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研磨料,臨高有昌化產得石英砂和本地的硅藻土,後者――經過過篩分級的硅藻土目前就是在充當平板玻璃的磨料,但是林漢隆決定還是用石榴石的磨料。因爲在本時空石榴石磨料就是光學鏡頭常用的研磨料。
林漢隆讓徒弟把碾好得粉末先用粗篩篩過,然後逐步改用越來越細的篩子分篩――磨料用得工業篩大多是從舊時空帶來的,本時空還造不出高目數的工業篩。最後分離出來的石榴石粉末就變成了按顆粒大小分級的磨料。
與此同時,林漢隆着手做光學加工的專用機械。他先用一包五支裝的南海雪茄?初晴限定版的代價請機加車間的同事孫立加班做了個鋼高腳杯――術語叫球面磨盤,它的內壁是很精確地車出來的球型,其半徑是事先算好的。鋼高腳杯是球面研磨機的關鍵部件,需要的加工精度很高,所以他不敢交給歸化民工人制造,專門請了元老技術人員來動手製作――眼下還沒有比元老水平更高的機械技術工人。
球面磨盤要在一個平面上轉動。傳動系統的技術含量不大,做一套機構像自行車一樣腳踩通過齒輪帶動就行。如果奢侈一點也可以用動力天軸的傳動。但是安裝使用動力天軸的動力要提前申請,林漢隆懶得去打報告申請,乾脆就直接上人力動力系統了――反正需要的動力也不大。
穿越衆現在做這種人力帶動的東西很熟練了,車間裡就有現成的設備。球面研磨機還要把工件放在一個擺臂上,讓工件一邊在磨盤裡來回擺動一邊旋轉。這個也有現成的設計,機構稍微複雜點,動力由電機改爲手搖,湊合着也能用,就是不夠勻速。
林漢隆用了三週時間把球面研磨機的部件做好裝配起來。大部分是硬木構件,少量地方用鋼鐵。手工磨玻璃不需要太大的力量,木結構的強度也足夠了。
忙完加工機械,還需要有辦法把玻璃準確地固定住。爲了這事,林漢隆又用三天時間自己加工了一系列的模具和夾具。諸事齊備後,林漢隆把玻璃圓柱拆成單片的玻璃片,用酒精棉擦乾淨多餘的粘接劑,然後放到鐵板上慢慢加熱。等玻璃熱起來,拿起準備好的火漆放在玻璃上。火漆在熱力下慢慢融化,在玻璃頂上形成一個個平滑的表面。林漢隆檢查了一下,關小爐子的火門好讓讓鐵板涼下來。一陣之後火漆冷卻下來,形狀也完全固定了。林漢隆取過一個半球形的模具,這個模具頂端已經車出一個平面。將模具慢慢加熱,然後拿起一塊玻璃,將火漆一面放在模具頂端。一會火漆融化就趕緊給模具澆水讓火漆立刻凝固。這就算把工件固定在模具上了。
接下來的工作跟一般機加工大同小異,把模具固定在擺臂的卡盤上,然後把擺臂導入磨盤。粗磨料混上水已經加好了。他跟徒弟兩個人一個踩自行車一個手搖,開動了機器。磨了一陣之後把擺臂又擡起來檢查工件,看看磨的效果又放回去。再過了一陣,兩個人交換位置。這樣折騰了個多鐘頭,原本平面的玻璃已經被磨出一個球面。林漢隆用劃尺量了半天,確信球面的精度尚可容忍,於是取下工件,宣佈下班。
又過了一天,林漢隆把工件磨好的一面上火漆、裝模具,只是這次換了個頂端凹下去的模具。半個晚上的工夫玻璃片的另外一面也磨好了。
這一次林漢隆的擺弄引起了衆人的興趣,好幾個人留下來圍觀了磨玻璃片的過程。隔天早上鍾利時就從他幾周都沒出來的實驗室跑出來找林漢隆。他先是看過了磨好的毛胚,讚歎一番,然後問:“這個東西做出來以後,第一個樣品上交辦公廳保存吧?很有紀念意義。以後辦工業展覽館,你這可是光學館的一號藏品啊。”
林漢隆搖搖頭:“藏品不藏品的也無所謂。我就是打算做成一副老花鏡給人試用。”
鍾利時有點迷惑。“誰老花了?”
