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梟的南海縣巡視告一段落,回到廣州城裡,雖然目前不能把佛山作爲縣治所在,但是作爲他在南海開展工作的第一步,離開廣州城是必須的。在廣州城和市政府和一堆省屬機關打交道,十分的麻煩。而且還有管轄權的問題。
這個問題,他和劉翔作了交流,劉翔也贊成他的看法,並且表示未來的佛山鎮纔是南海縣縣政府的最理想縣治所在。但是暫時只能先克服一下。
經過和手下人討論,這個臨時的南海縣縣治所所在,他選定了三個地方,分別是大瀝、獅山和千燈湖。最後經過綜合考慮,他選定了大瀝作爲新縣治的臨時駐地。
好在只是駐地搬遷,並不涉及到要修建縣城這些繁複的工作。而目前南海縣的班子他也不會全部帶走,因爲其中很多本地幹部家都在廣州市區和近郊,讓他們隨到大瀝去不但增加搬遷成本,他們的工作經驗也大多是市區的。所以經過慎重考慮,決定只帶走一部分南海縣政府的人員。餘下的人員直接充實到廣州市政府裡。以目前的幹部配置來說,廣州市內不再單獨設區,以減少層級,精簡機構。番禹縣的治所也將擇日遷往市橋。
忙畢秋收,農人們終於可以伸個懶腰,稍微鬆快一些。孩子們大都也可以臉上掛着笑在莊裡瘋跑,不必擔心父母的呵斥。莊子裡有些心急的家裡也飄出了新米的香味,鄰人們聞得香味,有些豔羨,卻也不住的鄙夷幾句不知惜福之類的話。
前些日子,一條小船來到了逍遙圩。這條一度讓金豬不安的小船上來得的確是“髡人”,不過,卻不是什麼下鄉來得幹部,而是髡人的戲班子。
澳洲人的戲班子還是頭一回來李家圍。不過在此之前,他們經常在墟市上出現,逍遙墟也來過,所以這種採取後來粵劇唱腔的改進版木偶戲在本地已經不算是新鮮事了。
澳洲人的木偶戲班便在村裡的土穀祠借了房子居住,在已經空出來的打穀場上搭建起了的布幔,豎起了帳篷,擺上戲箱,開始唱戲。
農村極少文娛生活,不論是戲班子、唱曲的、打十番的、跑馬賣解的……都是在墟市上尋生意,若非村裡延請是不會到村子裡來跑碼頭的。在李家圍只有大戶人家有喜事的時候纔會請他們來演出。要不然就是出神賽會的時候唱戲酬神。
如今秋收剛剛結束,農民手頭寬裕,農活又不多。新鮮玩意“臨高木偶戲”既然來演出,大家都樂得看個熱鬧,消乏解悶。戲班子一日演出兩場,下午一場,晚上一場。唱腔好聽,故事也緊湊有趣,跌宕起伏。老老小小們都愛聽,場場都能打出不少錢來。
只是這戲班子一來,原本村裡十分活躍的八仙會一下便熄了火。原本忙完收稻,八仙會的會首們便領着莊戶們一起練功,凡是入了會的,李姓公倉裡另有一份補貼。其他的鄉村也的紛紛來會首請到他們莊子裡設壇的。只是原來那些關於“髡賊”的口號一時間都改成了“妖人”大家也都知道指的是誰,時不時有些人練功的時候喊錯,會首也不多訓斥。
如今,整個李家圍裡練功全都不見了蹤影。誰不知道這澳洲人的戲班子是吃着髡賊的餉!若是有什麼異樣,回去一稟官,這李家圍便吃不了兜着走。不但公開練功沒有了,連金豬的婆娘常去修法的仙姑神壇也不開了。急得蓮娘只跺腳。她已經饋送了仙姑一元錢,說好要連着修法七七四十九天,服四十九天的香灰。只這不到二十天便中斷了,便要從頭開始修法――這又要一元錢!
這一元錢還是她瞞着金豬供奉給仙姑的。原本指望修法能懷上孩子,趁着喜訊告知金豬。如今尚未懷孕,一元錢便打了水漂。又不知道去哪裡再去找一元錢!
李家圍的小碼頭上又來了一條船,早已等待在碼頭上的二管家,先向押船的羅和圖施禮,然後指揮着人,搬下船上幾個箱子,挑的挑,擔的擔,向李家走去。
沒走幾步,便見一羣孩子們,一邊念着童謠,一邊嬉鬧着,從這羣人前跑了過去。羅和圖暫且停步讓過這些孩子,聽着童謠,不由得搖頭低笑,自己這才離開幾天,這海象法師便又編出一首童謠,這人讀書不成,肚子裡歪才倒是不少。
二管家指揮着長工僕役挑着擔子,往村裡去。羅和圖走了一會忽然問道:“怎麼繞路了?”
