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銘早晨起來之後在兩個丫鬟的伺候下洗了個舒服的花瓣澡,精神煥發。換過衣服緩步來到堂屋――適量的愉快的性生活有益身心。林銘此時身心愉悅,見紅木圓桌上已經擺好了全套細瓷傢伙盛着得早餐,心情愈發愉快。
李永薰卻顯得滿腹心事,一碗上好的魚生粥都沒有喝完。林銘因爲昨晚的“大戰”,慾望得到了充分的滿足,今天對小姨子的“親情”大爲上升,關切得問道:
“腳還疼嗎?”
“不疼。”李永薰昨晚回房之後一直翻來覆去的沒能入睡:想着該怎麼對付髡賊的事情。她有心連夜把姐夫叫起來抓人,又怕姐夫怪罪――男人的臭脾氣她現在也算是略知一二:“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打斷了姐夫的春宵後果非常得嚴重。
“姐夫。”李永薰吞吞吐吐道,“這黃老爺暗中和髡賊有來往吧。”
“當然。沒來往你昨天吃得東西是哪來得?”林銘輕鬆得說道。
“可是髡賊是竊踞州縣的海外蠻夷……王大人還進剿過……”李永薰覺得姐夫對抓髡賊的事情不大熱心,“昨晚我看到了,有髡賊就在黃家的宅子裡。不如拿下了送到廣州,也是姐夫的功勞……”
林銘放下粥碗,小聲呵斥道:“拿下了送到廣州――再招髡賊的水師到廣州城下來一次嗎?婦人之見!”
髡賊水師進犯廣州,雖然最後是退兵了。但是上上下下都知道這是李巡撫“行款”的結果,可不是髡賊吃了敗仗或者怕了朝廷,自己沒事幹去撩虎鬚做什麼。
眼見着小姨子臉上露出了老大的不高興,林銘覺得這話說得重了。當下耐心說道:“抓髡賊有什麼用?要抓,過些日子郭東主這個髡賊大頭目就要堂而皇之的回廣州了――李巡撫大概還要送賀禮――眼下誰敢去抓髡賊?”
“可是――”李永薰的拳拳愛朝廷之心和報私仇的慾望交織在一起,還想做一把最後的努力。
“髡賊又沒得罪過我們,犯不着去和他們結仇――再說你拿了他,送到廣州還是一樣要放人的。”
“不用放啊。”李永薰躍躍欲試,“不交給衙門,帶回百戶所自己審問――我就不信髡賊都是鐵齒銅牙,能不招認出他們的謀反的事情……”
林銘慢慢得喝着粥,任她天馬行空的胡說八道。待她話音一落,才慢悠悠的說道:“你先把早飯吃了,飯後我帶你出去轉轉。”
李永薰頓時氣餒,知道姐夫無心對付髡賊,心中憤憤不平,乾脆連早飯也賭氣不吃了。飯後連姐夫的要帶她出去轉轉都表示拒絕。
“我身子不舒服。”李永薰擺出一副自以爲很冷酷的態度。林銘知道她鬧脾氣,乾脆置之不理,正好黃順隆邀他去談事,隨口糊弄了幾句就走了。
林銘一走,李永薰覺得自己的愛朝廷的熱情不但得不到支持,還被姐夫嘲笑,心中苦悶,趴在牀上哭了起來――哭了一會,耳邊覺得靜悄悄的,覺得自己哭了也沒人聽,沒人勸,還是不哭爲好。
“哼哼,你不抓,我來抓!我李永薰可是真真正正的朝廷心腹!”李永薰一股子犟勁上來。當下重新換了男裝,又把自己的小號繡春刀隨身掛好。當初順來得錦衣衛腰牌是早還給尾隨追來得家人了,但是在佛山,林銘拗不過她的要求,又覺得隨身有個腰牌安全些。便把百戶所里長期空缺不到差的一個校尉的腰牌給她用。李永薰把腰牌往腰間一掛,一手扶刀,一手叉腰,昂首挺胸的往堂屋中間一站,頓覺歷代錦衣衛指揮附身!
