼氣派!”
“路上還有石板。”
“這村子真大,比俺老家的集鎮都大。”
……
隊伍裡不時傳來這樣的議論聲,士兵們好奇的打量着這個剛剛由他們拯救下來的村落。
徐崗雖說是個村,規模更類似一個小鎮。這類富庶的南方小鎮多差不多,以一條河或者一個大水塘爲中心,村落的房屋沿着河道東西南北的鋪開。
這種村落大多比較富庶,所以村內房屋大多比較齊整,道路有鋪裝。縱橫的水道即提供了豐富的用水,又提供了現成的排水設施,加上宗族治理的“鄉規民約”的約束性很強,環境面貌反而比縣城乃至府城要好得多。甚至比起臨高的一些“標準村”都要好些。
因爲打仗的關係,街道上行人不多,只有來得早的封川縣的國民軍和本地的團丁在路上巡邏。
招待的管事把集成中隊帶到前村的打穀場邊休息。因爲他們並不過夜,所以也毋須號房子,準備鋪草之類。就在打穀場上安好哨,支起長矛和步槍,就地休整。
梧州集成中隊在打穀場一安頓下來,就有本地的百姓擡着鍋子和大桶來“勞軍”。菜餚不算豐盛,也沒多少葷腥,但是白米飯管夠,又有大鍋的湯水。這頓熱飯熱菜吃的香甜。
朱四一面吃飯,一面把李冬叫來商議下一步的行動。
他原本對李冬很有看法,覺得此人特別冒進,搞不好辦砸了事情會拖累他。不過剛纔米龍韜誇獎他“行動果斷”,讓他心裡很是受用。不管怎麼說,李冬的冒險行動給自己掙了面子,而且米龍韜的戰鬥報告寫上去他也能露一臉。要知道澳洲人並不輕易授功,要在官兵那裡,斬殺一級就能記功了,在伏波軍,擊斃幾個敵人根本沒人在意。升職晉銜更看“平時表現”。這個平時表現怎麼看?還不是要看具體的“成績”。
這李冬雖然冒失倒是一個刷功績的好手。反正自己是指揮官,有了功勞肯定是自己“指揮有方”;出了問題,至少也有個推脫的餘地。
經過徐崗的戰鬥,他們在路上的時間耽誤了幾個小時,原本他們要在日落前和上行的運輸船隊匯合,現在顯然是辦不到了。
“如果趕一趕,未必到不了。不過難保路上還有類似的事情,我看我們就妥當一些,乾脆走得慢些。”朱四說道。
他們從封川縣出發前就通過當地的無線電臺向沿江各縣和航運指揮中心通報了因爲參加戰鬥即將延誤抵達的消息。
“我也這麼想,敵人怕是也沒走遠。”李冬表示贊同,“我們從徐崗一出發,搞不好就會再打一仗。”
這倒是朱四沒有想到的,在他看來土匪這一仗傷亡慘重,光是他們在山坡上掩埋的屍體就有三十多具,徐崗這邊聽說也丟了幾十具屍體。死傷這麼重,又沒得到什麼好處,下面的嘍囉豈肯繼續打仗拼命?
“土匪吃了這麼大一個虧,還要繼續和我們打,不怕下面的嘍囉反水?”
“大隊長,這股土匪不簡單啊,肯定不是一般的打家劫舍之徒。”其實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李冬就有這個感覺了,“你看他們帶的火器……”
“幾門木頭炮,有什麼稀罕的?”
“木頭炮是不稀罕,可是他們打一個村子,爲什麼要帶這麼多木頭炮,而且打完了就丟,一點不心疼……這不是土匪的做派。”
“你是說……他們是官兵――明軍?”
李冬點頭,“我們部隊裡出身明軍的人也不少,剛纔羅茂說,這些土匪至少也是明軍中的戰兵的水平。打起了很有章法――指揮官更不會是普通匪首。”
“所以你覺得他們根本沒走遠,就等着我們出來再打一下?”
