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到這荒郊野嶺來盜竊鐵軌,他們活得不耐煩了嗎?”卓天敏不以爲然。
“還有在炮兵靶場緊跟着炸點撿炮彈皮呢,這點算什麼。”席亞洲說,“除了安遊樂市之外,根據特偵隊的報告,三亞特區裡還是有一些零星的居民點的。你能保證他們不來偷鐵軌?”
問題這方圓幾十裡之內的居民點寥寥無幾,卓天敏想不出就這幾個可憐的居民點裡的攏共不到二三百人口裡會出多少賊人。他們盜竊了鐵軌又準備幹什麼用。他感覺這不過是個藉口。
果然,在隨後的三亞軍事委員會會議上,席亞洲提議:爲整肅周邊環境,應對三亞大區的管轄範圍內進行一次全面的“治安整肅”活動。
具體措施是將這一範圍的村寨全部進行安遊樂市一樣的改造,進行人口集中,強制移民到穿越集團的控制下的居民點。總而言之,就是勞動力集約化。
“你這是搞戰略村,我堅決反對。”卓天敏表示強烈抗議,“集村並屯是日本鬼子和美國大兵搞得花樣,你也要撿起來了?”
“不管叫什麼,管用就好。”席亞洲表示淡定。
但是大家覺得沒什麼意思,倒不是他們覺得這對村民有什麼騷擾,而是大動干戈能增加的勞動力有限,安置起來又需要花費人力物力。費效比不高。最後只批准對這些村寨進行一次禮節性拜訪,摸一摸各村的底,順便看看有沒有什麼資源情報可以收集。
“與其都抓來強迫幹活,不如用物質利益誘惑。”何方回說,“再說他們既然能夠生活下去,對附近的地區肯定有一定程度的開發,我們多少還能從中獲取資源。我提議本地開個合作社,用商品交換的方式來滲透到內陸地區。”
“幾個村寨潛在的消費人口太少了。”
“還有內陸的黎人呢,”何方回說,“他們沒錢,可是有山貨。我們和他們交換鹽、糖和各種日用品,讓他們形成對三亞貿易的依賴性。再招募黎人中的合作對象。將來我們深入黎區建立政權他們就是合適的民間基礎了,做買賣不光是爲了賺錢――其實我們也不需要賺錢不是嗎?”
“這可以交給移民戶去辦吧。我們用不着包辦一切,讓合作社搞個代銷點,找幾個小商販經營,我們出政策提供貨源就是。”王洛賓說,“不過我去看了下安遊樂的地基,這塊地皮太小了,要新建城市差不多是一字排開。以後拓展成大城市怕有困難。”
“季潤之正在做規劃調研。”卓天敏說,“他也認爲原先的規劃計劃有重大的疏漏。具體怎麼修改,三天後他會拿個報告出來。”
“下面我們來談談工程的進度――”王洛賓最關心的還是這個問題,“什麼時候能夠出礦石。”
“現在我正組織人手搶通前往黃泥嶺的道路。勞動力三班倒施工。”卓天敏攤開圖紙,“黃泥嶺不高,地形也不算複雜。修路的主要問題是植被過於茂密。清理起來很費功夫。”他看了下手冊,“再過一週就能修通道路,不過路面等級不高,只能人和獨輪車通行。”
“能讓人上去就是勝利。”王洛賓說,“只要人能上去,就可以邊修路邊清理礦場,雙管齊下。”
王洛賓當初就參與過對田獨礦的考察,對當地的地質情況很瞭解。田獨礦的儲量不算很大,但是埋藏很淺,可開採的礦坑直徑不過三百米。礦體非常規整,只要剝離表層土,拉起採礦段就能開採,不管是手工還是機械化開採都很方便。
要迅速剝離表層土最好的方式就是山頭整體爆破。過去在開發南寶的時候曾經進行過揭頂式的大爆破。不過潘達實地勘探了一下,表示有很大難度。
“要整體剝離,且不說技術上的難度――我也不是特別懂這個――但是看山上的情形起碼要十噸黃色炸藥。”潘達說,“不是黑火藥。”
衆人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且不說十噸硝化甘油炸藥從何而來――製造甘油的油脂至今是稀缺物資,就算有現成的炸藥,用船運也是個冒險的活,海軍運一次就要罵一次娘。
“最好是在本地建一個炸藥廠,哪怕只能造黑火藥。”潘達說,“接下來的採礦對炸藥需求很大,總從臨高運即不方便又不安全。再說這裡本來就要建椰幹廠用來榨油,現成的椰子油!”