二管家知道羅和圖現在是老爺家裡重要的客卿,當下低聲道:“羅二爺您有所不知,村裡最近來了一夥髡賊……”
當下把木偶戲班來演出的事情說了一遍。羅和圖皺眉道:“這就麻煩了,這幫演劇的假髡最擅蠱惑人心,這也罷了,還都是髡賊的探子,若是被他們發現了什麼……”
二管家道:“老爺已經派人去附近請戲班子來唱社戲。說不怕花錢,請最好的班子,跟他們唱對臺戲,把他們給逼走了事。”
羅和圖心想這也是個法子,秋谷登場,今年又是風調雨順,各村原本就要唱戲酬神。不至於引起假髡的疑心。
二管家繼續道:“老爺說了,這也是給大傢伙們提提心氣。戲班明日就到!到了小的支應他們一聲,給您留個好位置。”說罷面露猥褻之色,“聽聞其中幾個男女,都長得好模樣,最是風流不過的可人兒……”
羅和圖本是個愛熱鬧的,這種跑碼頭的戲班通常也都有狎妓的營生,這個戲自然是要來看的。
來到了李家院內,李廣元和羅和英早在這裡等着。看到了羅和圖等人到來,當下命內宅家丁接過挑子,往內宅送去。
內宅僻靜處的一處偏院,如今是他們謀劃的“總部”。包括海象和尚和八仙會高層,就居住在這裡,平日裡便在這裡議事。
到得正房裡,打發走了家丁,李廣元連客套都顧不得,便叫手下親信打開箱子。
三個長條的箱子內各裝的是五支嶄新佛朗機快銃,李廣元搶步上前,先拿出了一支快銃,這銃長約四尺,重約有十斤左右,扯掉油紙包裹的槍衣,便看到閃亮的銃管、原木本色的銃身。李廣元也不顧銃上抹有厚重的油脂,興致勃勃的將快銃拿在手裡看來看去。另兩個箱子裡是一千發銃子和配套的火藥和火帽。這五個箱子花了李廣元二百兩銀子,對他這麼一個鄉下土財主來說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把快銃放回箱內,又用手帕擦了擦手,李廣元這才向羅和圖見禮,感謝他不辭辛苦一路押送。
羅和圖至達剛纔就一直注視着李廣元,心裡不住的腹誹李老爺過於吝嗇。當初見到自己帶來的佛朗機快銃後就愛不釋手,後來經羅和英搭橋,和閩地的賣家接上線後一聽報價便不願意再買。後來羅和英親自前去洽談,又和李廣元徹談了好幾次,這纔買了十五支快銃,一千發銃子。只是賣家手裡也沒有多少現貨,如要再多,只能先交訂錢,等上幾個月才能從呂宋運來。李廣元卻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只是問了問大約何時可再有洋船送來佛朗機快銃,到時再來接洽。
在羅和圖的眼裡,有這些快銃要比八仙會的“法術”管用的多。說白了,用法術裹脅起來的愚夫鄉民不過是造個勢,真遇到澳洲人的快槍鳥銃照樣是潰不成軍。
所謂的開壇修法,不外乎是增強這些大戶“反正”的決心,只要聲勢造起來,來個遍地烽火,髡賊火器再厲害,也無法四顧,他們便有機會了。
這快銃纔是真正有用的玩意。這快銃訓練方便,月餘就可以成軍。等起了事,李廣元這些地產財貨不是便宜了髡賊便化作灰燼,還不如多換些快銃,像模像樣的拉上一支隊伍,好好與髡賊幹上一場,或許還有生計。
只是這些真話是不能說的,說了就沒人願意跟着幹了。
只聽得李廣元接着說:“賢弟先歇息幾日,這幾日莊中正辦社戲。社戲後還要麻煩你操練我莊子裡的一些丁壯,都是我精心挑選好的李姓子弟,請林賢弟多多費心,讓他們學會這快銃的操用之法。”說着,又讓管家送上了一筆謝儀作爲辛苦費。
羅和圖道了謝,便跟着二管家先退出了莊院。僕役們也將箱子搬入後院的庫房。房中只剩下羅和英和李廣元。
羅和英這才湊上前,衝着李廣元說:“有了這快銃,李兄能安心些了吧。”
自從髡兵們進駐到逍遙圩,李廣元就有些揣揣,生怕哪天髡賊就炮打李家圍,將自己盪鞦韆,對於辦團抗髡的事也多次想要反覆。直到有一天見八仙會的法師做法施了符水,讓自己幾個家丁喝了以後竟然能赤手下油鍋撈銅錢,李廣元反覆驗看了家丁的手臂,並無異常,這才真正信了八仙會的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