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熟人,何曉月也不由自主的關心起來:“那安掌櫃豈不是惹上麻煩了?”
“曲家的夏師爺上門興師問罪,還打了他家的夥計。這都鬧上治安法庭了。”
“案子怎麼判得?”何曉月趕緊問。
“縱容惡奴當街打人,這是擾亂治安。首長最恨這種事了。判決是打人的奴僕當衆抽四十鞭,罰曲家一百元,另外賠償被打的夥計五十元。”
“那憐姐呢?”
“法官說這事一碼歸一碼,人口失蹤先報警察局。再說曲家也沒法證明是安掌櫃拐帶憐姐呀。”
“大快人心。”何曉月鬆了口氣,她最恨這班仗勢欺人的惡奴豪奴了。
“可是以後曲家的生意,安掌櫃也做不到了。”郭熙兒嘆了口氣,“損失不小呀。我聽說他家光每年買料子就要買上一千多元。很多都是都做瑞和祥的生意。”
“這麼多?!”何曉月大吃一驚。她身爲臨高的高薪階層,一年的收入也不過幾百元。“安掌櫃豈不是虧大了。”
“是呀。但是他也沒法子。”郭熙兒神秘的壓低了聲音說:“他女兒是主謀……曲家盯着他家要人呢!他怎麼混得過去?”
“是……安玖?!”何曉月這回是真得是驚了。這女孩子在學校裡她就見過,是學紡織的。到了萬紫閣之後因爲和供應商打交道,也見過安玖好幾次,算是個熟人了。
安玖和何曉月、郭熙兒不同,她是幾乎完全是在“新社會”下長大成人的一代人。言談、氣質和思維都很有元老的風範,常令何曉月羨慕不已。
雖說震驚於她的大膽,心裡也有些欽佩。
“膽子真大!”她由衷地說。
“嗯嗯,聽說憐姐在曲家受大婦的虐待。安玖也是看不下去纔出手的。不過現在到底這麼回事誰也說不清啦,反正憐姐這個人現在是不見了--我猜是安玖把她藏起來了。”
“肯定是躲起來了避風頭。”何曉月說,“這樣的事以前就有過。”
當初實行的吸引大陸上縉紳大戶來臨高買房投資的計劃,最近幾年隨着大陸上戰亂擴散和元老院的大發展,愈發成功。李孝朋家的房地產公司開發的高檔獨棟住宅樓盤一個接一個,賺得盆滿鉢滿。元老院也收穫了大量的投資和人口。
但是問題也隨之而來。其中比較突出的就是逃妾問題。
自由地生活、開放的氛圍、到處都有的機會……誘惑着深宅大院裡那些不甚得寵,甚至飽受虐待的小妾們。許多人在觀望徘徊許久,終於在某一天鼓起勇氣一走了之。
大戶們自然不會善罷甘休。跑路的妾室或許早就人老珠黃,又或者已被他視爲敝履,但是這是他的“財產”。沒有人會甘心無緣無故的損失財產的。
報警是無用的,因爲警務系統秉承元老院的指示對這一類人口失蹤案採取的是“當事人自願原則”,即使找到人也不會輕易交還,必須徵求當事人意願。不甘心的大戶們便用自家的奴僕搜捕,有時也會僱用本地土著。
毫無疑問,在這種形同綁架的追捕中勢必引起各種矛盾衝突和犯罪行爲。《臨高時報》社會新聞版上不時就有這樣的新聞。
“阿彌陀佛,願憐姐能平平安安的,以後能找個好人家,有份好工作……”郭熙兒雙手合十。
何曉月卻是百味雜陳,她雖不是逃妾,卻也有類似的經歷,想起以前自己涉險從清節院裡逃出,好不容易回到廣州,卻被個浮頭浪子欺騙,險些墮落風塵。
臨高雖不是廣州,亦非人間天堂。憐姐若無人保護指引,恐怕也會淪爲獵物……
想到這裡她不覺輕輕嘆了口氣,道:“只望安玖能送佛送到西天,不要半途而廢。讓她沒了下場!”
“不會,不會。”郭熙兒搖頭,“安姑娘我熟,她最講義氣了,而且嫉惡如仇!她還是正兒八經的元老院的天子門生。對了,她和黎家姐妹也很好……”
“黎家姐妹?”
