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渺小的東西,遊蕩在世間,風一吹,它就散了,而等風停了,它也就聚攏在一起。
無形的風,穿過它的胸膛,穿過他的手掌,穿過他的大腿,黑色的氣息掩蓋住他的全身,在這全知全能的境界裡,它又幾乎是最愚蠢,而最狂妄的,萬物之始,它便存在,萬物之終,它也存在。】
“喂——”
我不停我呼喊……
“喂——”
我的嗓子已經乾啞……
“喂——”
我的喉嚨像是火燒……
那種火辣辣的感覺灼燒着我的整個神經,有那麼一瞬間,我連自己叫做什麼都不知道了。
“喂——”
我說……
“你在哪?”
我問……
“快回來!”
我帶着哭腔……
“你回答啊!”
我着急的吶喊……
“快回來!”
我的聲音像是一個乾癟的椰子,已經擠不出任何水分。
“快回來啊!”
我的痛苦,仍然在我的身體裡延續。
他會回來嗎?
我這樣問自己。
我想他應該不會回來了……
我這樣想。
他應該,是一個高高瘦瘦,長着山羊鬍須的男人。
我和他見過,他學識淵博,總是告訴我很多道理,他說,他的所有知識都告訴他他應該做一個有道德的人,而且一定要用在正道上。
但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世界真是爛透了,他說自己是英雄無用武之地,現在什麼也做不了,但是他並沒有灰心,他從不指望那些壞人良心發現,他只能指望嚴厲的懲罰讓那些壞人不敢再犯。
我知道他是真心這樣覺得的……
他總是說,那些壞人不是信奉弱肉強食麼……整天把弱小的人就應該被強大的人欺凌,所以他總是強健自己的體魄,他根本就不指望和那些欺軟怕硬的人講理,要比拳頭和手段,他誰也不虛。
上有老,下有小,他也不怕,他知道如果自己倒了,老小也一定會遭此劫難,所以,他的後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鬥爭到底,妥協,只能等着被清算,只會讓他的家人更加遭受苦難。
“你會回來嗎——”
我大喊着!
一束光,照亮着我的全身,金色的光華照耀着我的胸膛,那美麗的梔子花與鐵鎖交織在一起蜿蜒着向上,天空之路通往大海……大海通往家鄉……
“你不回來了吧……”
我這樣說着……
那股清涼的感覺,讓我的全身都酥酥麻麻的,我不知道哪裡是我的頭了,我觸摸着,我的手臂……
“你想要去哪——”
我問。
我的拳頭緊緊的握着,我的手臂也是,它們緊緊的握住了我的腦袋,它們包裹住了我,我的手臂包裹住了,我的腦袋。
“請你別丟下我……”
我苦苦的哀求着……我希望他不要丟下我……我都不知道他爲什麼有這麼大的勇氣丟下我……我明明這麼弱小,他竟然不想着來幫我,還想着要丟下我……
他終究也是這樣的人嗎?
背信棄義的混蛋。
“我想……”
我還沒說完……
“我想……”
我說完了……
“我應該在哪裡見過你……”
你應該是個可愛的女孩子……你應該擁有快樂的童年,在美好的教育裡得知每一個女孩子都是神明最寵愛的孩子,你擁有着讓人羞澀的美貌和身材,你或許會有一個好的夫君,你也應該有一個聰明伶俐的孩子,你或許可以有一個好的老年,我把老年比作人生的終結,你應該會有一個美好的終結,你本該一切向好,你本該一切光明,但是很抱歉,我忘記了你出生的族羣。
我忘記了你的族羣……
你是……
這些光明的未來,不是給你這個族羣準備的……
起碼你這一生一世也享受不到。
下輩子……
下下輩子……
下下下輩子……
反正,你活着,便沒有。
“你會恨我嗎?”
我問着,我的腿,開始慢慢的往上翻動,它來到了我的眼睛前,我看着它,我的雙腿,那些斑駁歲月留下的痕跡讓我抓狂……
我好想……
或許你會擁有這樣的人生,
但是你的確也沒有擁有這樣的人生……
“你應該不恨我……”
我哭喊着……像是個小孩子,孩提般的聲音從我的嘴裡說出來,竟然那麼刺耳,孩提的聲音怎麼會刺耳呢?那明明,明明是讓我們開心的聲音。
是個人都要開心的,
聽到了孩提般的聲音,
怎麼可以不開心呢?
孩子是會哭的,
你不開心,
孩子就要哭了。
我就要哭了……
“你覺得呢?”
我問你……
你覺得呢?
你是不是,也看到了我的手臂,看到了我的雙腿,你看到了我的胸膛,你什麼都看到了,你什麼都聽到了,你明明什麼都知道……
卻又像是什麼也不知道。
“讓我哭吧……”
我突然又不哭了。
我的眼睛裡,好像能夠看到每個人的影子。
人小時候的影子是爬着的,他們乖乖巧巧,永不停歇,再長大點,他們的影子便是兩條腿走路了,他們匆匆忙忙,永不停歇,到了年老的時候,他們的影子便是三條腿走路了,他們慢慢吞吞,卻也永不停歇。
我呢……
我應該是用我的哪一條腿走路呢?
