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當中,他最爲看重的是海南分守道衙門裡的當書啓的馬本元,此人是海南本地的回回,苟家在瓊州-廣州銷贓路線上的主要人物,諸彩老等海盜掠奪來的大批贓物多數是經他的手操辦銷售出去的。苟大、苟二和他的書信來往很多,各式各樣的黑材料足夠讓他被砍頭十次。林佰光覺得自己掌握有足夠的把柄來迫使他就範。
馬本元掌握的銷贓路線,林佰光並不看重,現在臨高的商路已經基本上打通了。再增加一條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他看中的是馬師爺在分守道衙門的職務。有這麼一個內線人物在,海南最高當局的一舉一動,穿越集團就能提前知曉了。
林佰光知道自己直接去求見馬本元是絕不會見到他的,這種人疑心病極大,從不輕易見不認識的外人。他就把從苟二家抄來的物件中將馬本元當年作爲壽禮送來的一尊鑲八寶銀壽星作爲禮物呈送上去。
這件意外的禮物讓馬本元嚇了一跳――這是他送給苟二的禮物,怎麼忽然出現在眼前了?自從去年苟二狼狽逃到瓊山,哭訴莊子被人剿滅之後,他已經差不多一年沒見到此人了。
當初他毫不客氣的把苟二給趕走了,甚至連那三千兩銷贓的銀子都沒給他,倒不是他要黑了這筆銀子,當初正是他給諸彩老牽得苟家的這條線,算是半個保人,如今這窩主居然給人端了,什麼也不剩下,諸彩老要是遷怒與他,找上門來興師問罪,他可吃罪不起。這筆銀子起碼能讓諸大當家的怒氣平息一點。
苟二被他趕走之後,馬本元一直提心吊膽,他在瓊山縣也算是個人物,但是在諸彩老這樣的海主面前連個屁也不是。
幸好諸彩老自己麻煩纏身,除了派人來問了幾次苟二的下落之外,沒找他的麻煩。不過,他也從諸彩老派來得人口中知道了端掉苟家莊的是海上來的一股新人馬,他們自稱澳洲人,駕着鐵船而來,火器很是厲害。馬本元暗暗叫苦,澳洲人和諸大當家,看起來一個也不是善茬。
最近他得知諸大當家已經在福建戰死。這讓馬本元鬆了口氣。要知道這大半年來,諸彩老的手下一直在到處尋找苟二,他深怕哪一天找不到苟二會找他來出氣。
現在這壽星出現在他眼前,莫不是苟二也知道諸彩老已死的消息,所以纔會找上門來要這筆銷贓的銀子?
馬本元思索了一下要不要黑了這筆銀子,來個避而不見。反正苟二現在已經是喪家之犬了,除了一個兒子之外再也沒有任何實力。他要敢在瓊山縣鬧事自己一指頭就黑了他。
慎重起見,他問了一聲:“來人是苟二麼?”
看門的傭人是他的心腹,主人來往的狐羣狗黨自然全都認識。
一問之下,來人卻不是苟二,也不是他的兒子,而是個不認識的陌生人,說得一口奇怪的瓊州話。馬本元摸着下巴正在狐疑間,忽然一激靈:
來得是澳洲人吧!
這個想法差點沒把他從椅子上嚇下來。心道澳洲人來找他做什麼?他和澳洲人之間沒有過來往,也沒有過節。
但是這銀壽星――馬本元心裡很清楚,苟二從莊子裡逃走得時候,只會帶金子銀子之類的細軟,絕不會帶着這麼個禮貨跑路。此物只可能落在澳洲人的手裡。
澳洲人找上門來所爲何事?馬本元有心想不見,但是想到這澳洲人既然都找上門來了,自然有備而來――連自己送給苟二的銀壽星都找出來了――自己還是見一見,看看虛實再說。
“學生與尊駕素不相識,不知道大駕光臨,所爲何事?”馬本元見來人很年輕,氣質沉穩,看上去頗有城府,一時間摸不清他的底細,很是客氣的問道。
“敝姓林,從臨高來。”林佰光微笑道。既然要吸納他爲穿越集團服務,就無需遮遮掩掩。
馬本元心中打了個突,看來果然是他們!
他小心翼翼道:“尊駕是澳洲人吧。”
林佰光點頭道:“正是。”說着他遞上一疊薄薄得的紙片。
這是一份賬本的抄件,而賬本本身是根據苟家兄弟那裡抄來的材料整理而成的,上面清清楚楚的記載馬本元爲諸彩老等海盜渠受銷贓的賬目。有日期、有數量,清清楚楚。而且最後一筆還寫得很清楚,有三千兩銀子爲諸彩老的銷贓的款子沒有結清。
馬本元看到這份抄本,立刻想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跌坐在椅子裡,半晌才道:
“學生和苟家兄弟確實有生意來往,不過是爲他代銷些貨物而已,”他有氣無力的擺了擺手,“貨物是諸彩老等人的贓物,在下確不知情……”
“馬先生,”林佰光滿臉堆笑,“在下不是官府,不管這種事情。”
“是,是,承情之至。”馬本元道。以他的經驗,當然知道下面對方要開出盤口了,“不知貴衆那裡有什麼需要學生效勞的?”