李永薰放棄了從黃家的丫鬟奴僕口中瞭解情況的打算:黃順隆既然幹得是見不得人的黑買賣,手下人多半都被教訓過不隨便和外人說話――現在她沒有官身,即不能恐嚇又不能用刑,只能暗中打探。她的腳已經好了,雖然不能奔跑,走路卻不礙事。當下悄悄的從後院一處不高的圍牆上翻牆而出。
她一點路都不認得――好在濠鏡濠地方很小。黃順隆又是個有名的人物,萬一迷路了大不了叫一頂轎子就能回去。李永薰翻過牆之後在小巷子裡轉了一圈,很快就從巷子裡的一家雜貨鋪多嘴的無聊夥計口中得知:昨晚確實有一頂轎子,七八個人從後門進了黃家宅院。其中幾個人還在背上揹着藤箱子,沉甸甸的看起來很重。
她還知道這些人是從第七巷方向來得。李永薰往第七巷方向去了,第七巷和她昨天走過的第五巷沒什麼區別。當她發現同樣看到了昨天看到過的一個尖屋頂的時候,她忽然意識到這夥人應該是從碼頭方向來得――第五巷和第七巷應該是平行的。而黃宅實際上離碼頭也不遠。
李永薰沿着巷子慢慢得往碼頭方向追蹤而去,這條巷子裡的行人稍多――不時有小商販、腳伕和一些模樣野蠻,奇裝異服的海外人士走過:紅皮膚黃髮藍眼的北歐人,淺褐色皮膚黑頭髮的拉丁裔,身材矮小黃眼睛的東南亞土人,亂蓬蓬的頭髮剃成半圓形的個子矮小的日本人,皮膚黝黑的阿三,渾身上下黑漆漆只有眼白是白色的正宗非洲黑人……這裡幾乎都能看到幾個。奇形怪狀的相貌讓李永薰心裡覺得很緊張――關於海外蠻夷的很多恐怖的故事在廣東流傳很廣泛。
好在一路上根本沒有人注意她。李永薰一路走一路觀察四周。她聽到不遠處有海鷗的叫聲,風中也帶着海邊的鹹腥味,知道已經快到海邊了。
果然,巷子盡頭豁然開朗,住宅區到這裡已經到頭。這裡是一大片被壓實的泥地。幾道木頭的棧橋延伸向海灣中,海灣裡停泊着許多船隻。帆檣如林――還有很多是她從未見過的船隻。特別是幾艘大型蓋倫船,巨大的船身,高聳入雲的桅杆,炮窗裡閃閃發亮的大炮……讓第一次看到歐洲船隻的李永薰歎爲觀止。她顧不得泥地上還有些大大小小的泥潭泥坑,一個勁的往前走,想湊得近點看清楚些。
地上堆着成捆的貨物,外面蓋着蘆蓆。一隊隊的苦力肩挑背扛,喊着號子,源源不絕的將草袋麻包包裝的貨物正在往船上裝運。有的包裝已經破損了,露出裡面捆紮瓷器的草繩或者包裹着絲綢的粗布。
李永薰看得幾乎要呆住了――她哪裡見過這樣大規模的海外貿易的場面?已然把自己要追蹤髡賊的事情忘記了大半。只顧着一路走一路東張西望,恨不得再生出幾雙眼睛來。
她幾乎對眼前的一切都感到好奇,連被人拋棄在泥地上破損的小艇,毀於風暴的船身殘骸,一隻深深的陷入泥地的石錨都引起了她的興趣。邊看邊走,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碼頭的另外一側,盡頭是被淤淺的了死水海灣,水面上漂滿了各種垃圾,發出種種惡臭的味道。李永薰不覺掩鼻,趕緊往回走。找了個碼頭上的茶攤要了一壺茶歇歇腳,順便打聽有沒有臨高來得船隻。
“有,有。”擺茶攤的是個中年女子。說是茶攤,其實只能賺些熱水錢――她的生意對象是碼頭上的苦力,他們根本喝不起茶,不過給一二文蟹殼錢買點不放茶葉的的“涼茶”補充水分。今天居然能賣出一壺茶去,顯得很是熱情。
“臨高的船每十多天就來一趟。一來就是三四艘船。”中年女人指着不遠處的一條船,“那不就是他們的船?”
李永薰順着她的手指看去:是艘模樣普通的雙桅大廣船而已,沒什麼特別之處。只不過看上去船隻比一般的船來得整齊乾淨,她有點失望――早就聽說了髡賊有大鐵船,她原本還以爲能看到與衆不同的船。
臨高的船上,船頭船尾各有一個漢子,不時的觀望着四周。李永薰知道這多半是“把風”的――看來他們很是小心,不知道在搞什麼勾當。
“是運貨的嗎?”
“當然是運貨的。”賣茶大媽擦了擦桌子,一屁股在李永薰對面坐下。她此刻沒有客人,樂得有人說話聊天,“一船船的貨物,苦力們要卸個大半天才能卸完。貨物卸下來就運到貨棧去了――聽說都是值錢的貨色。臨高的澳洲貨誰不知道,我還想買個他們的小鏡子粉盒呢!可惜還得二兩銀子!”
“貨棧在哪裡?”
“就在第五巷的巷口。”賣茶大媽說貨棧是臨高人專門租得房子用來囤積轉運貨物,平時來往的客商水手也住在裡面。
李永薰心中怦然一動。往巷子口看去――卻看到第五巷的巷口出來一行人,七八個大漢簇擁着一頂二人擡小轎子,急匆匆的走着。
“這是臨高來人嗎?”她問道。
“大約是罷。”賣茶娘子看了看點頭道,“你瞧裡面有幾個是髡髮的,不是髡人又能是誰?”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