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昌記,七千石。”馮廣豐隨後跟進,“銀子我隨後就交來。”
有兩家同行跟進,原本觀望的各家也都先後認了數字,有的三千石,有的五千石,也有一萬的,攏共算起來超過了十五萬石。諶天雄知道,多數人還是留了一手,這些數字不過是投石問路而已。
不過,如果真得太過踊躍,華南已經收進來的糖就得吐一部分出來配給他們,這未免損失太大,這樣也算各得其所,彼此滿意。
“有了這個糖業公會,海義堂怎麼辦?”有人提出了這個尖銳的問題。如果祝三爺不許他們加入糖業公會,非要維持海義堂,他們又如何與其相處?
桌子上的代表們不安的移動着身子,竊竊私語起來。
大家都很清楚,祝三爺絕不會善罷甘休,至少免不了一場惡鬥。他有錢,又有指使各種惡勢力行動的能力,不可小覷。
對這個問題常師德回答說:華南會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的,至於具體的交涉事宜,會由華南出面。如果祝三爺要找大家的麻煩,華南一定爲衆人出頭,決不食言。
“我想大家肯定知道:華南有能力不讓自己食言。”
常師德說得斬釘截鐵,與會者雖然多少有些不安,但是也都認可了。
“會議很成功。”文同對常師德說,“不過,爲什麼不直接搞股份公司?先來什麼代購代銷?”
“讓他們先吃點甜頭麼。”常師德說,“一開始他們還不夠相信我們,今年的買賣做成了,讓他們看到跟着我們比那勞什子海義堂要更有好處,再和他們談股份公司的事情就有戲了。”
“下面的事情,就是鞏固戰果,特別是要防備祝安的反撲。”諶天雄提醒他們,“祝三爺可還在海安街上。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他在蟄伏起來,未必不是在等待出擊的時機。得儘快拿出應對方案來。”
“最好能儘快肅清掉他,否則夜長夢多。”常師德警告他們:雷州糖業公會最終能不能成立,就要看華南有沒有能力迅速肅清祝三爺的勢力。
“要說我們可以直接喀嚓掉他,但這麼做讓這些糖商未免有兔死狐悲的感覺。”常師德託着下巴,“投鼠忌器麼。”
“先不管這些,讓馮廣豐當聯繫人,告訴他們,三天之內必須繳全所有的款項,否則契約就算作廢。”諶天雄說,“這錢也是他們的投名狀,免得有人動搖了三心二意。”
“好,這事我關照廖大興去辦,順便讓廖大化也準備好人和車,準備上海安街上去接銀子。”
這可不是一筆小數字,諶天雄在會後計算了一下大吃一驚,這些糖商將交付給他們三十七萬五千兩銀子!合成公制將近十五噸!
“真不少!”諶天雄愈發覺得銀行的重要性,不說紙幣,這樣的大筆款子如果有匯兌業務的話,一張匯票就能解決了。現在這十五噸的銀子,光搬運、儲存就是件很傷腦筋的事情了。
華南自從開始收購糖,光爲了儲存、保管、收發銀子就消耗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所有運到的銀子全部是在廣州經過爐房重新冶煉的“官寶”,成色一致,五十兩一錠。簡化了銀子在裝箱、運輸、計數的過程中的步驟。
但是到實際運作的時候,事情就變得複雜了。糖款總是有零有整的,總不能都用五十兩的元寶去支付,華南不得不請買入了好些銀夾剪、銀秤來計量。正錠的大銀又被夾碎支付出去。過程不但繁瑣,而且損耗很大。
至於各家糖行即將交來的銀子,不問可知也是散碎的銀子,成色十有八九還不一樣。廖大興已經提醒他們,要儘早尋幾個爐房的夥計來看成色的,否則把潮銀看成了雪花銀,就虧大。
“執委會已經在廣州開設銀行了。”文同把最近一期由船送來的內部通報交給大家傳閱,“我看,我們也可以要求在本地搞一間銀行。”
“叫華南糖業銀行!”常師德忽發奇想,“我們馬上就能收入近四十萬的現金,這不成了一筆準備金了嗎?”