“這是以後的事情,眼下怎麼辦?”王洛賓問。
“穩妥的話先打小炮,逐層剝離土石層。直到露出礦層。黑火藥和硝銨還夠用一個月。爆破之後人工清理出一個工作面來。有了工作面就用手工開採,再配合放小炮。”潘達說,“這是我認爲最穩妥的方法。這裡不比在南寶搞爆破,火藥近在咫尺,不成功大不了多炸幾次。”
“就這麼辦吧。”王洛賓拍板,“螞蟻啃骨頭,一點一點啃開。其他工地也要抓緊。特別是鹿回頭和榆林堡的設防工程和碼頭設施,一定要搶在夏天之前完全基建工程。”
夏季降雨量大增,而且有颱風正面襲擊的危險,如果不能把基建及時完成,現在臨時性的木板房和簡易碼頭就有被海浪和颱風摧毀的危險。
整個三亞開發指揮部裡充斥着大幹快上的勁頭:元老們幾乎都是日日夜夜的工作,燈光徹夜不熄。誰都知道元老院和執委會正看着三亞,越早把第一船鐵礦石運出去,未來在元老院裡的發言權就越響亮。
數百名勞工在卓天敏的指揮下日夜施工,整修道路,平整地基;季潤之吃睡都在田獨工地的臨時工棚裡,邊設計邊繪圖邊施工;李海平乾脆睡在剛剛被炸平的鹿回頭山頂的炮臺工地上,全體海兵都成了勞動力;孫笑手下的企劃院計算員們的算盤打得象下雨一樣,孫笑每天的工作就是統計填寫數不清的報表,精密表格上統計着每日勞動力死亡、受傷、患病狀況;人力補充狀況;分類物資消耗和庫存狀態、工程完成和計劃土方量……這些數據報表無需即時回送臨高的上報。企劃院代表只在每天的電報上彙報工程進度需要補充的人力和物資。但是鄔德上任之後特別強調要建立起完善的檔案體系,要求所有工程都要建立檔案。以備未來查考,總結經驗教訓和追究責任。
王洛賓在榆林堡的指揮部圖板注視着工程進度表上五花八門的標記,每天有線電報都把各工地最新進度彙報到總指揮部,他在進度表上不斷的畫出超過或者未能按時達標的記號,對勞動力、機械和物資進行調整。計算着還需要多久才能運出鐵礦石。按照企劃院的計劃,D日之後10個月運出第一船礦石,18個月之後形成年產一萬噸鐵礦石的生產規模。24個月後擴充到年產六萬噸。
看到這個進度表,王洛賓的心裡有點沒底。這工作大大超出了以往他的工作經驗。他過去也當過項目負責人,但是對經手如此龐大又關鍵性的項目還是頭一回,更別說他其實沒多少基建採礦方面的知識了。只好硬着頭皮上馬,邊幹邊學。
總得情況來看,各方面的狀況正在好轉中。工傷死亡率已經下降到一個可以接受的低水平上,因爲瘧疾而休養的人也開始恢復勞動能力。可用勞動力人數第一次出現了恢復性增長,根據孫笑的預測,短期內他們不需要從臨高補充新的勞動力了。
