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門口,縣快班的頭目帶着人正在恭候。臨高縣城裡現在還不是綠區,所以他要搬進來常住照規矩是要配備警衛員的,劉三考慮到潤世堂本身比較封閉,外人出入很難,安全性是有保證的,沒必要安插太多的人員徒增不便,所以謝絕了政治保衛總局爲他派遣的貼身警衛,只同意在潤世堂門口由派出所安插暗哨守望。
楊世祥給他安排的住所是潤世堂和住宅之間的一處跨院,院子不大且很冷僻,一般人等閒走不到。有條夾弄可以直接通到宅邸後面的一道小門,出入方便。
管事的帶着他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屋子是舊得,但是最近由辦公廳重新把這裡翻修過,牆壁刷得雪白,窗戶全部鑲嵌了玻璃,屋子裡鋪了地板,收拾的乾淨敞亮。
劉三圍着窗戶前的紫檀木書桌轉了一圈,上面擦拭的一塵不染。書架、文博架,筆筒,全是上好的東西。
最扎眼的是桌子上有一門電話。這種灰綠色的手搖軍用磁石電話機看似老土,在穿越集團中卻是地位和權力的象徵。劉三搖了三圈,拿起話筒。
“縣轉接臺,請問你要呼叫哪裡?”話筒中傳來一個嬌媚的女聲。
臨高電信最近已經在縣城設立了一個電話轉接臺,在縣裡擁有電話的地方也從駐縣辦擴展到了徵糧局、縣快班(縣派出所)和各處城門值班室。
“潤世堂辦公室電話測試。”劉三嘀咕着。
“您好,首長,電話一切正常。”
“謝謝。”劉三掛掉了電話。看了看目瞪口呆的符悟本――他不明白師父在幹什麼。劉三笑了笑:“有事弟子服其勞,你就把行李打開收拾一下吧。”
“是,師父。”符悟本東張西望的看得正起勁,這會問,“師父,我睡哪裡?”
“就睡東廂房吧。”門外傳來一個女聲。劉三擡眼望去,正是萱春。
萱春依然是半舊的藍布裙。洗漝的乾乾淨淨,上身卻是一水紅色緞對襟短襖。雙丫鬟上繫着紅色的緞帶――這種束髮的緞帶其實是從穿越衆那裡流行出來的,確切的是說是從李赤騎的妹妹張雨那裡流行出來的新時尚。
模樣比上次見到的更爲齊整。劉三心中不覺一動,笑着招招手。
萱春盈盈含笑,把雙手放在左腰上,福了一福:“三老爺萬福。”
“好,好。”劉三在楊家日久,多少知道點大戶人家的規矩。此時照例要放賞,錢他自然有,流通券三五元的賞格就足夠了。但是劉三對萱春是另眼相看,另備了賞物。
“行李還是讓奴婢來收拾安排好了,他一個半大小子,自己還是要老孃照顧的時候。”萱春說。
符悟本臉都紅了,他是鄉下小子,見到這樣漂亮大方的大戶人家丫鬟不免自慚形愧。
“他可是我的徒弟,很能幹得。”劉三說,“既然有你代勞,就免了他的差使好了。”
符悟本跟着劉三不少日子,有了點眼色,趕緊退出去。萱春笑了一下也退了出去。
不多片刻她又出現了,打來一盆清水,先將他挎包上的毛巾解下來清洗了一遍,這才又打了熱水過來給他絞毛巾,端茶遞水,服侍依然周到細緻不減。劉三原本打算專注於工作把男女之事拋到一邊。見了萱春不免又心猿意馬起來。
“三老爺先洗臉,寬衣。晚上用什麼菜?。”
“晚飯你做嗎?”
