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韓妙真回來這件事，成林昌想也沒想就答應了，甚至連問問在哪裡都省略了，直接問什麼時候出發。
香花道：“就算再着急，也還是得把家裡的事交代好。我和爺爺奶奶說一聲，你們先收拾東西，路上大約要半個月時間。”
要是換了往常，成林昌這時候已經皺起眉嘀咕時間花得太久了，但這一回他什麼都沒說，答應了一聲，就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香花默默地笑了一笑，自去交代那些要緊的事。
翌日清晨，香花、楊遇和成林昌、香苗以及東林五人出發，楊遇駕車，東林騎馬，成林昌一個人坐在馬車裡還有點不自在，不過因爲是自己的女兒，也沒彆扭多久就習慣了。
成林昌時不時朝外面看看，要是在路上就看山川，進了城就看街上的人說話聊天、吃什麼。
他們這一路不算趕，一路上時不時停下來吃點東西，路上也不算枯燥，竟然覺得沒多久就到了水仙庵。
庵裡的老尼姑詳細地問了幾人來歷，因爲先前見過香花一次，也知道其中的緣由，就焚香禱告之後把韓妙真的牌位小心地收起來，另外捧出一個小盒子，遞給成林昌。
成林昌雖然親眼看到了韓妙真的牌位，但見到骨灰時還是顫抖了一下，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接。
“萬事皆有緣法，施主不必過哀。”
成林昌嘴脣有些哆嗦，好一會兒才擠出聲音說：“多謝師太。”
回程的路上沉重了許多，香花一路抱着韓妙真的牌位，成林昌走哪兒都把韓妙真的骨灰帶着一起，就連最活潑的香苗也不敢說說笑笑，沉悶了許多。
馬車軲轆軲轆前行，成林昌心裡在進行着激烈的鬥爭，最後有一方勝出，他開口問香花。
“花兒，先前你說你娘祖籍在哪兒？”
香花愣了一下，才說：“孃的祖籍在江南呢。”
成林昌想了一下，他們若是要到江南可能就不是半個月了，這往來怕得要一個多月。
“我想着，咱們要不把你娘送回她老家去。她本就是無辜的，要是哪裡的人願意，咱們就把她在那邊安葬，也是落葉歸根。牌位咱們自己供奉，也是一點心意。”
香花微微一笑，知道她的爹孃雖然情深緣淺，但他爹真是個貼心的，就算有時候笨拙木訥，也會用這樣的方式關愛着身邊的人。
“好，那咱們繼續往前。”
因爲下定了決心，接下來的路程雖然遙遠，但反而輕鬆了不少。成林昌抱着骨灰，時不時把自己看到的有趣的事兒講給韓妙真聽。
等好不容易找到韓妙真老家的時候，成林昌卻不敢親自上門去。原因無他，只因爲韓家老宅也是個殷實之家，高門大戶，成林昌有些怯場。
香苗給他爹整了整身上的衣服，笑道：“爹，你別怕！你如今看着可精神了，他們身上穿的是綾羅綢緞，你身上的也是綾羅綢緞，咱們和他們是一樣的！”
成林昌看了看身上的衣服，這還是香花之前強行給他做的幾身。他平常都捨不得穿，這會兒穿上，頗有些不知道手腳應該怎麼放，渾身都是一個大寫的“拘謹”。
香花也笑道：“爹，你是孃的丈夫，你既然有這片心，不如索性好人做到底。我們都在呢，要是有什麼，我們會幫忙的。”
成林昌動了動脣，問：“待會兒敲門，我該說些啥？”
香花道：“你先問問這是不是韓家老宅？可知道一個叫韓妙真的女子？對方要是說知道，你就把骨灰盒奉上，說這是孃的骨灰，你和她如何認識，又是任何長途跋涉把骨灰送回來的……差不多就這些了。”
香花說一句，成林昌就緊張地重複一句，香花說完了，成林昌兩眼還是茫然。
“……香花，要不你再說一次？”
香花果然耐心地再說了一次，這次她故意說得慢了些，又和她爹說了很多細節，來來回回捋了三四遍，成林昌終於覺得自己好像準備好了。
楊遇道：“伯父，敲門吧。”
成林昌看了幾人一樣，像個孩子似的無助了一會兒，終於舉起手來，作勢要敲門。
香花等人都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可就在巴掌要碰到門的時候，成林昌突然停住，又走回來問香花。
“香花，你說韓家家大業大的，要是他們覺得我配不上你娘可咋辦？”
香花啼笑皆非，勸道：“爹，他們要是說這樣的話，我和東林香苗就站出來，說娘要是看不上咱們爹，怎麼會生養出我們來？他們要是這樣，咱們也不稀罕把孃的骨灰埋在這兒，帶回小清山就是了。”
成林昌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終於鼓起勇氣重新走回門邊，再次擡起手。
香花等人都眼巴巴地等着他，可成林昌舉起的手好像又要收回來——
就在此時，韓家的大門吱呀一聲，從裡面打開了。一個僕人扶着一個小老太太正要出門。
成林昌被嚇了一跳，舉着的手手也不是放也不是，愣了一會兒只好悻悻地藏到身後。
僕人問：“這位老爺，你找誰？”
成林昌結巴起來：“我……我……這是韓家老宅嗎？”
楊遇忍不住笑了一聲，被香花撞了一下肚子。
僕人道：“正是。你有何貴幹？”
“我……我……你……你們這兒可有一個叫韓妙真的女子？”成林昌急得滿頭大汗，舌頭都快捋不直了。
僕人聽到這個名字，面色露出一點猶疑。他又看了兩眼成林昌，纔在小老太太手心上寫了幾個字。
小老太太終於擡起眼睛，這雙眼睛非常清亮。她看向成林昌，緩緩問：“你是何人？”
成林昌口乾舌燥，心如擂鼓，想了半天才說：“我……我是妙真的……相、相公。”
小老太太皺了皺眉。
成林昌以爲自己說錯了話，冷汗和熱汗一起往外流。
誰知小老太太只是轉頭看向僕人，僕人又在她手心寫了幾個字，小老太太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