“是黎元老的生活秘書。”郭熙兒說。
何曉月聞言放心了。她沒有再說什麼,而是取下三十六號成衣掛到屋子正中的展示架上,取下衣罩,屋頂的初陽透過兩層毛玻璃天窗撒下來,過濾了大部分紫外線,化成不刺眼的柔光撒在衣服上。
這真是件讓人驚豔的長裙,從蘇杭買入上好紗羅,又使用了鳳凰山莊織造的綢,採用立體剪裁,用澳宋獨有的染料染制,深淺不同的紫色層層印染,裙襬繡着幾朵白蓮,圖案靈動美麗,與傳統紋樣完全不同又別具風味。從蘇州聘來的繡娘足足繡了一個月才完工,乍看去如煙霞一般縹緲美麗,又不失端莊沉穩,在臨高以外的任何一處都不會存在。
“真漂亮。”何曉月嘖嘖讚歎“這設計,這版型……真不愧是孫元老的手筆。”何曉月由衷的欽佩道,“難怪周素娘這個月連着來了五六趟,就爲了看這套衣服的進度--只要看了一眼絕對忘不了!”
“這是咱們這個月單品高定裡最大的單了。”郭熙兒點頭道,“這紫色染料,是首長們的化工廠裡新出來的。產量不大成本高,染出來的料子卻是光鮮亮麗,且不易脫色,現在只有高定的服裝才用。”
“比進口的紫顏料要便宜。那才叫貴得離譜,而且還不容易固色。”何曉月說。
“高級服裝是不能洗的,你忘記孫首長說得話了?”郭熙兒說,“她說在澳洲的最高級時裝都是不能洗的,穿幾次髒了就得扔掉……”
“真浪費!”
“其實大戶人家的衣服也這樣的,女眷哪個不是一做就做十七八套的。我看她們天天換着穿也來不及呀。”
“其實也不浪費,穿不了的,放幾年顏色舊了就賞給丫鬟僕婦們穿。”何曉月說,“得寵的丫鬟僕婦自然也穿不了,都是拿出去再賣掉或者送人情。”
“做大戶人家的丫鬟也這麼好。”郭熙兒說,“難怪好多女孩子都願意去!”
何曉月暗笑:她這麼說,渾然忘記了本質上她姐姐就是一個“澳洲通房丫鬟”。她一本正經地說:“那自然也得是得勢的、有頭臉的丫鬟僕婦纔有這個好處。不過一般的丫頭,只要不是混得太差,一年混幾套衣服總是沒問題的。”
“你知道的這麼清楚……”郭熙兒說,“哎呀,我都忘記了,你自己就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出身。”
何曉月很不願意人家提起這個,忙否認道:“我算什麼小姐呀,我爹根本沒拿我當回事!我娘和我在家裡連得寵的大丫頭和管家婆子都比不了。在人前真是連喘氣都不敢大聲。”說着她趕緊把話題岔開:
“配套的鞋子和小物呢?”
“鞋子昨日才送來的。差點就趕不上了。”郭熙兒拿來配套的繡鞋和一個紫色系的“高端繡花定製手包”。這是和服裝配套的,別看不怎麼起眼,價錢不低。利潤自然也很高。
何曉月看了看東西沒有差錯,繼續翻看登記簿,檢查要交貨的衣服。
“四號客人,二十三號……熙兒,這不是你設計的萌兔系列嗎,尺寸好小。”
“這是劉家老爺給孫女兒買的獎品,聽說那女孩考進了芳草地的選拔組……”
“那豈不是做了小首長的伴讀了?”
“是呀。要不然會買這套衣服?劉家老爺平日裡可是很摳門的。”郭熙兒促狹的笑道。
兩人一面說話一面整理,倒也不覺得乏味。
“最後一套是好了,今天上午的七套衣服齊了。”何曉月身上有點微汗,拿起扇子扇着,眯眼看着柔光下一排時裝,“還是三十六號衣服最好看。曲老爺倒是寵周素娘,這套“瑤池蓮生”原價便賣八十元,加上一些細節的改動和配套的物件,就奔着一百元去了。”
大客戶室的門輕輕的被敲了兩下。門開了,探出一個女店員的頭。
“何家娘子來了,說是來取衣服……”
“我這就來。”何曉月衝着穿衣鏡看了看,趕緊迎了出去。
就這樣,八點半開始,來取衣的客戶絡繹不絕。何曉月和郭熙兒迎來送往,即要答疑解惑,又要敷衍客戶,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快到十二點了。轉眼六套衣服已都被取走,配套產品也賣出去不少,但那套蓮衣的主人,卻遲遲沒有出現。
“不應該啊……”郭熙兒搖着扇子,額頭上已經有了細密的汗珠。口脣冒火。
萬紫閣的規矩是“高定”的服裝量體和取衣都要預約取號。若是當天不到便要重新預約,短則一週,長則一個月才能重新排到,還要繳納一定額度的保管費。而且在萬紫閣VIP的“評分表”裡就會下降,這對於最好臉面的大戶來說是不能容忍的。所以很少有人會爽約。
“哎呀,這個周素娘怎麼還不來啊,就剩下她的了……”郭熙兒忍不住抱怨起來,
“大概有什麼事情被絆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