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屏自小身邊就不缺人服侍,但服侍他的人從來不敢正眼看他,更何況像香花這樣似笑非笑、半玩半鬧地遞給他。
他只覺這蟹肉是什麼味道已經無關緊要,光是香花方纔那番天真的神態已經足夠讓他微醺。
香花專心擺弄着這大螃蟹。
她起開了螃蟹殼,剔除了不能吃的內臟,把蟹黃、蟹肉一併挖了出來,問王朝儀道:“王小姐要吃一點嗎?”
王朝儀清高地笑了一笑:“不必了,香花姑娘自己吃吧。”
香花也只是意思意思,聞言便皺皺鼻子自己笑了笑。自己辛苦挖出來的蟹黃沒道理白白浪費,香花便沾了一點醋送進嘴裡,獨特的鹹香混合着一點酸味,讓人簡直欲罷不能。
王朝儀越看香花越覺得眼熱——她一個平民丫頭憑什麼?憑她出身低、不懂禮,還寫一手雞爪似的字嗎?偏生衛屏還把她看做眼珠子似的。
她憤憤地轉開目光,正好看到牆上的一幅畫:畫上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貓醉臥於一樹茂盛的葡萄架下。
哼,看你還能裝到幾時?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王朝儀見衛屏只吃了一點蟹肉,便只是眼也不眨地盯着香花瞧,而成香花也不知是餓了多久,竟然只顧埋頭吃蟹,一會兒工夫就吃了兩隻。
“兩位可吃飽了?”王朝儀嫣然一笑,“這賓州一帶的葡萄因個大皮薄、汁水豐盈而小有名氣,世子殿下可要嚐嚐?”
衛屏正是心情大好的時候,便笑道:“拿些上來瞧瞧吧。”
王朝儀聞言便讓掌櫃的挑了些好葡萄,用玻璃盤裝着端上來,一顆顆深紫淺紫的葡萄上猶掛着點點水珠,很是令人垂涎。
香花知道方吃了螃蟹不便吃葡萄,否則便有腹痛腹瀉的隱憂,便只是笑了笑,端起旁邊的薑茶喝了一口。
王朝儀見她不肯入套,就笑着勸道:“香花妹妹怎麼不吃葡萄呀?”
香花心中明白她用意,只是淡淡笑道:“我已經吃飽了,姐姐和殿下吃吧。”
衛屏察覺王朝儀忽然一反常態,顯得有些過於熱情,心中對這些葡萄的用意也有了幾分懷疑,便吃了一個就不想再吃。他心裡對王朝儀也越發厭惡,出來吃飯的好興致現在已經被敗了一半。
王朝儀見香花有兩分機智,便故作神傷道:“香花妹妹可是不高興姐姐?上回姐姐在金州不告而別,實在是無奈之舉,妹妹千萬別生姐姐的氣纔好。”
香花最怕這些扭捏作態,但也不肯遂了她的心意,就笑道:“姐姐多心了。看到姐姐如今面如桃李、神采奕奕,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呢,怎會生氣呢?實在是妹妹方纔貪嘴吃多了蟹,這會兒再吃便要出醜了。”
王朝儀聽她如此說,便淺淺地笑了一笑,點頭道:“妹妹都如此說了,姐姐自然不好再勸……我知道妹妹最是心軟,是萬萬不會和姐姐置氣的。”
然而,她嘴上是這樣說着,另一邊卻用手帕拭起眼淚來,哭得那叫一個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香花嘴角抽了抽,心裡啼笑皆非:高,實在是高,不愧是精通“茶道”的大家小姐!照這樣的太極打法,怕是得說到天黑。
“罷了,什麼好東西,也值得勸上這半天。”衛屏牽着香花的手起了身,“王姑娘若是愛吃,多吃些再走吧!”
說完,衛屏就帶着香花下樓去了,只留王朝儀獨自一個手足無措。
上了車,香花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對衛屏道:“殿下,王小姐再怎麼說也是一個姑娘,留她一個在這裡不太好吧?”
衛屏着惱道:“等我回去,另外派輛馬車來接她。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怎的教出這樣品行的女兒來!”
香花見他生了氣,再多勸無益,就閉了嘴,靠在車上閉目養神。
算起日子,那些鴿子該帶信回來了,她晚上還得去一趟香滿樓。
從風入松回到府衙一路還算平穩,香花沒過多久就真睡迷糊了,半夢半醒的時候覺得誰的手指微涼地撫過自己臉頰,弄得她一激靈。
她睜眼一瞧,身邊只坐着衛屏一個。
衛屏見她驟然驚醒,微笑道:“方纔你頭髮垂下去了,我替你弄起來了些。”
香花回過神來,只對他笑一笑,又去睡了。
衛屏見她如此,以爲香花並不抗拒自己的親近,心裡越發愜意自得。只道她和衛晞的故事只不過是皇上和安平公主的一意孤行,香花私心裡還是更傾慕於他。
香花在馬車上混混沌沌地睡了半個時辰,一回到房間便精神大振,和元寶商量今晚上的計劃。
“我得去把那幾只鴿子截住,可查看消息還是得趙公子帶的那個姑娘幫忙,這會兒我不便去找他,你去幫我說一聲吧!”
元寶懶洋洋地:“喵?”
你以爲他是你,能聽得懂貓的話?
香花失笑道:“我自然是要寫信讓你帶去的,你想什麼呢?”
“喵。”元寶不太樂意還要送信。
香花撓了撓他的下巴,誘惑道:“不是我胡亂吹,‘風入松’的魚蝦蟹可真是不錯,你若是幫我辦成了此事,我就請你去大吃一頓,如何?”
元寶早就聞着味兒了,聞言便勉爲其難道:“行吧。”
到了戌時,香花出門見那姑娘已經在等着了,知道趙燾需留在府衙預防萬一,便領着他們玩香滿樓去了。
香花如法炮製,很快便把斷斷續續回來的幾隻鴿子引了來。等看完信上的內容,她更覺皇城的危在旦夕,意識到忠順王的野心何其巨大。
從幾封回信上不難看出,忠順王除了拉攏朝堂中的力量,私底下還有三支人馬不容忽視。
一個是夜梟帶領的刺客,人不多,約五百人,但分散在各地,對各朝廷官員的底細一清二楚,專門肅清那些不肯聽話的官員。
第二個便是阿碧帶領的活屍。說起來,阿碧也好,活屍也好,香花都與之打過招呼。先前趙將軍還剿滅了不少,可看信上所說,剩下的活屍還有一萬餘人,攻下一座城池也不是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