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格的第一欄是閆天佑的名字,現任職務郎市市委書記,擬任職務省會城市C市副市長兼郎市市委書記(副廳級);表格的第四欄是張紫金的名字,現任職務郎市市長,擬任職務鄉市市委書記(正處級);表格的第九欄是寧仕美的名字,現任職務郎市副市長,擬任職務郎市市長(正處級)——
坐在辦公室裡,張寶珠捧着報紙,把這個表格特別是與寧仕美相關的那個表格的內容是看了又看。寧副市長即將成爲寧市長,那麼,張政委成爲張局長,不,是郎市公安局局長、黨委書記張寶珠同志變爲現實,也就不是很遙遠的事了。
其實,寧仕美即將扶正的消息在郎市官場早就傳開。有人說,這是寧副市長政績卓著,上級領導提拔重用;有人說,這是寧副市長有個副省長的靠山,上級領導特別提拔任用。但不管怎麼說,寧副市長即將變爲寧市長,這已經不是什麼謠傳,不會有什麼變數了。
如果要有變數,除非寧副市長沒有當正職的命,一命嗚呼,不能赴任。
砰砰砰——很有節奏的幾聲敲門聲響起。已調任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擔任副大隊長的袁兵一臉惶恐地站在門口,等待他進的許可。見是他,張寶珠招了招手,示意他進去。
袁兵進去,很恭敬地說,張政委,這裡有個案子,您看下。
張寶珠放下報紙,接過案卷一看,大吃一驚。因爲這個案子和他的鐵桿弟兄王四有關。
原來,利用天上人間賺了不少錢的王四想發更大的財,在烏黑鎮近北莊附近非法開採了一座煤礦,直接影響了鄰近開礦選礦的礦主劉力行的利益。劉力行是老搞礦的,在當地乃至郎市都算是顯赫人物,在和王四交涉無果的情況下,他帶着手下夜闖王四的礦點,將礦上的鼓風機電閘拉掉,將鼓風機機管砍斷,是煤礦被迫停產。
晚上十時許,王四得知情況後怒不可遏。他立即組織十多個打手,攜帶手槍、獵槍、東洋刀、砍刀等器械,分乘四輛小車趕到劉力行的選礦廠。進礦後,王四舉着手槍,一打手持獵槍連開數槍進行威懾,其他打手用木棒、砍刀砍打劉力行和礦上的值班人員。
劉力行身中數刀,致動脈破裂及全身多處創傷引發失血性休克而死亡,其他人員一名重傷,兩名輕傷,四名輕微傷。
就在王四他們撤離事發地點後,郎市公安局刑偵大隊接到報警。副大隊長袁兵迅速帶着刑偵人員趕到現場。現場一片狼籍,血跡斑斑,慘不忍睹。經受害者指認,刑偵人員 已經抓住了歹徒王四海。經審訊,王四海交代了這件兇殺案的主謀王四,以及事件的全部經過。
辦案人員經過一天的緊張偵查,初步確定此案系王四以報復爲目的的製造的故意殺人案。
見自己的鐵桿兄弟王四是這起大案的製造者,張寶珠暗暗吃驚,忙說,袁副大隊長,這個案子報霍局了嗎?
本來,這樣的大案要案應該在第一時間報市局局長的,張寶珠作爲政委,還沒有這個資格在第一時間知道。不過,因爲局長霍大山已經到了內退年齡,他不想管事也不願管事,就把事情推給了政委張寶珠。當然,還有一個更爲重要的原因,市局都在傳局長非張寶珠莫屬。所以,作爲下屬的袁兵,他當然瞭解王四和未來局長的鐵桿關係,自然不會錯過這個建功立業的機會,主動先把情況報告張政委。
袁兵討好地說,還沒呢,我覺得應該在第一時間報告給您,所以還沒來得及報告霍局。
張寶珠點了點頭,說你以調查案情爲由,先把案子壓着,明天再報告給霍局。
這件案子案情重大,又是涉槍犯罪,按要求得馬上報C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廳,以引起省市兩級公安機關的關注和重視。必要的時候,上級公安機關還得抽調精幹人員成立專案組,負責案件的偵破與督察。這樣一來,王四就是本事再大,也難逃法網。爲了救這個鐵桿兄弟,張寶珠決定先壓一天,把善後工作做好再說。
袁兵當然明白他的想法,便說王四現在還在天上人間,您看要不要他出去避下風頭?
這個蠢貨,犯了這樣大的案子,居然還不逃?張寶珠張口就罵,掏出手機撥他的號碼。不料,手機打不通,無法聯繫。張寶珠又氣又急,說袁副,你馬上帶幾個人去天上人間,弄出點動靜,但不要抓他,讓他有時間外逃。
是!袁兵啪地一個立正。走到門口,他又回頭,說張局,那個劉玉婷一直在告我們,聽說還拿到了中央領導的批示
,市檢察院已經成立了專案組,您看,這事怎麼辦啊?