“當然由竈下的去做了。”萱春一笑,“若是老爺不嫌棄,奴婢也能做,就是沒人家手藝好。”
“那我倒是要嚐嚐。”劉三說。
“好。”萱春毫不推脫,“反正你也是這家的半個主人,做得了這個主。”
原以爲她要推辭,沒想到答應的乾淨利落。讓劉三有點意外,再看今天她的表情比上次豐富的多。
“看你的樣子,有高興的事?”他試探的問道。
“奴婢又沒有什麼不高興的事情。”萱春一面說一面替他解鈕釦卸去外套,身子半依偎在身邊,又是那種無限幽怨的聲音,劉三別有一般滋味。
等她低頭去解他腰裡的皮帶扣,他不由得就伸手去摸她黑漆般的頭髮,萱春把頭再往下低,避開了他的手:“三老爺,青天白日的――”
“嗯,是我唐突了。”劉三有些掃興。
“大白天的,讓人瞧見了不好。”萱春小聲說着。取來身寬鬆的綿綢長衫服侍他穿上。話雖簡短,內中卻有極親暱的成分,讓劉三一陣心搖神曳。
他從挎包裡掏出個小盒子。裡面是一隻銀粉盒。這是紫珍齋量產的玻璃鏡粉盒,專門打中等市場之用。其實不是手工製造,而是在臨高用機器批量衝壓成型後再送到廣州去做簡單的手工修飾最後鑲上小鏡子,因爲不費勞力,成本極低。
但是這東西在臨高是極罕見的。萱春是驚多於喜,看了又看,開了又關上。好半天說不出話。最後才放下來:
“三老爺的賞賜太重了。”萱春不無遺憾的搖頭,“我一個丫頭,當不起。”
“有什麼當不起的?”劉三說,“一直讓你伺候,也沒什麼東西好謝你,這個權作謝禮。”
萱春依然不肯要。不是不想要,而是這種玻璃鏡小粉盒她是見識過得,最近二年組時興的洋貨,價錢很大。自己家的太太和小姐都沒有,楊家也只有太太有,她一個丫鬟拿了豈不是成了衆矢之的?
但是一味的峻拒,讓劉三沒了面子也不好。猶豫再三還是接了,又跪下磕了個頭。
“哎,哎,不必不必。”劉三想這動不動就要當“受頭”的滋味其實也不怎麼樣麼。
借拉她起來的機會又捏着她的手,萱春也不甩手,只小聲道:“奴婢的手粗。”
“不要緊。”劉三想不出什麼其他話好讚美,“勞動最光榮。”
“什麼?”
“沒什麼。”劉三趕緊換個話題,“楊老爺最近納妾了?”
“沒有,不過快了。”萱春小聲說,“楊大老爺送了二個歌伎給楊老爺,楊老爺喜歡得緊。花園裡的鎖春軒就是爲這個修得。”
“送歌伎?”劉三不由得浮想聯翩了一番。忽然他警覺起來最近楊家生人多了起來。這倒不可不查。問:“楊家添了不少人口,都是哪裡來得?”
“大多是自己投效進來的,也有是親戚朋友送得薦來得。”萱春不以爲意,“楊老爺發達了,想來混口飯的人自然就多了。最近人添了不少。”
潤世堂作爲重點企業,現在招募的員工都是通過檢疫營地的政審的,唯有這楊家的奴僕,一直沒有監控其來路。混進幾個奸細來就不好了。這是應該寫入報告提醒政保總局的。
而且傳統企業的特點就是往往家企不分,傳統用人模式中自己人佔有很大的地位:家人親戚自不用說,徒弟、奴僕雖然沒有血緣的關係,卻也算是“自己人”。以後再拓展分號,宅子裡新來得奴僕就有很大的機會。最近潤世堂規模拓展很快,店裡舊有的夥計都提拔起擔當一面了,楊世祥幾次說過現在人不大夠用。
過去劉三一直對自己和潤世堂搞合資自鳴得意,認爲是神來之筆――典型的“雙贏”格局,現在看來,這種合資還是留下了很大的後遺症。
他打定主意,製藥廠和分號這兩塊的人事絕對不能讓楊世祥插進手去。正在盤算此事該怎麼辦,萱春又走了回來,手裡多了一個托盤,裡面一隻蓋碗,揭開碗蓋來看:
碗裡是雜果糖水:木瓜、椰肉、荔枝、芒果、西米和蒟蒻,還浮動着許多珍珠圓子,看上去香味濃郁,鮮豔奪目,加上碎冰之後更是清潤甜美。這道點心和萱春頭上的髮帶一樣也是穿越衆帶來的新時尚。象西米、蒟蒻和珍珠圓子之類更是食品廠的出品。做法是從合作社的酒樓裡流傳出來的。
劉三原本走得有些熱了,這碗糖水來得正好。吃了幾口,一人坐窗邊,吃着那碗糖水,往窗外望去,只見綠蔭婆娑,花影搖曳,心境是說不出的那種開闊輕鬆,真有南面王不易之樂。
“糖水是我煮得,沒有酒樓裡煮得好。”萱春說,“三老爺有什麼忌口的沒有?”