“一個土著。我徒弟的爹。很好的手藝人,老花了就幹不了細活了,可惜了。”
“那你還費這個勁,向企劃院申請一副不就是了?庫房裡多得是。”鍾博士不以爲然。
“那能有多少?歸化民和土著視力老花的情況還是非常普遍,需求量很大。”
“哦。這老花鏡以後也能賣錢的。”鍾博士忽然來了商業設想。鍾博士儘管學識豐富,頗有五車的風采,但是光學方面所知甚少。
“總要有人試用。要是做得不好,讓人頭暈眼花算誰的。”
“嗯。那就這樣吧。你能不能多做一片給我,我幫你搞個獻禮。”
“獻禮?”林漢隆一陣膩味,他很討厭這種形式主義的東西,遲疑着說道,“不年不節的搞什麼獻禮?”
鍾博士露出了微笑:“很有妙用的。”
“那行吧。”
談話之後林漢隆就正式被委派了試製光學鏡片的任務,不用在下班時間自己搞了。這顯然是鍾委員要他儘快拿出產品來“獻禮”,林漢隆帶着徒弟繼續加班加點,在兩天之內所有的八片原料都被磨成了毛胚。
粗磨之後接下來要用更細的磨料進行細磨。原本的磨料膏粉已經被徒弟清理乾淨了,新的磨料添加進去。林漢隆更小心了,每一批磨料都讓徒弟反覆篩過,確保沒有太粗的顆粒混在裡面。磨過一會他就要停工,拿出工件放在劃尺上測量一番。有時候他還直接動手,用粗毛氈沾上磨料把不平整的地方手工修飾一番。
就這樣用了一週的時間,把八片毛胚精磨到劃尺測量的極限。鍾博士又一次跑來參觀,這次他還帶來了展無涯。展無涯對他的產品讚不絕口,看到他如此的認真就勸他:只是老花鏡而已,在舊時空批量生產可以直接鑄造,何必那麼精確?林漢隆回答說是爲了將來製造更好的光學儀器積累經驗。展無涯搖搖頭,也沒有再說什麼。
精磨完畢的工件只剩拋光一道工序,然而林漢隆卻犯了愁。光學工業上常用的拋光粉是顆粒非常細的金屬氧化物,臨高能拿出來的金屬材料只有鐵。冶金部門表示他們能夠製造氧化鐵,但是製成粉末他們就不會了。機械廠製造過若干檯球磨機,用在水泥、陶瓷等工業上。但是尺寸都比較大,。林漢隆只好把氧化鐵原料送到蕭白朗那裡磨製,但是出來的氧化鐵顆粒夠細膩的實在不多。無奈之下只好用粗毛氈沾上有限的一點氧化鐵粉末來拋光。
幾天以後鍾博士又跑來,這次他看見林漢隆的工作臺上有幾片光滑的玻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老林,你做得很不錯麼!”
林漢隆搖搖頭。“慘不忍睹。”他說着從抽屜裡拿出一個盒子:盒蓋上印着“光學檢查工具”。打開盒子,林漢隆拿起一副乾淨的棉紗手套戴上。他又拿出一塊絨布放好,把一塊凸透鏡放在絨布上,再用一片平板玻璃放在凸透鏡上。
“老展你看,這個干涉圓環多好。”
鍾利時湊近,在陽光下可以隱約見到平板玻璃上一層層同心圓環的陰影。他知道這個是光的干涉現象,但具體怎麼判斷好壞就完全沒有概念了。
“再看看我做的。”這次鍾博士費了很大力氣纔看到雜亂無章的一些陰影,“干涉圖形整體變形、扭曲說明局部超差太多,應有的圓環可以說不存在。”
“這個,第一次做嘛,沒有經驗是難免的。”鍾利時說着拿起一片玻璃放在陽光下聚焦。
“你看這光斑多小。我看做得很不錯了。”
“精度還是有待改進。”
“你打算改進到什麼樣的精度?”