“這個名字不妥當,”諶天雄說,“金融體制上面要按照執委會的統一安排,不宜自搞一套。再者我們也不是搞金融的,還是讓專業的人員來弄比較好。”
常師德何等人物,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是,我們還是想執委會發個電報,要求他們來設個分行吧。”他補充了一句,“雷州的糖業,其實很需要銀行。”
“是,”文同說,“我們控制了糖業的銷售權之後,下一步就是幫助蔗農增產。”
要增產就要推廣新的種植技術,推廣糖業組合。要取得蔗農的信任不容易,好在他們已經在這次蔗糖的收購戰中取得了良好的聲譽打下了基礎,有了銀行之後,就可以利用金融工具發放低息貸款支持蔗農的生產。
正在商議,周士翟求見。
“有人企圖對華南不利。”他開門見山的說。
衆人對視一眼,該來得果然來了――祝三爺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現在是狗急跳牆了,難保用處什麼卑劣的手段來。
“什麼情況?”
“廖大化的人打聽到一些消息,趙雞腳的人正在買油和乾柴――他們一羣爛仔,又不起火做飯。要這些做什麼?大概是準備放火。他們最近出手很闊,狂賭濫嫖,明顯是收到了極大的好處。”
周士翟擦了一把汗:“另外,有人在雷州的黑道上散佈消息,說華南糖行存銀好幾十萬,但是守備虛弱,只要抓到他們的幾個掌櫃,就能大大的勒索一筆銀子。”
“蠻毒辣的麼,用看不到的銀子去誘人給他們賣命。”諶天雄評論道。
“別說笑了,真給綁了票去就難看了。”文同的臉色很不好看。
“要是給李絲雅綁去了,你大概是求之不得吧。對了,你還是文總的同宗呢。”
“別開玩笑了,”文同急了,“什麼李絲雅李絲俗的,真給綁票了怎麼辦?”
“綁票倒不用太擔心,”周士翟說,“零星的匪人幹不了什麼大事,何況掌櫃們有利器在身。最可慮的是強人結夥來打劫,這倒是不可不防。”
“結夥?”常師德問,“怎麼個結夥?”
周士翟說雷州這裡,大股的土匪是沒有的,但是多的是零星的匪人,少得四五個人,躲在路邊,看到單身旅客經過就出來打劫,多得也不過百十人,找到機會下山打劫蔗農。要到搶劫華南這樣的大商行,恐怕不集中個四五百人是不行的。賊人很看重人多勢衆這點,就算沒多少人,也得拉一批農民臨時工來支撐場面,恐嚇良民。
“海安街不是比我們更富庶,爲什麼不去哪裡搶劫呢?”文同感到奇怪,論到銀子,海安街的糖商顯然比他們多得多了。
“怕死。”周士翟回答的倒是簡單。海安街上有好幾百鄉勇,餉銀都是由街上各家鋪子公攤-―這樣的鄉勇只要糧餉充足,打起來戰鬥力都不錯。土匪想啃也得有口好牙才行。
“華南初到這裡,匪夥們還不知道我們的厲害,萬一真得給煽動起來了,以爲這裡能發大財就糾集起大股來。所以不可不防。”周士翟此時已經完全把自己當成穿越集團的一員了。
“民兵怎麼樣,能抵擋他們嗎?”
“可以。”周士翟說,“有北同志負責訓練,應該支撐一陣。”
穿越衆倒是沒他這麼有信心,民兵的問題他們心知肚明,工人們一直忙於糖廠的各項工作,連基幹民兵隊根本沒有多少訓練可言。北煒接手訓練和防務工作之後,情況也只能算是稍好一些而已。
“不用太擔心。這裡畢竟是縣城門口。強人們不敢待得太久,都是快來快走的。只要不讓他們一擊得手就可以。”
“話雖如此,也不可不防。”諶天雄說,“事情沒了結之前,我們等閒不出門,門崗要加強,隨時待命一些民兵。就是廖大、廖二、文家兄弟這些人出門的時候,也要給他們配上鏢師。”
“也得防備着敵人放火。”常師德補充道,“廠區還不搭緊,基建完成之後縱火很困難了,而且就算點着了也蔓延不開。主要是安置那批失業工人的工人村,都是草木棚子,一點就着,死了人可不得了。”
“老文,你安排廖大興他們下去看看吧,給他們提個醒也好!”