“只想繼續和馬先生一起合夥而已。”林佰光知道這事已經成了一多半了,微笑道,“共謀大計。”林佰光想這馬本元是個聰明人,自己手裡有足夠的牌逼他就範,無需彎彎繞。當下將他的要求一一說了,馬本元原本還算是坦然的面色,越聽面色越難看。半晌才答道:“此事太爲難了。”
林佰光道:“先生不過是把衙門裡聽到的看到的事情通傳給我們一聲就是。我們自然有人和先生聯繫。”
馬本元還是遲疑着搖頭,這種勾當等於是給澳洲人當坐探。在衙門裡爲人通風報信不算什麼大事,但是澳洲人的行事他多少知道些:這夥人在臨高築城修路,招降納叛,遲早要鬧出大亂子的!自己給他們打探消息萬一給發現了就是殺頭的罪名!
但是林佰光的威脅也實在嚇人――特別是這賬本,太有殺傷力了。諸彩老最近剛剛被剿滅,官府清剿海盜的勁頭還沒過去,這東西一丟出來,自己不死也得脫層皮。林佰光見他決心動搖,又告訴他,那三千兩銀子他可以留下,過去爲海盜們銷贓的事情以後可以繼續做,其中的傭酬穿越集團照給。
這個誘人的條件讓馬本元最終答應了下來,實際上他也無法不答應,答應了起碼每年還能入手銀子,不答應的話,這賬本還有落在他們手裡的書信就是自己勾命符!至於這坐探如何去做,則是今後的事情。
林佰光見他答應了,便把聯絡方式告訴他:在正常情況下,每個月的某一天他會派人和他聯絡一次,地點在西門外大街的一處茶館裡。
“你只要坐在那裡,自然有人會和你聯繫。”林佰光小聲道,“來和你聯繫的人,會帶一支碧玉菸嘴的水煙壺。衙門裡和城裡城外有什麼消息,你只要說給他聽就可以。”
這倒不算難事。馬本元想。
“如果我們有什麼想知道的消息,他會告訴你。”林佰光說。
馬本元點頭。
“萬一什麼時候你需要馬上見我們的人,你就去五公祠,在大門外石臺階旁邊丟一隻破草鞋。然後就到茶館去等着,自然會有人來和你見面。”
馬本元心中浮起一股寒意。倒不是這法子如何的高明出乎意料,而是能這樣做就說明澳洲人在府城裡已經安插了不少人手,說不定外面就有澳洲人的探子在盯着自家的宅子。
“有時候我們會緊急找你,我們會在你家門外牆上畫一個圈。你見了就到茶館去,有人會和你聯絡。”
林佰光說得頭頭是道,其實他在瓊州府一個人也沒有,所謂的瓊州站還是八字沒一撇的事情。不過這套說辭倒是起到了威嚇馬本元的目的。
順便招募了馬本元之後,林佰光的拜訪又持續了幾天,在他名單上的人沒有一個人敢於拒絕他的要求――黑材料的殺傷力很是有效。這批人不怎麼可靠,只不過是被逼無奈才爲穿越集團服務的。林佰光只是把他們作爲情報的來源,真正的情報工作還得由臨高派出的情報人員組成。
他有一點比較擔心,那就是瓊州府的錦衣衛人員。按照慣例:府城裡有錦衣衛的派出機構,有百戶、試百戶、總旗,小旗等大小官員。一般人受電影電視的影響,對大明的錦衣衛、東廠、西廠這類特務機構都是如雷貫耳,不免有些畏懼之心。林佰光也不例外。
不過,苟家的關係網中卻沒有錦衣衛人員的名字。這讓他有點奇怪。苟家搞得窩贓、銷贓和販私鹽這些買賣,都是極有油水的黑買賣,以錦衣衛這樣權勢熏天的機構來說,平日沒事還有找事搞銀子,不可能不來分一杯羹。
在苟二箱子裡查獲的賄賂底冊裡,只有在三節兩壽的送禮底賬裡開列了瓊州府的錦衣衛百戶、試百戶的名字,在真正有大筆賄賂的底冊裡反而沒有他們的名字。
以下在3000字之外,不計費注:海南道到底是叫兵備道還是分守道,這個海南道在明末是否還存在,本人沒查到確切的說法,有些資料只註明瓊山縣城內有海南道衙門。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