出現災難性工傷事故的制磚機已經修復,現在它除了偶然零件毀損出現些小故障之外運轉一切正常。三亞磚瓦廠的磚窯是使用鋼絲繩和鐵製滑軌車的連續窯,效率比臨高的輪窯要高得多。產出的磚瓦已經能完全滿足建設需求,除了水泥、鋼筋和竹筋還依賴臨高供應之外,磚瓦、石料和石灰已經完全是三亞本地解決了。木材加工廠也在緊鑼密鼓的建設中。一旦完成不僅可以提供足夠的建材供應當地,還能向臨高供應木材製成品和副產品。這些大宗貨物原先佔用的貨倉噸位將改爲裝載煤炭。目前三亞對煤炭的需求量正在逐步增加中。
企劃院的要求是三亞除了日常用煤之外,至少要保證有十五天的煤炭儲備。蒸汽機和鍋爐對穿越集團的重要性已經上升到“依賴”的程度上。
唯一的問題是鍋爐的質量還是堪憂,突擊製造的大批蒸汽機和鍋爐故障率很高,一度影響到工程進度。在他的要求下,展無涯專門派出了一個全部由元老組成的特別維修隊,對工程使用的所有鍋爐和蒸汽機進行了一次大檢修。
潘達帶領爆破隊在各處不間斷的連續爆破,整個榆林地區炮聲隆隆,勞工和移民們知道這是在搞爆破,但是對原先安遊樂市的人來說,炮聲突然增加了他們的驚擾不安。以爲這夥“澳洲海賊”不知道在和哪路人馬開仗。
胡遜待在海邊的臨時拘留所裡,每天有吃有喝,能沖澡,還允許家裡送換洗衣服來,算是十分的優待了。就是周圍的人沒有一個是自己認得的,未免心裡發虛。不知道這夥海賊――他現在知道他們是所謂的澳洲海賊――要怎麼對付自己?
他即擔心自己的小命,又害怕這夥海賊對他的家眷不利,胡遜有好幾個小老婆,還有個已經年滿十四的女兒待字閨中。這不是歹人人人垂涎的肥肉是什麼,更何況他們還是熄了燈老母豬照樣上的海賊!
每天的放炮聲更是加劇了他的恐懼。內陸的話,就他所知除了黎人之外沒有什麼勢力了。和黎人打仗顯然不需要這樣濫用火器。至於說官軍,他們就算要來也只會在海上來,絕對不會從陸地的草莽中穿行而來的。
他一直想從看守他的人口中瞭解點什麼――包括他們從哪裡來,到這裡幹什麼和最要緊的――準備把自己怎麼樣?但是看守的人對他是一言不發,要說話也是最簡單最必須的話,而且他們之間也是如此。胡遜想這幾個面無表情的人到底什麼來路?居然能面對面的站着幾個時辰彼此不說一句話。
這樣在痛苦的等待中過了差不多一個月,終於有人來看他了。
來人是個澳洲人――胡遜知道他和原先所謂的臨高王掌櫃是一路人,都是所謂澳洲短毛。見他中等身材,身形魁梧,腦袋剃得趣青,雙下巴,黑眼袋,厚厚的嘴脣。穿着澳洲短毛常穿的灰色短褂子,身上斜跨一個揹包和一個斗笠。長相和打扮都遠遠超過了胡遜所有的社會經驗,鬧不清此人算是什麼來路。
何方回很客氣的問了下他在這裡的起居狀況,身體情況如何。
“身子還好。貴衆待我這一階下囚算是不薄了。”胡遜苦笑着說。
“呵呵,”何方回笑了起來,表示親熱的拍了拍他的肩,“老胡啊,不是我說你,再過二十年,你回想起今日就要感激能做我們的階下囚了。”
胡遜是徹底的無言以對了,心想這麼不要臉的傢伙還是第一次看到,被你們搶走了自家的基業還要感激?這是什麼屁話!
