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是……地獄麼……”
通天塔裡的一切……
那個威風煞煞的少年……
爲了我……與那個大魔王對戰。
下墜的我……
是要落入深淵麼……
地獄的深淵……
“你好……虞娑……好久不見……”】
我很想告訴你,但是我現在已經沒有辦法正常的告訴你……
我應該如何取捨,應該如何分辨是非,我連善惡,都難以明瞭了。
我不應該是這樣。
即使我現在就是這個樣子。
我想要什麼……
我想成爲什麼……
我可以成爲什麼……
我……
是不是太矯情了。
問這問那,終究是要問自己。
長羽楓心中涌起的波浪又被這思緒按下去。他的內心如此平靜。
他真想說,自己做錯了也就是做錯了,自己就是有擔當,大方承認自己錯了便是。哪裡來的這麼矯情?自己也不是什麼錯都沒犯過啊……又何必在意一時之錯呢?矯情矯情,越是矯情,便越難接近真相。
清醒一點。
“小主人,我覺得,你現在的心情肯定很複雜很複雜。”小藍小白狼塔克的頭,看着長羽楓,長羽楓看向她,反而看到了一張釋然的表情,她很輕鬆的樣子,眸子也是乾淨清澈。
“我也知道,沒有主人在你身邊陪伴你長大,許許多多的道理都只能碰了壁,撞了南牆也難改正過來,但是沒關係的……小主人一直所做的事情,小藍看在眼裡,知道小主人已經擁有了自己處理事情的能力,你覺得應該怎麼做便是怎麼做就是了,不需要迷惑,也不需要迷惘,在你的身後,永遠有小藍爲你做後盾。你不要害怕。更不要迷茫,小主人內心的目標,總會找到的……只是那個目標,頗有些山重水複罷了……”
小藍將小白狼放下,走到西爾芙的旁邊,西爾芙的痛的有些發抖,但仍然有些抗拒小藍的到來。
“所以,你們不是人類的追兵麼……”西爾芙看了一眼靜坐的長羽楓,他的樣子很安靜,但又不是淡然,夾雜着憂鬱的思緒,坐在泥水裡,像是個打坐的僧人。
他很難過……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但是沒人知道他爲什麼難過。
那種就像是隻有矇在鼓裡的煩悶讓他的靈魂幾近窒息。
但是這種想法不過是自己的一廂情願,沒有人騙他,也沒有人告訴他前路在哪裡。
他需要自己去尋找。
在這條尋找的路上,犯錯,也並不是一件多麼不堪的事情。
他也心知肚明自己確是矯情了,想得太多,也只會讓自己的思緒越來越分散,越來越古怪,那種愁怨的胡思亂想,正在蠶食他的內心。
“既然小主人已經行動起來了……那就不要再次害怕,有所退縮。”小藍好像說完了對長羽楓的話,將手放在西爾芙的後面,用僅有西爾芙能夠聽見的聲音繼續說道:“我的小主人並不是什麼人類的追兵,如果你遇到了什麼麻煩,那一定是無緣無故的逃走,讓局面這般難以收場……但受傷的終究是你們,還請多多擔待吧。”
“我們確實要逃走……你們不是人類的追兵,那就是那座房子的主人了……”西爾芙兩邊的頭髮像是絨毛般垂在耳邊,她的長髮有一些少許的綠色,很可能只是自己染成了黑色,泥水掛在上面,有些許的褪色。
“是我太魯莽了……”長羽楓終於開口說話,看着有些疑惑的西爾芙。
“對不起……”
長羽楓沒有任何動作,只是說了對不起三個字,他的遲疑還是有的,只不過現在看來更加的直接。
他有些脫節,就像是在各說各的……
“話雖然是這樣說,但我們是有些急了……你那一劍下來,太像是那些屠殺我族人的劊子手了……我只能逃走……”西爾芙有些停頓,話到嘴邊,又怕是說不出來了。
怎麼說了……
可能這確實是一場很尷尬的誤會,雙方都沒有溝通,便一言不合一個追一個跑了。
他追,是因爲他怕自己的住所被人知道,那些黑暗中的影子,總是糾纏不休,擾亂他的心神。
他的不安,他的恐懼,他的矯情,也多半來源於此。
她逃,是因爲她必須逃……
“其實,我們素不相識……你把我當壞人我也理解……這件事情就這麼算了吧……我有錯在先……但是……”