“還有――”諶天雄想起了什麼,“要電告廣州和臨高,海面上的局勢恐怕未必會就此平靜。我們打掉了一個古大春,未必沒有王大春、李大春在眼紅這塊肉。”
“嗯,而且古家海盜還沒有被完全肅清。他們主力覆滅,但是還有銀子、還有人,爲了報仇隨時都有可能捲土重來。”
臨高那邊已經將菊花嶼海戰中抓到的海盜的供詞彙總了一份敵情摘要發給華南,作爲參考。根據供詞,古家海盜團伙還有大約二三十人,手裡有條單桅船用作聯絡之用。
“既然抓到了俘虜,海軍爲什麼不乾脆打上門去剿滅了他們?”文同不解。
“很難。”諶天雄解釋,古家海盜巢穴並非想象中島嶼上的一個水寨,他們在岸上就是普通的漁民,住的是普通的漁村,和漁民們混雜在一起。打過去很難分辨。
“嗯,我看他們是非來不可的。”諶天雄把身子往後一靠,“蕭佔風說過,祝三爺有個小老婆就是古大春的妹妹。”
氣氛驟然緊張起來,隨後的幾天裡,巡邏的民兵幾次撲滅了投放進來的火種,因爲各種防火措施到位,縱火除了燻黑了幾塊牆壁之外沒有產生任何破壞效果。根據廖大化打聽來得情報,縱火者都是來自趙雞腳的團伙――這羣爛仔本身和華南並無過節,如此頻繁的出手顯然是受了祝三爺的指使。
縱火是如此的頻繁,以至於幾乎每天晚上都有一二次,發覺對工廠和商行本身進行縱火無效之後,縱火者的目標開始轉爲糖寮工人的居住區了。
最危險的一次是在工人村裡的縱火,晚上一間草棚已經點燃了,但是華南廠裡的瞭望塔立刻發現了火光,值班的消防隊馬上出去撲救,十分鐘內就撲滅了火焰。
縱火的人被糖業工人們當場抓住,在火光下,很快就有人辨認出來,這是趙雞腳手下的爛仔。看到跑不掉了,他乘人不備,往石頭上猛得一撞,頓時滿面鮮血的倒在地上嚎叫起來,原本羣情激奮的糖寮工人們都沉默下去了“在嚎什麼?”常師德問。
“大意就是華南欺負人,無緣無故的把他打傷了,若不陪他傷病銀子,他就死在華南門口。”廖大興苦笑道,“這羣爛仔,天不怕地不怕,惹惱了他們,興許真得就在你門口上吊,惹一場官司鬧得破家的。”
“哦?”常師德知道這種人是打殺不怕的滾刀肉。送到衙門去多半也是前腳進,後腳就出來。縱然花錢,最多也就打頓板子,枷號幾個月,他們根本就不怕這個――爛仔多半和縣裡的各種“做公的”有勾連。有時候縱然當官的想管,也會被下面的胥吏挾制,往往就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極難懲治。
正想着怎麼辦,馬三強從人堆裡擠了過來,大聲問:“東家,這個人燒了我們的房子,把裡面的一個孩子也給燒傷了!小的問東家一句話,管不管?!”
常師德腦子一轉完全清楚了形勢,一個爛仔的命和一羣糖寮工人的心,孰輕孰重是很顯然的。
“當然管!”常師德說的斬釘截鐵,一揮手,“好好伺候着這位爺,利落點!”
北煒帶來的幾個特戰隊員早就在隊伍裡,聽到這話立刻過來,一個順勢一腳踩住人,另一個抓起地上的草泥直接往他嘴裡一堵,正在大吼大叫爛仔頓時氣息一閉,幾乎窒息,身子癱軟下來,兩名特戰隊員立刻把人用草蓆一裹,悄然無聲的擡走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