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伯長意識到自己的魯莽,便放過李青,對四位神君肅然說道:“諸位神君。修士改換相貌並非難事,特別是真武者,隨着修爲的提升,身形高矮很容易發生改變,頭髮色澤更容易改變。所以,李青說得外表的差異不足以否定阿秀就是關小山這件事。不說關小山在金石熔爐詐死失蹤、無法說清來歷的野修阿秀適時在金石熔爐出現這個巧合;不說關小山西海邊民的出身、阿秀在西海脫困並被指證聯手赤靈心殺死魚鳧家八名子弟這些聯繫;也不說關小山以中級真武師之身能越級挑戰一位大神和數位神將,六年前大規模獸襲中阿秀被魚鳧家偷襲以真人級修士之身越級挑戰一位真君、數位大神和數位真人並戰而勝之這等相似的戰技;單就阿秀滿嘴謊言、僞造身份潛入神界這一點,就有理由懷疑他是兇靈聯軍的奸細關小山,這種人想進辦法潛入神界必定有其陰謀,不可不防;望四位神君明察,儘早消除神界禍患。”
“完了。。。。。。”
關小山暗歎一聲,心裡生出解開封靈術拼死逃走的打算。
逃走的希望很渺茫,即便沒有被困回真陣,四位神君也能輕易取了他性命;更何況這裡是神界,稍一示警,立時就會有成百上千的大神圍過來,即便有先天甲這等寶物護身,也能將他轟得渣也不剩一粒。
但他不得不逃走——
姜伯長深得“莫須有”之味,言辭實在太厲害了,即便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自己是關小山,四位神君也會抱着“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心思對自己下手,以免生出後患。何況姜伯長的調查非常充分,整個推斷合情合理,很少瑕疵,可信度極高。最慘的是,四位神君中有一位是對頭——端木廣,還有一位是急着報仇雪恨的白樂天,面對這種形勢,關小山自認沒有翻盤的可能。
和預料的完全一樣,姜伯長的話立時得到了響應,端木廣揚聲說道:“說得好!爲了神界安全,爲了阻止兇靈聯軍奸細的滲透,我等確實不能大意,關小山,你還是老老實實束手就縛的好,否則——”
“否則就是死!”
白樂天怒目相向,已經做好了動手的準備。五行峰地主聞便捷和另一位相貌陌生的神君頻頻頜首,看來也贊同如此處置。
關小山沒有回答,淡然笑了一笑,暗地裡開始解開封靈術,準備拼死一逞,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雲出岫突然開口了:“且慢!”
有些人與生俱來就有一種威嚴,說出來的話總帶有讓人無法抗拒的力量,雲出岫就是這樣,剛纔的她默不作聲,好像被完全忽略了,此時話已出口,立即成了衆人注目的中心,不僅四位神君一起看過去,連關小山也暫停解開封靈術,側目相向。
雲出岫面帶寒霜,孤傲中帶有一股懾人的氣勢,毫不示弱地望向四位神君斷然說道:“諸位神君忘了一件事,神界是崑崙州修士共同的棲身地,不是誰家的私產;這裡最大的規矩就是所有修士無論大神、神君、至尊一律平等,不得倚仗等級高、修爲深欺凌弱小。阿秀是我的護身神將,受我庇護!諸位神君不問我的意思,擅自處置我的神將,莫非要恃強欺凌麼?”
衆神君一愣,稍傾,端木廣冷笑一聲道:“怎麼?出岫你想庇護兇靈聯軍的奸細!”
“兇靈聯軍的奸細?好大的罪名!”
雲出岫逼視着端木廣,冷笑連連:“關小山兇靈奸細的身份是我識破的,將計就計之策是我制定的,野豬林外圍剿奸細之戰是我親自策劃和指揮的,你說——我雲出岫是否會庇護兇靈聯軍的奸細?而阿秀——他不僅是我的護身神將,還是我的雙修伴侶,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他;是不是兇靈奸細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聽到這裡,關小山心中略定;毫無疑問,雲出岫若是幫忙佐證,份量可比李青重多了。
白樂天卻不樂意了,氣急敗壞地跳出來嚷道:“雲出岫!你把我等當無腦之人耍麼?你的這個護身神將問題大得很,豈是你一句最瞭解就能撇清的?”