西爾芙也欲言又止,她看了眼塔克,塔克也看着她,塔克點了點頭。
“但是,我希望你們能夠放我們離開……我們不想當人類的俘虜……”
“什麼?”小藍有些驚訝,好像沒有聽清西爾芙在說什麼。
“你們抓到了我們……總是要拿到市場上去販賣的……我們不跑,你們也算是好人,我們懇求你們,放我們離開……”
西爾芙低着頭,雖說不情願,但還是磕頭。
“我們不是販賣精靈的販子……”小藍驚訝的大呼,看了一眼長羽楓,長羽楓站了起來,皺着眉頭,慢慢的往西爾芙身邊走。
“我就當是你們同意了……我們就此別過……”西爾芙強撐着站了起來,塔克又瞬間化爲奔狼,它一跳,便來到了已經好的差不多的西爾芙旁邊。
“你們正在被追殺麼……”長羽楓看着她們想要離開,自己傷了他們,本身並不需要過分糾結,內疚也好,都差不多壓了下去。
見她們也有所隱藏的樣子,又不能忍心讓她們就這樣負傷離開。
“人類……我有權保持沉默……”西爾芙一跨上了塔克的腰間,帶泥的絨毛將他們包裹。
“我很抱歉我所做的一切,讓你覺得我是個壞人……”長羽楓竟然和那個高大的奔狼同肩,塔克的狼頭偏着看她。
“我們也是……但是這件事情就這樣算了……不需要再提……我們的傷會由我們的神明治癒,就此別過……”西爾芙抓着塔克的絨毛,塔克調轉了狼頭,轉向前面的森林。
“好吧……”長羽楓稍微有了精神……
在這靈界,本就從來都紛紛擾擾,他聽拉傑爾說過,今天有醉酒的人無緣無故發了酒瘋……明天有販賣精靈的人在黑市遊走……再是那些還未解放的奴隸,在某些人的家裡受盡折磨。
他當時年紀還小,便被日日夜夜的提醒小心的保護好自己,影獵者最猖獗的那一段時間,慕斯村家家戶戶都不能出家門,巡邏隊白天也圍在村子裡轉來轉去。
沒有大人會覺得奇怪,他們嚴陣以待,日日夜夜保護者自己的村子和家人。
兇手與野獸來犯,他們都能夠第一時間團結一致。
其他的事情,他也僅僅是聽大人們說,即使在【新約時代】已經過去了約百年之久的今天,精靈國的精靈們因爲美貌的關係,仍然在其他國家遭受迫害。
他忽然間能夠理解了,又忽然感到自己的渺小。
今天見了在華族生存着的精靈,是不是精靈的心裡,見了人類的第一時間便將人類歸爲了壞人?
他有些發愣……
“我多希望,我們能夠坐下來談談……”長羽楓難過的深吸了一口氣,或許吧……一直都太過陰沉……
沒有人喜歡陰沉……
他的笑很苦……
便也是不笑了……
西爾芙一開口說的便是人類——也就是自己要將她殺之剮之,原來是這個意思……
自己的樣子,應該很嚇人吧……
即使是砍門……也像是在砍躲在門後的她們……
這件事情……也不算複雜,但又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悶……就像是僵死的空氣,讓長羽楓不知道何從談起。
“沒什麼好談的……人類的假仁假義……我也是見的多了……你雖然不是,但也就此作罷……萬里挑一罷了……”
西爾芙不再多說一言,趴在塔克的背上,拍了一下塔克的後背,塔克明瞭意思,便又是奔跑起來。
長羽楓伸手,也不知怎的,他很想說自己也只是誤會了他們……把他們當成了追蹤自己的【影子】。
但他又收了手,他的氣息抽抽噎噎,顫抖的轉身,拿了那把已經插在土裡的長劍。
這把長劍如此的普通,劍刃上已經出現了缺口,很顯然它是被阻擋了,雖然看他們傷的很重,但其實已經並無大礙的狀態來看,確實是有什麼東西擋住了這把劍。
他聽說精靈族信奉神明,神明之力加護在她們身上,也算是少有的護身符。
“小主人,我剛剛說的話,還請你放在心上,不要太過自責……”
“我沒有自責……”
“可是……”小藍飛到長羽楓的肩頭,也只好靜默,不再說什麼了。
她看着那已經遠去的身影。
“我並沒有自責……”長羽楓重複了一聲:“我只是還不知道接下來的路應該怎麼走……我差點誅殺了他們,也算是一種罪過……”