張寶珠鼻子一哼,說慌什麼,他們又沒什麼證據。
袁兵怯怯地說,昨天張萬春搬在城關派出所搬走了兩個花盆。
張寶珠說,什麼兩個花盆?
袁兵說,張局長來調查的——
張寶珠一橫眼,說什麼張局長?
袁兵急忙改口,說張萬春去所裡調查,問死者劉姝婷身上的傷是怎麼來的,我們民警說是她跳樓的時候拌了窗戶上的花盆,花盆掉下去砸在她的身上留下的。姓張的說了一句既然是花盆砸的,花盆碎了,花的葉子怎麼還是完好無缺呢?然後,他就沒有繼續問,把兩盆花帶走了。聽說,他把兩盆花放在辦公桌上研究。
張寶珠說,袁副大隊長,你好歹也是警察出身,什麼世面沒見過,他玩刑偵這個方面,還會賽過你?你要好好琢磨,把那些不利於你們的證據毀掉?好了,你放心,局裡爲你們做主的。七個警察,還對付不了一個女同志,這不是天大的笑話?
吃了定心丸,袁兵放心多了,臉帶笑容地出了政委辦公室。
等袁兵離開,張寶珠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地說,運氣怎麼這麼好,發財的機會來了。沒小偷,要警察幹什麼?沒案子,要公安局局長幹什麼?寧仕美那裡雖然送了二十萬,可還不夠多。爲了掙到那個市公安局局長的位子,還得多投資。一個小小的警察,能有多少錢去投資?收錢幫人消災,就是他們的生財之道!
不出所料,第二天上午張寶珠剛進辦公室,手機響了。電話是他的高中老同學、現任經開區工委副書記謝陽輝打來的。張寶珠和謝陽輝是高中上下鋪同學,情誼很深,一直保持着良好的個人關係。他們和王四的聯繫自然也密切,經常在天上人間一起吃飯唱歌娛樂,甚至一起享用小姐。
謝陽輝在手機直言不諱地說,老同學,烏黑鎮那邊出了個大案子,是不是四哥乾的?
張寶珠猜到謝陽輝是受王四的委託前來打探案情的,便對老同學毫無避諱如實相告,說跟着四哥去打架的王四海已經被抓了,他供出是四哥組織人乾的,現在案子已經上報市局,正在全力抓捕。這回他捅的簍子太大了,不好收場啊!
謝陽輝明白他的想法,說老同學了,不遮遮掩掩的,四哥委託我來交涉,一百萬能不能搞定?
張寶珠點撥說,現在案子定的是故意殺人,現場發現了彈殼,但沒有找到槍支。四哥是不是帶着槍支跑了?如果警方找不到槍就會發通緝令,事情會鬧得更大。你馬上告訴王四,要他們想法子吧槍交了。現在,凡是涉槍的案子,省廳都要派督導組,如果槍收回了,省廳就不會派督導組了,這樣一來,省裡的督導力量就弱了,我就好辦事了。
張寶珠知道,只要把槍追回來,省廳就不會太關注這個案子,事情就好辦多了。收到王四打來的一百萬後,他開始着手爲他消災。爲了應付上級對案件的督查和被害者親屬的苦惱,張寶珠隨便安排了幾名警察去追捕王四等涉案人員。
一天後,刑警大隊辦案人員回來報告,說涉案的槍支已由王四的愛婦章娟交出。
章娟?她不是寧仕美的愛婦嗎,怎麼也是王四的愛婦?張寶珠驚了一下,要是讓寧仕美知道這個情況,還不借機把王四整死?王四那裡是錢袋子,寧仕美那裡是印把子,兩方都不能得罪,得建立和蝦關係,才能共存。他不動聲色地把分管刑偵工作的副局長李小兵和刑偵大隊的副大隊長袁兵召集到辦公室,說王四是我市致富帶頭人,上面領導的意思還是要注意保護,不把事情鬧到。這個案子定故意殺人有點重了,你們再去問問到案的犯罪嫌疑人,能不能從主觀找點理由,弄成故意傷害。
張寶珠雖然只是政委,可現在是實際上的一把手,日後肯定是局長,甚至還兼黨委書記。他作風霸道,喜歡說一不二,許多民警對他是敬而遠之。現在他對如何處理王四的案子發了話,並且意圖非常明顯,二位屬下怎敢不從?再說了,其中一位還是言聽計從的袁兵,兩個人自然是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幾天後,副局長李小兵向張寶珠彙報,說張政委,筆錄改好了,加上了有嚇唬嚇唬、別把人打死了的意思,這樣就可以改成傷害致死。只是,只是需要給上級市局彙報一下。
張寶珠讚許地點了下頭,說做得不錯!我給市局的謝副局長打聲招呼,告訴他我的想法。你馬上去市局彙報,如果謝副局長同意就把材料留下,不同意就把材料帶回來,別留下把柄。
下午四點,李副局長從
省裡頭回來,高興地向張寶珠彙報說,市局領導同意把案子改成故意傷害致死。
看着市局領導已經同意自己的意見,張寶珠心頭竊喜。爲了把事情做得嚴密一致,不出現任何紕漏,他把謝陽輝約到辦公室,面授機宜,說你暗地裡告訴王四,案子已經改成了故意傷害致死,要他們將來到案後說上“打架前王四在礦口曾說過嚇唬嚇唬一下,別把人弄死了”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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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寧仕美終於當上了郎市市長,由副變正了!得知這個任命,很多人是彈冠相慶,覺得升官的發財的機會更大了。這當中,就有袁丹夫婦。於是,夫婦倆決定一同去表示慶賀。
寧仕美能夠當上市長,離不開那個拍賣會上的古銅印。自然而然,龔殷文夫婦功不可沒。在天上人間的四樓豪華包廂,寧仕美接見了他們夫婦。因爲高興,他喝了很多酒,醉眼離地說,好好幹,小龔!好好照顧丹丹,她是我乾女兒,我就是她乾爹。哈哈哈,說起來,你也得叫我乾爹呢!
