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嚇得魂不附體,連忙讓人叫大夫。
楊遇自己嘔了血卻渾然不覺,一把抓起牀上的包袱就往外衝。
楊運攔他,被撞得翻倒在地,楊遙去拉他,也被一把推開。家丁們倒是聞聲趕來了,但誰也不敢動楊遇,只能跟着走。
迎面大夫小跑着來了,見楊遇面如白紙、雙目赤紅,嘴脣牙齒上都還染着血,嚇得以爲見了活屍。還好趙武不放心,中途又倒轉回來,讓好幾個將士幫忙才把發狂的楊遇按了下來。
大夫把了脈,只皺着眉說是很不好,病人走火入魔,怕是要瘋。
楊遙和陳氏擦着淚問趙武:“趙將軍,你拿來的是什麼東西?怎麼阿遇一見便成這樣了?”
趙武也不知那木簪有何用意,只是他見香花的幾次香花都戴着它,便以爲這是香花的心愛之物,不想此番好心辦了壞事。
楊運罵道:“你若是有半句誇大之言,我便讓人拆了你的鋪子!”
這大夫一聽更加嚇得抖如篩糠,便說:“大人若不信,可請宮中御醫來看看……”
趙武一聽,便立即去向皇上請旨,不過一會兒御醫也趕來了。
御醫見過的兇險症狀多了去了,最擅長寬慰人心,仔細把了脈之後便說:“指揮使大人這是憂思過度、驚懼攻心,這口血吐出來倒還好,只是得開些藥好生調養全身氣血,期間萬萬不得再經歷如此大悲大驚之事,切記,切記。”
楊運等人聽了,忙連聲答應。等御醫開了藥,便立即讓人去買藥來熬上。
方纔那個大夫猶自嘀咕道:“不和我說的一樣麼?這段時間他務必好生休養,他如今就好比是站在懸崖上的一根蛛絲上,造化全看他自己囉。”
楊遙等人不喜此人說話如此難聽,便只是拿了賞錢,把這人送了出去。
前些時間楊遇表面看着平靜,但實則食不知味、夜不能寢,此番氣血攻心睡死過去,醒來之後怔愣了許久,那些前因後果才全跑回腦子裡來。
香花說過她會等他的。
無論如何,他得去找她。
楊運忙了許久,這會兒累得睡着了。
楊遇拿起枕邊的包袱,把那支桃木簪插到自己頭上,悄無聲息地開了門。他縱身一躍上了屋頂,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中。
楊遇把臉塗得蠟黃,換回以前在青山村穿的衣服,把頭髮剪成了香花給他剪的模樣,跟着一羣乞丐混進了賓州。
賓州還算秩序井然,但盤查得很是嚴格,賓州府衙儼然已經成了忠順王和衛屏的另一個王府,只是這二位全不管民生疾苦,倒是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弄得賓州城內憑空多出許多乞丐來。
楊遇正在府衙門口晃盪,便見幾個官兵騎馬開道,一輛馬車停在衙門口,下來的竟然是王榮。
王榮愁眉不展,有點猶豫地進了府衙。
一些賓州百姓見官兵都走了之後,便呸了一聲,罵了一聲“無恥走狗”。
楊遇便打聽道:“方纔進去的誰呀?”
“王榮狗官!沒半點本事,只會溜鬚拍馬、壓榨百姓!活該捱了窩心腳!”
“啥是窩心腳?”
這人好奇地看了楊遇一眼,“你不是賓州的?”
楊遇順口胡謅:“哦,我才從南邊過來。”
這人便點了點頭,接着道:“賓州是比南邊好點。你不知道前幾天王榮被忠順王責罵了好一頓,連他女兒也被關起來了,你沒見他方纔一臉菜色?就是爲這個!”
“爲何責罵?”
這人皺起眉,含糊道:“這我們平民百姓怎麼知道?橫豎那姓王的不過是忠順王的走狗,大約是辦事沒辦好唄。”
楊遇不太關心王家人的事,便裝作好奇打聽:“這府衙看着也不怎麼樣,王爺和世子打算一直住這兒?”
另一個人見他們聊得熱鬧,也湊過來道:“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們家是給裡面送肉和菜的,我可知道!”
這人見其他人都一臉佩服地看着自己,得意道:“早有大戶上趕着巴結,送了一套大院子給忠順王和世子,如今王爺和世子尋常在這裡議事辦公,歇息的話還是在那一處。”
“那王家呢?”
“說你們不知道你們還真不清楚,王家本家就是賓州人氏,在這裡自然有祖宅。”這人越說越得意,下巴也擡得越來越高。
楊遇聽到此處已經明白了,趙燾很有可能被關在衛起他們暫住的府上。
“……說起來王家可囂張哩!這回王家大小姐趁着王爺和世子不在,自作聰明放跑了人,才惹得忠順王大動肝火,那天可是哭哭啼啼出來的。”
有人嘖嘖感嘆道:“說起來王家小姐長得可真是天香國色呀!”
“那又怎麼樣?沒一點腦子,她可害死了安平公主的義女呀!”
楊遇冷不防聽人說起香花,只覺得兩耳朵嗡然一響,一時間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四周的人還無知無覺地說着話——
“是呢,說起來那姑娘也是命苦。好不容易認公主做了乾孃,以爲有好日子過,誰想到呢?”
“哎,聽說那姑娘長得也好看,還和義勇王世子定了親,本該是大富大貴的命呀……”
楊遇嘴角動了動,輕聲道:“她沒有定親。”
這些人沒理會他,接着說話。
“……那天撈起來的時候就沒救了。”一個老人搖着頭說,“哎,也是造孽喲,那麼好的一個姑娘到最後也沒能入土爲安……”
“就是就是……”
楊遇一顆心也不知是在冰裡還是火裡,兩個眼睛只緊緊盯着那個說話的老翁,正要準備抓着他問個清楚,忽然府衙門口大開,一匹白馬拉着一輛豪奢的馬車緩緩走了出來。
周圍的人立刻鴉雀無聲,都不約而同地低頭閉嘴。
楊遇忍住心上煎熬,飛快地打量了一眼,只見馬車的轎簾隨風掀動了一下,楊遇一眼便看見了裡頭坐着的人。
衛屏!
龍五騎馬護在馬車旁邊,冷漠地俯視衆人,見黑壓壓一片後腦勺畢恭畢敬的,突然有些懷念起那個敢於直視衛屏、和他頂嘴的姑娘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