但是他不敢表露,只好唯唯諾諾。見來人興致很高,他趕緊詢問自家情況如何。
“你家一切都好。”何方回說簡單,“還在原來的宅子裡,我派了幾個警察在你家門外照應,家中一切平安,你大可放心。”
“多謝何老爺了。”胡遜聽說家宅平安,略略放下心來。自己全家都是刀俎上的魚肉,對方沒有必要來欺騙自己。
“這裡你不用再留了。”何方回說,“今天放你回家。”
當下關照他把東西收拾收拾,帶着他出了安遊樂市的公所。外面風和日麗,陽光耀眼,讓一個月沒出屋子的胡遜一陣天旋地轉,差點摔倒在地。隨後在專人“護送”下回到了自家的宅子。
走在街道上,安遊樂市已經面貌大變,原先的寨牆已經全部拆除了,街上的房屋也拆毀了一部分。只有幾家妓院和小飯館還繼續在開門營業。海商們居停的客棧貨棧也安然無恙,門口有穿着黑色短褂,束着腰帶的人在看守。
自家的宅邸倒是沒有變動,只是大門緊閉。回到家中自有一番驚喜嗟嘆。好在上下人等全都平安無事,海賊們也沒來騷擾。還每隔幾天送來蔬菜、魚蝦和糧食,也不要錢“家裡是一切太平,連一文錢一個蚊子都沒少,只是你存在外面公庫裡的東西全沒了……”他老婆猶自絮絮叨叨。
“那點財貨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胡遜不耐煩的一揮手,“人要願意拿連家裡的都沒了。還說什麼庫裡的東西!”
胡遜腦子很亂,不知道這夥人到底想幹什麼。看樣子這夥一會自稱臨高人一會自稱澳洲人的傢伙是準備在這裡長期盤踞。看他們大興土木就知道這個意思。
胡遜在家苦惱的時候,不知道自己剛剛躲過了被滅門的可怕命運。如何處理這個安遊樂市的前保正,在三亞軍事委員會裡有二種不同意見。最極端的認爲胡遜是舊勢力的頭子,很可能會勾引官府,是一個潛在的威脅,出於安全考慮應該把他處決掉,連帶家眷。另外一種認爲胡遜不過是鑽了官府控制不嚴的漏洞當了個地方豪強而已。本身沒有多少劣跡,又熟悉當地的情況,而且他還是主動投降的,殺掉他未免讓穿越衆落下殘暴的名聲。以後再遇到這類人,對方豈不是要堅決抵抗到底了?
“他現在全家都在我們掌握之中,有什麼異動立刻就能滅了他全家。而且滅得名正言順。”何方回力保他的性命。
“哼,我們需要什麼名正言順嗎?”席亞洲對此嗤之以鼻,“老實說吧,這個人對我們用處不大,留下了就是個隱患。至於我們的名聲――殘暴也是一種武器。”
“這和匈奴人、蒙古人一個水平了。不好。”王洛賓考慮再三,覺得現階段還是不要樹敵過多的好。最終決定還是留下他,作爲今後招降納叛的榜樣。
於是胡遜被軟禁在家中不許外出。他們家中的僕傭可留下十人。留下的人僅限丫鬟、老媽子和五十歲以上的老頭子。其他僕傭全部“沒收”。
胡遜的三個兒子中除了不滿十歲的一個幼子留下之外,另二人被送往臨高“就學”,等於是人質。胡遜鬧不明白臨高怎麼成了澳洲人的了,但是他無力攔阻,只好收拾行裝送他們上路。
原來胡遜手下的師爺,經過一段時間的審查之後在何方回手下留用當個文書。至於寨丁頭目,原是海盜出身,也有些拳腳功夫,就被帶回臨高補入了海軍新兵營。
原先安遊樂市的寨丁,在本地有家眷的編成勞工隊,單身漢被運回臨高去補充勞動力。至於胡遜的同宗、親戚一個不留全部被送往臨高安置。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