其實,從相貌上看,龔殷文禿,皮膚又顯蒼老,旁人看去,他比寧仕美還要老。而且實際年齡龔殷文只比寧仕美小四歲,要叫乾爹,還是要幾分勇氣的。既然老婆與市長的淵源這麼深,龔殷文大喜過望之下,一聲乾爹自然叫得爽快無比。他想,只要有利可圖,管他叫什麼,我都願意。
見乾爹高興,袁丹趁機嬌滴滴地說,乾爹,我和殷文研發了一種榴葉茶,是採集石榴樹上的嫩芽烤制而成,能祛火、養神、保肝、護腎,效果很好,準備在經開區建廠大批生產,特意請乾爹品嚐,鑑定一下。
說完,袁丹揚起纖纖手,從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裡拿出一盒茶葉似的東西,倒進杯子,又衝進開水。然後,她恭恭敬敬地把所謂榴葉茶水遞給寧仕美。
所謂榴葉茶,其實不過是以前農民大哥買不起的茶葉而發明的替代品。把石榴葉子放在火上烤得半糊後泡水,它本身就有一種特別的香味,龔殷文只不過加了些化學香料,讓味道更足而已。山東一帶有許多萬畝石榴園,石榴樹多得很,石榴葉隨便採,成本極低。
龔殷文精心包裝了一番說辭,袁丹再用她的殷殷紅脣說出來,竟然把寧仕美蒙的結結實實。他接過茶杯,品了一口,連稱是個好東西。
見寧仕美認可,龔殷文欣喜了,悄悄地用手捅了一下老婆的腰,示意她接着說。
袁丹會意,給寧仕美續上榴葉茶,撒嬌地說,乾爹,您也嚐了,榴葉茶是個好東西,我們兩個也想大幹一場,只是由於原料比較稀少,成本高,需要大量資金支持——
寧仕美明白了,他們是想讓他幫助弄錢。現在他是市長了,這個問題不難解決。他大手一揮,說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讓小龔去找找企良同志吧,他一定能幫你們忙的。
寧仕美口中的這個企良同志,就是市財政局局長萬企良同志。袁丹不知道,可龔殷文是道上混的人,當然知道他是郎市的財神爺。只要能找上他,不愁沒錢花。
想到這,龔殷文提醒說,乾爹,您喝高了一點,要不要我找個人來服侍您?在天上人間這個地方,只要肯花錢,可以隨時找到漂亮姑娘服侍,而且是高學歷高素質的。
寧仕美搖了搖頭,說我纔不要那些姑娘來服侍呢,髒,髒——說完,他把目光留在了袁丹身上。
袁丹喝了幾口酒,已經是一臉緋紅,嬌態可掬了。見寧仕美當着自己打老婆的主意,龔殷文還是很不舒服。即便是一頭雄性動物,見別的雄性動物打自己的性伴侶的主意,還是會奮起抗爭的。當然,此時此刻的龔殷文還不敢當面抗爭,只能裝聾作啞,假裝沒有明白乾爹的意思。
見龔殷文沒有會意,寧仕美有些不樂,澀澀地對袁丹說,丹丹,乾爹的真正含義是什麼意思,你告訴我看?
袁丹已經聽明白了寧仕美的意思,見老公裝傻,雖然有些高興,可又有擔憂。要是這個時候把姓寧的得罪了,以往的付出就白費了。忍一時之氣,可得萬貫家財,老孃豁出去了!想到這,袁丹媚笑道,乾爹的真正意思就是幹你的爹!
哈哈哈——寧仕美一陣獰笑,說丹丹,那乾女兒的真正含義又是什麼呢?
袁丹又媚笑道,乾女兒的意思,就是乾女兒!說幹字的時候,她讀成了四聲,爲動詞。乾女兒,就成了一個極其蕩的詞眼。寧仕美聽了,又是一陣狂笑。然後,他伸出手,說乾女兒,走,我得好好歇息歇息了!
袁丹很順從地過去,攙扶着寧仕美,站起身來,踉蹌着擁着朝包廂裡面的房間走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