“是。”李冬越想越覺得有可能,“徐崗他們不是打不下來,就是個誘餌――等着我們來救,他們好打我們一個冷不防!你看山坡上的陣地,明顯就是等着我們來……”
朱四倒吸一口冷氣,他剛纔沒想到這個,聽朱四這麼一說覺得很有道理。
“沒想到……”
“沒想到什麼啊?”忽然傳來了米龍韜的聲音。
朱四一驚,趕緊和李冬站了起來,敬了一個禮。李冬說:
“我們是在討論敵人的動向。”
朱四略略不滿的看了他一眼,一個立正報告道:“從敵人的行動看……”
“好了,我們坐下談。不要那麼拘束。”米龍韜說着在打穀場邊的石條上坐了下來,“你們也坐!”
朱四當即把剛纔李冬的想法說了一遍。
“我同意李中尉的看法:敵人多半沒有走遠,還在附近伺機而動。畢竟他們擺這麼大的陣仗,絕不可能就這麼收兵的。”
“你們推測的很有道理。”米龍韜用讚許的目光看着倆人,“敵人圍攻徐崗,說白了就是‘圍點打援’。以他們的兵力和火器來說,徐崗早就頂不住了――他們是故意等着我們來救。說起來,這個計策也算是得逞了一部分……”說到這裡,米龍韜的語氣有些沉重。
“敵人的確很陰險,我們不來救援,就打破徐崗,大撈一票,還能製造恐怖氣氛;我們來救,必然會有傷亡……”李冬說。
“沒錯,我在教導隊受訓的時候,老師就和我們說過:好的指揮官能夠選擇和敵人開戰的戰場。我們今天的戰鬥,就是在敵人選擇的戰場上應戰,其實是很被動的……”米龍韜看他們的臉色似懂非懂,知道說多了他們理解不了,便沒有細說下去,“……雖然在戰術上我們很被動,但是作爲做好地方綏靖工作就必須有難必救,否則敵人一旦攻破徐崗,本地百姓對我們的信任就會減少一分。久而久之,我們就會被敵人‘擠’出去……”
看到他們都有些難以置信,米龍韜從隨身的帆布包李拿出一份電文抄件,遞給朱四:
“這是今天早晨才發的,你們應該還沒看到,這是最新的敵情動向,你們看第四條……”
朱四和李冬湊在一起,第四條的內容是根據掌握到的情報,有一部分土匪在向西江兩岸的一些村落勒索糧食、布匹和金銀。對於拒不繳納的村落,採取襲擾、綁票等手段迫使村落就範,對那些堅決不予理睬的錯落,糾集大量人馬攻下村落並加以屠村,以形成對周邊的威懾。
朱四不是太理解米龍韜爲什麼要給他看這個。在他看來這土匪經常如此,沒什麼稀罕的。畢竟用“殺一儆百”的模式造成恐怖之後,勒索各村的財物糧食比刀頭舔血的搏命來得容易多了。
看到他們的表情,米龍韜知道他們的“政治覺悟”不夠。提醒道:
“我們既然來到了廣州,打垮了明朝政府,建立起了新的政權,那麼最起碼的就是‘保境安民’。老百姓不看你說什麼,先看你來了之後世道太平不太平,能不能保得住一一方平安!如果我們不能保護老百姓的生命財產安全,不能讓他們白天太太平平的下地勞作,晚上安安穩穩的睡覺,我們在這裡是站不穩腳跟的!”
朱四和李冬都不由自主的點了下頭。
“我們如果不能儘快做好治安工作,任由土匪猖獗下去,時間一長,老百姓爲了維持生計,就會不得不委曲求全去和土匪‘合作’,成爲‘雙面人’,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在這西江兩岸就寸步難行了!”
“我明白了。我們要主動出擊!”李冬有些激動的搶着說道。
米龍韜略帶讚賞的點了點頭,朱四被他搶了話老大的不高興,脫口道:“怎麼追,你知道他們跑哪裡去了?”
“你們看,”米龍韜打開地圖,“根據我們得到的情報和俘虜的交待,這股敵人大概有五百人――現在他們至少還有四百人上下的兵力。敵人不會上天遁地,這麼大一股兵力,短時間內跑不遠也藏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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