雲出岫對白樂天的態度好多了,受到指責後沒有反脣相譏,反而淳淳說道:“白樂天神君,把你當無腦之人耍的另有其人,卻不是我。我和白莽年齡相仿,修爲相若,說一句惺惺相惜也不爲過;白莽遇難之時,我非常難過,因此親自帶人前往野豬林圍殺關小山。如此作爲,一是爲同道修士報仇雪恨,而是捍衛神界和崑崙城;和有些人利用神君你的報仇之念、陷害無辜不可同日而語。”
雲出岫話中含義極爲明顯,姜伯長聽了立時忍耐不住,怒聲喝斥道:“雲出岫!你庇護自家神將也就罷了,怎敢說我陷害無辜?若非你的神將來歷不明、到處都是疑點漏洞,豈會惹人懷疑?”
“那可不一定!”
雲出岫寸步不讓,反脣相譏道:“就算阿秀來歷清白,沒有任何疑點漏洞,你姜伯長照樣不會放過,照樣會威逼利誘四小福地的行商和崑崙城修士製造出一堆疑點、漏洞。臨塵閣大長老的權力有多大,能不能做到這些,我很清楚,四位神君也很清楚!”
端木廣大怒,厲聲叱道:“雲出岫!你——血口噴人!我和你的神將無冤無仇,如果不是他有問題,我幹嘛爲難於他!”
“無冤無仇?真的嗎!”
雲出岫哧地冷笑,不屑道:“姜伯長,這裡任何人都可以質疑阿秀的出身來歷,唯獨你不能。因爲——你和我有仇,你一直在暗中設計害我,今日你栽贓陷害阿秀是假,對付我纔是真。”
姜伯長愕然一愣,雲出岫的語氣像是要撕破臉,準備拿步隨心、葉常開等人的死說事,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蠢事,卻不是不可能發生,女人的心思最難琢磨,誰知道她會不會豁出去?她若真豁出去將一切盡皆揭開的話,對他可就太不利了。
姜伯長有些後悔,發覺自己低估了雲出岫的心志,這次出手逼得太狠以至於招來了反噬。就在這時,端木廣適時送來支持,不悅地對雲出岫說道:“出岫!你是當過一軍主帥的,沒有證據就不要亂說,姜伯長比你大了一百多歲,不是同時之人,和你會有什麼仇怨?爲什麼要設計暗害你?”
姜伯長聞言心裡一鬆,步隨心父子是和雲出岫、關小山一道出去的,雲出岫揭破此事,只會對她自己不利,很難牽扯到他身上來。
雲出岫卻也贊同端木廣之說,點頭道:“端木廣神君放心,我和空口無憑、只靠猜測臆想譁衆取寵之輩不同,說出來的話自然會有擔當。。。。。。”
姜伯長暗怒,雲出岫口中的譁衆取寵之輩明顯指得是自己,隨即又是一凜,因爲雲出岫自信滿滿說是有證據,果真如此的話,肯定對自己不利。
雲出岫頓了一頓,轉向另外三位神君,娓娓說道:“諸位神君可能知道,出岫五行屬性俱全,從啓蒙修煉到成神,總共只用了六七年時間,修煉天賦不比別人差半分。可是,諸位神君不知道,出岫進入神界已五年有餘,其中大半時間卻無法正常修煉,五年時間完全荒廢,修煉沒能取得半點進步。其他修士不知道這件事,端木廣神君和秦可曇神君卻知道,因爲出岫曾經就此問題向兩位神君請教過,只是沒能得到解答。諸位神君,你們以爲這是怎麼回事?是否有些奇怪?要知道出岫踏足修煉總共不過十餘年,不可能有修煉瓶頸!”
“竟有此事?”