一滴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臉上,他看了一眼天空,還是那麼陰沉,他原是有這倦意,但現在便全無了……
又開始,靜靜的下雨……
“不……這樣跟你說吧……”小藍咳嗽了一聲:“如果他們確實是追蹤小主人的人,我們的仁慈只會讓我們陷入困境,雖然他們不是,但是法理上,人情上,我們都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剩下的,就交給別人去想了……並不應該以我們最好的一方面去想,而應該以我們遇害了該怎麼辦這樣最壞的打算去想,這纔是聰明的……我覺得這樣子做完全沒有問題,雖然我們最後錯了,但是就目前來看,也無傷大雅……”
小藍也嘆了口氣繼續說道:“這個世界上,多少心存糾結,無法區分善惡,取捨善惡的人呢……他們連保護自己都難以做到……小主人終於有能力可以保護好自己了,卻還要受到這般的困擾,保護自己永遠沒有錯,不需要爲此而困擾。”
長羽楓輕輕的點頭,他轉身,挺直了身板,往回走,慢慢的走在泥濘的土地上,溼滑也變得平穩許多。
“小藍……你是都也能夠和尋荒影一樣,知道我的內心呢?”
長羽楓看了她一眼。
“這個重要麼?”
“如果是你,那就不重要……”
“那便是了……”
長羽楓將劍入鞘,劍拿在手上沉甸甸的,力量終究是要有的……雖然這種力量只是暴力的一種,但保護好自己,也只有這樣一種手段。
他還沒有真正的入世,與其他人打過交道,但是他莫名的看透世間險惡的心,卻越發的明顯。
他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在提醒他,保護好自己,結果的對錯並不影響你保護自己的初衷,這是人活着的本能。
人活着,最重要的,便是學會保護自己,這當然不是惡意傷害他人的藉口……
但如果剛剛確實有壞人躲在那間土屋裡,暗器早就可以讓他命喪黃泉。
自不可以讓自己處於危險的境地,再去考慮其他的事情。
也有人會說絕情……那也得有命來說絕情。
芸芸衆生之間,若是真有善惡的標籤標註在人的腦袋上,也便輕鬆的多,沒那麼多疑雲重重,沒那麼多心路歷程,就是簡單的善惡判定,便也是就這樣了……
長羽楓擡頭,感受着雨水打溼在自己的身上,那種冰涼的觸感,讓一切都變得那麼不尋常……
小藍的傘跟了過來,她小小的臂膀舉着油紙傘,長羽楓輕輕的接過,他嘆了口氣。
“走吧……這也算是一件奇遇了……我估計,在以後,我們一定會有很多這樣子的事情發生,我們根本不知道對面什麼來頭,什麼後臺,什麼意思,但就像你說的……我還是需要時刻警惕,保護好自己……我們沒有再和尋荒影一起同行了……我現在的夢裡,也只能說是半吊子,要更加小心纔是。”
“嗯嗯嗯!”小藍乖乖的點頭。
“喂!你們!又下大雨了!”橘純一的聲音在遠處大叫,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在那邊揮手,她邊跑邊喊,找到了長羽楓多少有些開心。
“那個簪子,是琳兒留下的……”小藍看了一眼長羽楓,長羽楓淡定的看着跑過來的橘純一。
“而且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琳兒的簪子……遠到我已經快忘了那段時間。”
長羽楓又不自覺的氣息抽抽噎噎起來,他的聲音如此堅定,對於簪子的猜想,他好像已經確定了簪子的來歷。
“遠……遠到……小主人忘記……”小藍疑惑的看着長羽楓,她不懂他的意思。
“是啊……那是……很遙遠的一段時光……它讓我想起了很多事情……也是我必須追過來的原因之一……”
“爲什麼?”
“因爲,這並不是現在這位存在的琳兒的物件,而是那個琳兒的物件。”
“什麼?”
“在你還是玲瓏飛魚的時候……她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