“沒有,兩條腿不吃人,四條腿不吃桌子。”劉三開玩笑道,“不過,肉是多多益善。魚蝦越少越好。”
食堂裡的供應,算是愈來愈好了,不僅開始每天能有雞蛋,豬肉也變成每週供應一次。偶然還有牛肉。不過蛋白質的主角還是魚蝦海產品和豆製品。所以元老們特別饞肉。
“好。”萱春答應。
“晚上你還來嗎?”
“不來哪個給你送飯。”
“送完之後呢?”
萱春猶豫了下:“老爺要我來我就來。”
她面色微紅,似羞還嗔,一副小女兒的嬌羞樣。這種賣弄小意兒的溫情,恰恰是現代男人很少能接觸到的,劉三身邊常伴河東之獅,更是少嘗這樣的滋味,不由得神魂顛倒。一把摟住了她的腰,直接拉到自己身畔。
柔軟溫熱的身體貼在身上,劉三不由得怦然心動。萱春默不作聲,心裡有些不安,她一直有這樣一個感覺,這位劉三老爺對自己有着別樣的情感,並非僅僅是貪圖一夕一刻的皮肉之歡。
既然有情,就不是薄情之人。自己到了青春落寞的年華,難道就這樣下去白首垂鬟?總得有個歸宿纔好。心思一活動,態度便不同了,靠緊了劉三,口中發出“嗯,嗯”的膩聲。劉三在她腰臀間遊移,讓她一陣耳熱心跳。
劉三摸着她的臉說:“好燙!”
萱春把臉避了開去,但身子卻靠得更緊了。似乎只有讓他抱緊了一顆心才由了着落。
……劉三放開了手:“給我倒茶去。”
萱春趕緊站起身子,揹着他鈕好了馬甲,又抿了抿散開的頭髮。
“茶涼了。奴婢去換熱得。”
“就用涼的好了。”劉三隻覺得渾身燥熱,但是這裡大白天的說不定有誰會進來,何況還有個符悟本在外面,他只好先放手再說了。
萱春從茶壺裡倒出一碗涼透了的茶,劉三大大地喝了一口,沁人脾胃,頓覺心地清涼。想到剛纔的光景,居然有點象高中時候第一次和女生在樓梯下偷偷摸摸鬼混的感覺。即激動又惶恐。
萱春走了之後劉三打了幾個電話,把明晚宴請和接待的各項事宜安排下去。商館的大宴是少不了的,不過不是重點――靠吃飯是吃不出強國來得。烹調天下第一又頂個屁用!最多人以爲你們全是廚子而已。
重點是如何展示己方的強大――軍隊演習?大炮射擊?看電影還是參觀工廠,要不要看看聖船?或者把那爛尾的854工程再給他看看?
這是個相當傷腦筋的問題,赤裸裸的炫耀太過着相,最好是讓他主動提出來。
李洛由一行人收拾行裝安頓下來,新裝修的盥洗室讓李洛由大開眼界――全部用瓷器裝修的房子,用瓷器做得浴桶便桶,光這份新意就讓他叫絕。而且用起來之方便,環境之乾淨都是前所未有。
這個盥洗室的轟動效應甚至超過了全玻璃窗的效果。不僅顧葆成、夸克等人都去參觀,連僕人們也找機會進去看一眼。大家都對這個一開就來的冷熱水感到迷惑不解。到底在哪裡燒水的呢?