三位神君詫異莫名,求證似的望向端木廣。
端木廣面沉如水,淡淡說道:“確有此事。四年前,出岫向我求教過,當時我想不出是什麼緣由,就以爲是修煉時日久了心神懈怠出現的平臺期。後來出岫沒有再提此事,我以爲問題已經得到解決,沒想到會遷延如此之久。”
姜伯長似預感到不妙,眼珠子四處亂轉,尋思應對之道。端木廣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緩地搖了搖頭,以示安慰。
關小山將這一切看在眼裡,暗自稱妙,自覺雲出岫沒有白當討伐軍主帥,所作所爲暗合用兵之道。他已經看穿了雲出岫的意圖——雲出岫知道他身上疑點甚多,姜伯長調查周密推算合理,直接反駁很難扳回局面,便使出釜底抽薪之計,揭穿苦修屋不能修煉的秘密,以此把姜伯長扯進是非之中,從質疑動機入手,減弱姜伯長調查推算的可信度。
果然不出所料,雲出岫步步爲營,一點點向下破析。“諸位神君,修煉遇到問題後,我雖然着急,卻信了端木廣神君的說法,以爲是進了平臺期,就依照端木廣神君指導,修心養性,修習陣法消磨時間;這樣一過就是兩年。直到上次獸襲,我被編入援兵去了崑崙城事情纔開始有變化,在崑崙城,抵禦獸襲的閒暇時光我試着修煉,沒想到修煉突然恢復了正常,吸收靈晶就能夠茁壯神識,不斷修習高級神術就會有進步。我以爲是平臺期過了,從此開始孜孜不倦地修煉。誰知道待獸襲過罷,回到神界後,修煉的問題又出現了,無論如何都不能有絲毫寸進。這時候,我便再愚鈍,也猜到修煉停滯不是平臺期這個問題,很可能是修煉場地有問題。懷着這個疑問,我試着離開洞府另外覓地修煉。結果。。。。。。正如猜想的一樣,我可以在神界任何地方正常修煉,唯獨不能在自己的洞府——苦修屋——正常修煉。苦修屋是神界唯一一位五行屬性不全而成就至尊的修士——苦修——的舊居;苦修至尊以前能夠在此正常修煉,現今我卻不能,說明以前的苦修屋和現在的苦修屋不一樣,也就是被人做了手腳,這人做手腳的目的就是暗中算計我。至於是什麼手腳,我沒能查清楚,只猜到應該是某種陣法,白樂天神君和聞便捷神君皆是陣法大家,看過後想必應該知道。。。。。。”
“陣法?”
白樂天似對陣法特別癡迷,聽說是陣法後頓時忘了其他,蹙眉想了一會,就對聞便捷道:“能夠限制修煉的陣法只可能是那個了。。。。。。”
“只能是四絕陣!”聞便捷肯定地點點頭。
“原來果然有這種陣法!”
雲出岫斜睨了姜伯長一眼,繼續道:“諸位神君,神界三大禁忌之一就是修士間不得出手爭鬥;可有人佈陣暗害出岫,事實上等於出手了,也就是犯了神界禁忌,必須要受到嚴懲。只是這個人是誰,還不能確定。出岫得知被人算計後,就一直在暗中調查,打算真相大白後提交諸位神君以討回公道;可惜不知是陣法太高深,還是自己太愚鈍,反正沒能找到答案。此時之所以要把這事提前道出,實在是忍無可忍了。因爲——讓我入住苦修屋的就是姜伯長姜大長老,他暗中算計我的嫌疑最大。更巧的是,這個人不僅將無法修煉的苦修屋劃給我做洞府,這幾年苦心孤詣,秘密調查我的神將,並得出一個看似天衣無縫,卻沒任何事實佐證的謬論。爲什麼我的厄運盡皆跟他有關?他果真是清白的嗎?我不敢這樣認爲。進入神界之前,我不認識姜伯長,按說和他不應該有什麼仇怨;不過我不認識他,他卻可能認識我;我曾經任過兩次討伐軍主帥,那時他也許以援兵的身份混在其中,並且可能因爲什麼事,恨上了我這個主帥,又或者有什麼親屬、朋友受我這個主帥指揮的牽連,死於獸襲,因此暗中恨上了我。無庸置疑,不管是什麼原因,姜伯長將苦修屋劃給我做洞府以及調查我的神將這些舉動絕非無因,後面必定有其目的。”
說到這裡,話音嘎然而至,雲出岫冷漠地看向姜伯長,再不言語。
三位神君面面相覷,不知說什麼好。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已經全部變質,從抓捕可能的奸細變成了內部修士之爭,在神界這個地方,觸犯禁忌可是了不得的大事,稍不注意便斷送了涉嫌修士的前程,不能有半點大意。
作爲當事人,姜伯長卻不能坐實此事,待雲出岫話音一落,便即矢口否認道:“我沒有!我對陣法半點不懂,不知道什麼四絕陣,也不知道雲出岫你修煉上出了問題,更不知道苦修屋會被改成四絕陣。將苦修屋劃給你做洞府,是一片好心,因爲你是五行屬性俱全的修士,可能會成爲至尊,苦修屋以前的主人也是至尊的緣故。”