“按光學工業的標準,四分之一個波長之內。”
鍾利時差點一頭栽到桌子上:“你有沒有搞錯!光波波長用納米算的吧!”
“是。標準就是這樣的。”
“這裡是17世紀!請你按17世紀的標準好嗎?照現代標準,大家做的算什麼?廢品嗎?廢品都不如吧?”
林漢隆沉默不語。
“這個東西能用來做望遠鏡嗎?17世紀標準的望遠鏡,能不能做?”
“那肯定是大大超過的。”
“這不就行了,我看你做得很好。”鍾利時拍拍林漢隆的肩膀,“我們把這幾個都包好,向元老院獻禮去。”
林漢隆當天就被任命爲光學方面的主任工程師,專門負責各種光學產品的研發和製造。這個頭銜意味着他有了正式的職權範圍,而不是過去一個普通的元老工程技術人員了。光學廠的設立也列入了執委會的議事日程,對林漢隆來說,一時之間最大的改變只是車間裡多了一個年紀較大的熟練工人――正是他徒弟蔡俊傑的爹――蔡生傑,這父子兩的名字都是他取得,原本他們分別叫蔡大和蔡三十。
林漢隆不好意思讓比自己年齡還要大出不少的蔡生傑叫自己師傅,所以只是讓他在光學車間裡當個工人。蔡生傑是個手藝很好的銅匠――銅匠在傳統匠人中大致就是鉗工的角色,幹得是五金加工、修配的工作。所以鉗工這一工種剛剛傳入中國的時候就被稱呼爲“外國銅匠”。
蔡生傑過去因爲眼睛老花了失去了工作能力,只能當個普通的力工。現在有了林漢隆製造的老花鏡,又能恢復到第一線工作了。
當個技術工人當然比無技術含量的力工收入要高得多,而且他的手藝很受林漢隆的賞識,所以蔡生傑的工作勁頭很大。每天跟着林漢隆工作到深夜也不以爲意,第二天一早六點多就又到車間來上班了。
下午四點多鐘的百仞工業區。離白班工人下班的時間還早,街上人不多。澄邁大捷之後原先荷槍實彈往來巡邏的伏波軍士兵已經消失,只剩下背扛棍棒頭戴藤製工作帽帶着“糾察”袖標的“工人糾察隊”五人一組地走過。
工人糾察隊是以在職工人民兵爲主組成的治安組織,每天早晚各一班輪流在工業區內進行巡邏。他們的權限只限在工業區內進行巡邏和盤查。隨着工業區的蓬勃發展,工業區內的盜竊案件也開始多了起來。
儘管臨高的法律十分嚴峻,盜竊一經拿獲最輕也要遣送到勞動營六個月。最重的要發遣三亞採礦。但是工業區內的大量產品、生產原料吸引了大量冀圖發一筆橫財的人:瓊州攻略大致結束之後,外縣的人口開始大量流入臨高尋找更賺錢的工作機會,其中當然也包含了許多不務正業的“遊手”。這使得原先臨高被嚴密控制的有序社會猝不及防,治安事件一度大爲上升。爲此,冉妖在加強警務的同時,開始重新恢復在備戰期間採用的工人糾察隊日夜巡邏制度。
三個人從街角轉出來,朝工廠區大門大步走去。領頭的一人正是林漢隆。他一身21世紀初的中國民工打扮,穿着件迷彩汗衫,肩上斜挎一個鼓鼓囊囊的黑色帆布包,也是21世紀初街頭常見的廉價電腦包。戴着一頂寬邊的柳條安全帽遮陽。後面一老一少兩個穿藍色工作服的人跟着。兩人都揹着半新不舊的黃綠色挎包,顏色已經斑斑駁駁了。老的手裡拿把大油紙傘,小的手裡還拎着一個竹筒。
