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運見他眉頭一皺，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搶先道：“他很可能是對淑妃心懷愧疚，所以想要補償你，應該不會爲難你，你慢慢和他商量，應該可行。”
“當初是誰把玉佩的事告訴他的？”
楊運見他膽子果然大，連“皇上”都不叫了，連忙過來捂他的嘴，被楊遇一把扒拉開了。
楊運只能壓低了聲音道：“當時衛起安排了人行刺，皇上本來就久病纏身，又受了驚嚇很是不好，趙將軍想着讓他好受些，就把你的身世告訴了他。”
楊遇道：“我爹只有一個，已經過世好多年了。”
楊運氣得跺腳，可是打又打不過，罵也罵不得，只能苦口婆心地勸：“小祖宗，你如今尊貴得像天上的星星，又打了那麼幾次勝仗，趙將軍都把你誇出花來了，皇上自然不會把你怎樣。但你若是得罪了他，你想想誰會遭殃？”
楊遇後背一涼，轉回身來：“你想說什麼？”
楊運和他不一樣，他只是個尋常的官員，入朝爲官也有好幾年，見過幾次皇上的喜怒，有些心思他揣摩得更透。
人人都說皇上是個仁慈心軟的主兒，可真正接觸過皇上的才知道，他若真的只是只軟腳蝦，哪裡輪得到他做皇上？想當初先帝在時，曾經就在當今聖上和忠順王之間猶疑過，其間有多少波折起伏難以一一盡數，但他和忠順王是一條根出來的，本性也相差無幾，只是一個狂妄些，一個掩飾些。
楊運拉着他轉到書房背後：“我說皇上對你滿意，這話不是假的。衛晞雖然不錯，但到底不是他自己的血脈，他走這一步只是無可奈何，說不定如今還在慶幸立儲大典那天出了事，不然恐怕要掀起更大的風浪。”
楊遇眼底泛着冷意——衛晞當時爲了救他，差點連命都沒了。
“你想說那日衛晞受傷的事？”楊運早就想到了，“在皇上眼裡可不一定是這樣。當時的情形相當危急，皇上已經掏箱底了，小玉也被人纏住，眼看着就是同生共死的結局。若是衛晞倉皇逃命，皇上卻沒了，天下人不得口誅筆伐？衛晞當時應該也是想賭一把，他們中至少有一個能活着，能活就不算失敗。”
楊遇沒想到那生死一線的時候這些人還有空轉那麼多花花腸子，心裡越發厭惡和這些人打交道。
“所以，皇上眼裡壓根就沒有什麼救命之恩，他是天下之主，全天下的人都應該救他。不過衛晞這回到底護駕有功，皇上在以後會考慮這一層情面的。”
楊遇見時間不早了，就問：“如果我不答應，皇上會爲難你們？”
“多少會有些。但我們還好，畢竟祖上還有點功勞，皇上還是要稍微給點面子的。”
“那你是說？”
“沒錯，說的就是香花。”
香花，又是香花！這些人就不能把眼界放開點，衝着他來嗎？香花自從踏足京城，被算計了多少次？就仗着她好說話？
楊運瞧見楊遇眼中閃動的怒火，趕緊平息道：“我也只是猜測。畢竟你和香花什麼關係，他也都看在眼裡。他一定會先給出優越的條件同你商量，你想清楚，若是他說答應香花給你做妃子，你也不願意嗎？”
楊遇被噁心得沒了邊，差點翻臉：“別說做妃，就是娶她爲後，她也不答應！”
楊運問：“那你呢？你願意嗎？”
楊遇怒道：“從那次他和衛晞設計香花去賓州，我就煩透了這些伎倆！”
楊運聽他如此說，就知道勸誘估計是行不通了，皇上會換一種方式。
“你提出要當一個知府知縣的時候，皇上沒有當庭同意，你還記得吧？”
楊遇按着耐心點點頭。
“那時他已經把你當做東宮之主來審視了，你如此不求上進，他有些生氣。”
楊遇簡直氣得要笑出聲，“若不是擔心趙將軍擔責，我已經把那玉佩燒給我娘了。他——”
他算什麼？從頭到尾沒見他對得起誰過，憑什麼趾高氣昂？在這些方面，他和衛起等人還真是同氣連枝。
楊運嚇得心驚肉跳，心說幸好在這兒攔住了他，不然待會兒他這樣進宮去，衝撞了皇帝，那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阿遇，你聽我說，你要是不想做也沒關係，最好的法子就是讓皇上自己打消這念頭。”
說得沒錯，但是怎麼做呢？
楊運挑着眉說：“你得聰明地裝笨。”
楊遇嘴角一挑，這話說得有點意思。
楊遇跟着常侍進宮的時候已經過了戌時，皇上還在批改奏摺，聽到通傳，直接讓把人帶到御書房。
“參見皇上。”楊遇恭敬地跪下。
皇上擡眼見是他，放下筆，像是準備要長談的樣子。常侍放下手裡的茶水，安靜地退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楊指揮使請起。”皇上的聲音有點疲憊。
楊遇站起身來，脊背挺直、玉樹臨風，皇上看着就有點恍惚了，這模樣真像二三十年前的自己啊。
之前見他的時候怎麼沒發覺他眼睛長得像淑妃呢，是自己老眼昏黃了嗎？
“再過幾日，就是楊太傅的祭日，朕早該去看看他，只是一直爲事所累。朕想着，不如到時候你陪朕一起去看看他？”
楊太傅雖然走得早，但楊遇心裡是把他當成父親的，因此恭順地答應了。
皇上見他目前都挺順從，以爲是楊運的開導到位了，就接着道：“你那日說要辭去將軍一職的事，朕認真考慮過了，也未嘗不可。”
楊遇表面客氣：“多謝皇上成全。”
“但做知府一事還需斟酌。愛卿青年才俊，正是應當大展抱負的時候，爲何竟然生出隱退之意？”
楊運大約是皇上肚子裡的蛔蟲，居然把這些都料準了。
楊遇很想實話實說，但楊運來之前再三交代，把真心話都放肚子裡，千萬千萬別說出來。
“皇上過譽了。卑職不過仰仗趙將軍指點，打了幾場勝仗，不敢居功自傲。戰場殺伐雖是爲國爲民，但我娘從小教育我與人爲善，因此歇下來時經常噩夢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