端木廣跟着說道:“出岫!我可以擔保,姜伯長所言字字是真;因爲,神界知道四絕陣的人不超過十個,其中絕對沒有姜伯長。你別急,聽我說罷就不會懷疑姜伯長了——四絕陣是五行峰修士偶然間闖出來的一個陣法,簡單地說,就是把旺盛到極致的土、火、木、金四種靈氣強行搭配到一處,只是沒有居中調合的水靈氣。四種靈氣在一起呈現的盡皆是相互剋制之道,沒有半點生機循環,所以不適合神識成長茁壯。四絕陣這種特性除了損害修士修煉,對殺敵爭鬥並無益處,實在不該在神界流傳;是以,創出之後就被封存到離火宮,除了資歷較久的神君知道此事,另有幾位陣法天賦較高的修士也可以借鑑學習,其他修士根本不可能聽說這個名字,更不可能佈陣做什麼手腳了。”
聞便捷點頭附和道:“確實是這樣,四絕陣的事包括秦可曇這些新晉神君都不知道,更別說是姜伯長了。苦修屋的事也許是巧合。”
“巧合?世間哪有這麼多巧合?阿秀和關小山之間的巧合沒人相信,我也不信苦修屋的事是巧合。”
雲出岫淡漠地看向端木廣,意有所指地說道:“諸位神君,雖然沒有證據,但我不信姜伯長無辜,他也許真的不知道四絕陣,不過,這隻能說明,他後面另有人指使,指使之人一定是懂得四絕陣的神君,查下去應該不難發現端倪。”
聞便捷三人再不說話,三人瞭解四絕陣的特點,早就意識到苦修屋之事會牽扯到神君這一等級,便更加謹慎了。
姜伯長極力否認,面紅脖子粗地要和雲出岫爭辯,雲出岫卻不理會,只盯着端木廣冷笑。
端木廣沉吟半響,蹙眉說道:“這件事包括出岫神將阿秀的事都是猜度居多,沒有真憑實據,一時間很難判斷真假;依我看,應該先擱置下來從容查證,待真相大白後再召集所有神君會議,商量處置之道。諸位以爲如何?”
關小山眼見無事了,忍不住心花怒放,沒想到翻轉不了的局面硬生生又被雲出岫扳了回來。
另外三位神君頜首道:“這確是眼前最爲妥當的法子。”
姜伯長沒有說話,等同於默認了。此時只等雲出岫同意此議,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既然沒有證據,眼前只能暫時擱置從容查證了。”
雲出岫平淡地說,口氣好像認同了端木廣的處置,只是話到中途,突然一轉,又道:“只是——即便沒有證據,姜伯長和阿秀都有嫌疑在身,對他們應該採取些措施,不能如同以往纔是。”
“採取措施?什麼措施!”
姜伯長聞言,急得差點蹦了起來。端木廣所謂的擱置原本是想平息此事,如果採取措施坐實了嫌疑人的身份,就很難永久擱置了。
雲出岫淡然說道:“我認爲阿秀應該囚禁到蝕骨潭,什麼時候洗淨了清白之身什麼時候出潭,不能洗清白就永遠囚禁其中。這樣,即便他真是兇靈聯軍奸細關小山,也不能爲害神界。”
“啊!!!”
關小山目瞪口呆,再沒有比這更讓他吃驚的答案了。
他雖然吃驚,卻不着急;一來有先天甲護身,蝕骨潭傷不到他;二來他相信雲出岫此舉必有用意,不會害他。
關小山不着急,另外卻有人着急。姜伯長一蹦老高,大聲反對道:“不行!不行——雖然我猜測阿秀可能是關小山,沒有證據卻當不得真,怎能將阿秀囚禁到蝕骨潭呢?萬一弄錯了,豈不毀了阿秀!不行!絕對不行!”
姜伯長一改剛來時恨不得吞了關小山的模樣,拼命爲他求情。關小山卻明白,這人爲的是他自己,只怕他自己享受到對等的待遇了。
“關小山是我的護身神將,我有權處置,無論如何我都會把他沉入蝕骨潭的。”雲出岫堅決地說,頓了頓,轉對姜伯長道:“至於你——我沒權處置,但我認爲,端木廣神君既然說要從容調查,你就不該再任臨塵閣大長老,要不然一個神界、一個人界,如何調查。”
“啊~~~~”
姜伯長身子一軟,差點栽倒下去。他費勁心力討好端木廣,爲的就是臨塵閣大長老這個職位,若是辭去這個職位,以前的一切都算白乾了。儘管心中一千個不願意一萬個不同意,他卻無力抗拒;雲出岫先做了表率,要把關小山囚禁到蝕骨潭;督促他辭職的建議也非常合理,讓人沒有理由拒絕;神界就是這樣,即便是一般大神,只要說得有理,神君即便心裡不願意,表面上也必須聽從。這是神界的基本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