不多一會三人已經走到工廠區的南大門口。這裡原本就有一座炮樓拱衛。第二次反圍剿前形勢緊張的時候,大門裡面修了個二道門,搞的跟甕城一樣。來上班的人羣進頭道門就像過機場安檢,順着欄杆排成隊,一個個經過搜身檢查才能放入。二道門頂上還有持槍的士兵對着人羣虎視眈眈。
現在二道門還在,士兵和搜身的程序都沒了。上下班高峰期兩道門都敞開,只有幾個門衛在緊緊盯着出入的人羣。此刻不是下班時間,大門口沒人出入。林漢隆拿出自己的通行證,身後兩個跟班也拿出自己的竹板工牌。門衛們沒有攔他們,只是看看時間,然後在出入登記簿上記上幾筆。
工業區內鋪設有軌道系統,用來運輸工人和設備、物資。原來使用的煤氣機車頭已經正式換成了蒸汽機車頭,流星2號呼哧呼哧的牽引着敞車的車皮,在軌道上以10~20公里的速度行駛着。
冒着蒸汽的車頭,縱橫交錯的鐵軌,架空在道路上的鐵木框架結構的人行天橋和道路上、車皮上的穿着藍色工裝的人羣構建出了一個粗糙,但是具體而微的工業化縮影。汽笛聲此起彼伏,廠區的高音喇叭裡不斷的播放着音樂:《咱們工人有力量》和其他被文宣部列入“聖歌”的曲目。時不時的,高音喇叭裡還會傳來女播音員高亢但是不標準的普通話播音,內容無非是某車間今天又取得了什麼新得業績,哪一個工人突破了生產定額……構成了一曲雖然混亂卻生機勃勃的工業之聲。
林漢隆在廠門口的6號月臺上站住了腳步,習慣性的看了下站牌:科技部是最後一站,通勤小火車十五分鐘一次,除了拉人還裝貨。載客的小敞車十分簡陋,只是在敞車周圍加上護欄,安裝上兩排木條靠背長凳。坐在上面可以充分的享受廠區的噪音和煤煙味的空氣。
林漢隆和很多在工業區上班的元老一樣,平時坐廠區內的小火車或者乾脆徒步、騎車,這倒不是爲了刻意的表達“親民”,只不過是他們從舊時空帶來的習慣罷了。
科技部站下車之後,林漢隆又徒步了差不多十分鐘纔來到了一間廠房前,廠房門口白底黑漆的掛牌上寫着“科技部光學試驗廠”。這正是執委會批准新建的光學工業所在地,負責人就是林漢隆。說是光學廠其實就一個車間。
科技部原本就有好幾個空置的車間,林漢隆挑了一個面積合適的,先找建築公司將內部“裝修”了一下,其實就是分隔了下內部空間,安裝了若干專用的設備。就着又把機械廠爲他製造的機械設備一一安裝到位。算是也小有規模。
車間裡沒有幾個人。光線從靠近屋頂的成排窗戶上投射下來。看上去還算明亮。車間裡很安靜――光學廠現在還沒有正式運轉,基本上是按照林漢隆的作息時間運行的。林漢隆今天上午參加了工能委的幾個會議,討論技術路線,下午又到機械廠去幫忙解決些問題。忙到差不多三點才結束。然後他才把注意力放到光學廠的工作上。
走進車間裡,他注意到煤氣燈的閥門關好了――二天前有個車間的夜班工人早晨下班的時候沒有關閉煤氣燈的閥門,結果成了《安全通報》上的典型。安全教育果然得常抓不怠才行。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