倒是夸克有點概念。他說應該是有水管通向某個蓄水池,至於熱水,大概有加熱器之類,不斷的派人燒火。
不過,他對居然有瓷器做馬桶和浴缸表達了極大的震驚。歐洲對瓷器的價值是高估的,最初的時候堪稱價比黃金。夸克久在中國知道在大明瓷器不算什麼特別珍貴的東西,但是用來做如此大型的潔具,這份豪奢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衆人都對澳洲人的手面感到由衷的佩服。
李洛由痛痛快快的在青花瓷浴缸裡泡了個熱水澡,洗掉一身的塵囂,換上一雙陳州草拖鞋,寬鬆着袍子出來散步。
院裡新栽了許多花木。這裡地氣和暖溼潤又甚於廣州,此時已交二月,院中早已是花木蔥蘢。花葉在風中婆娑舞動,甚是雅靜悠閒。
院中有一架多年生的葫蘆,是李洛由特意從城外尋覓了移栽而來,這會已經活了,滿架的濃蔭。
僕傭們早在葫蘆架下安設了藤榻桌几,李洛由坐在藤榻上,只覺得涼風習習,一路上的塵囂一掃而空。
掃葉並幾個貼身小廝都在廊檐下垂手伺候。顧葆成是子侄輩,也不得坐,只有韓師爺和夸克各有座椅。韓師爺不敢放恣,只坐了張藤春凳。倒是夸克四仰八叉的靠在一般藤交椅上,大口大口的喝着格瓦斯。
“這東西好喝,又酸又甜又解渴。”夸克說着往杯子裡又倒了幾盎司的朗姆酒,“沒想到這裡也有朗姆酒!你也來一杯?”
“不吃飯就喝酒,這個我可不行。”李洛由笑道。掃葉早已用他常用的茶壺給沏好了一壺上好的新茶。
“葆成!”他不再理睬夸克,“一路行來,觀感如何?”
“回老爺的話,這裡一是闊綽,二是地方不靖。”顧葆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嗯,”李洛由點點頭,“闊綽二字怎麼講?”
“是,”顧葆成應了一聲,“從博鋪到縣城,就這一條路,還有河工,若沒有十幾萬的銀子,怕是辦不起來。”
“地面不靖呢?”
“沿路碉樓森嚴,到處有丁壯值哨。就算是牛車上的馭手也帶着鳥銃刀劍。”
“你看得不錯,很有心思。”李洛由贊同道,“不過治安好不好不能用戒備上來看,以澳洲人之力,難道還怕幾個小賊土匪嗎?”
“這麼說――”
“現在還不好說。”李洛由啪得合上了扇子,“明日到得市面上才能知曉一二。”
地面不靖的地方,市面必定凋敝。這是造不了假得。縣城很冷清,似乎印證了顧葆成的說法,但是聽楊家的僕人說過,本地最繁華的地方不在縣城,而是在百仞城外的東門市――那裡是澳洲人屯居的地方。
李洛由知道澳洲人對自己必然有一番款待。從他們費盡心思如此周到的安排自己的住所就知道,這夥人對自己很是重視。
他現在已經看到了澳洲人的一部分實力,顯然還有更多的東西他沒有看到。李洛由自詡眼光老到,心思縝密。澳洲人的實力和弱點絕對瞞不過自己。
正說着話,只見掃葉進來稟告:今晚是潤世堂的主人楊老爺擺宴爲一行人接風洗塵。還有一封請柬,是劉三發出的,請他們明日晚上在東門市商館赴宴。
“這個劉三是誰?”
“潤世堂的二東家,潤世堂楊掌櫃的義弟。上次也到過佛山。”韓師爺回稟道。
“哦,是他。這劉三大概就是個澳洲人吧?”李洛由道,“上次在佛山我就覺得此人有些奇怪,果不其然!”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