“你知道嗎?”
我問。
我很喜歡問你問題。
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
你到底是山羊鬍子的男人,還是那個悽悽慘慘慼戚的女人?我已經分不清楚了。
在我的面前,讓我好好的,看一看你。
我的眼睛裡有血絲……
我的眼睛裡確實有血絲,紅的,讓我自己都受不了,你沒發現嗎?全世界都是紅的,紅的,是血嗎?我只能想到血了,因爲血就是這樣的,我的眼睛裡,永永遠遠,都是這樣子,看不清楚,也聽不清楚,你爲什麼說我看不清楚,聽不清楚?
我明明能夠看到紅色的血液,我看的清清楚楚,那不是綠色的,也不是黑色的,血,就應該是紅色的,而不是任何的其他顏色。
我的眼睛裡雖然是紅色的,但其實那不是血。
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是那就不是血……
我說,不是血,也可能是血,要聽我的……
也可以不聽我的。
“當然要聽我的!”
我發怒了!
我狂怒的嘶吼,我的聲音,就像是孩提的尖叫,我是孩提,我可以尖叫!作爲我的新生,我應該拼了命的尖叫,我發了瘋的尖叫。
我發了瘋的尖叫。
其實,我只是尖叫而已……
我並沒有發了瘋的尖叫。
每個人都覺得尖叫就應該發瘋……
可是我沒有發瘋,
我只是在尖叫,我發了瘋的尖叫。
我尖叫,但我沒發瘋。
“我想起來了!”
我震驚的呼救!
我應該呼救!
我意識到了我應該呼救!
快點呼救!
呼救!
快來救我!
快來救我!
我!呼救!快來救我!
“救命——”
我在吶喊!
我在彷徨!
我在!
我在……
我在哪?
我終於看清楚了,我原來……什麼也不是了……
我應該還記得牛二……
我應該還記得張小虎,他改了名,叫做張啓。
我想起來了……
呼……我現在應該怎麼做?
我的手,
我的腿,
我的眼,
我的一切!
不——
不——
不——
“我想……”
我嘴裡吐着我不知道的東西。
我無法聽見我自己的回答。
浩瀚的宇宙啊……
宇宙,我知道什麼是宇宙麼?我知道嗎?我怎麼可能知道呢?宇宙是什麼?什麼是宇宙?
我是誰?誰是我?
我什麼也不是……
我虔誠的祈求……我偉大的……克肯洪……
賜予我瘋狂。
【六】
呼……
呼……
呼……
有風啊……
好涼爽的風啊……讓我感覺涼涼的……
我要去……
哪裡呢……
回家吧……
餘家村……
走啊……走啊……走啊……
爲什麼,他們都用這種眼光看着我……我很可怕嗎?我是華族人……我應該回到家鄉去……
現在的世道,連華族人也要受到歧視了嗎?
或許是應該的吧,華族的神明竟然爲了一己私利站到了正義的對立面。
王族已經覆滅了……真是悲哀……他們的屍體堆成了小山,他們的一切都被破壞,他們的歷史被踐踏,他們的文字被毀滅,他們沒有剩下任何一個人。
對於生者來說,他們是別的族羣,也就是和自己族羣無關的另類。
他們現在叫魔族,一切都覆滅了。
爲什麼要用這種目光看着我呢……
我明明是勝利族羣的人啊……華族應該被奉爲戰勝魔族的英雄。
戰勝了王族,擁有了王族的一整片富饒的土地,土地上堆滿了王族的屍體,鋪陳着紅色的河流……
河流浸染土地,竟然長出瞭如此豐碩的果實,真是可悲……
你們爲什麼跟着我……
明明你們如此的厭惡我,爲什麼你們的眼睛紅如鮮血。你們也是爲其他六族哭泣而哭紅了雙眼嗎?
我好想……回家……
人族啊……你們的神明,真是讓人一言難盡……如果神明始終統治着靈界,那一定會是一個糟糕的靈界……並且永遠不會有轉機。
我們去弒神吧……
神,在哪裡呢?我想回家啊……我並不想要去弒神啊……
有趣吧?無趣嗎?
我應該去哪裡呢?
餘家村……餘家村……在哪裡……
餘知和淤旁氏結婚了嗎?
張啓會回來看我們嗎?
牛二,牛二,你又在哪裡呢?
沒有了小虎的我們,到底應該又去哪裡呢?
恥辱柱被說成封魔井了嗎?
我好想……去問一問他們……
以龍之去了哪裡……
尋荒影去了哪裡……
長羽楓去了哪裡……
他們還會在出現嗎?
復仇啊!
復仇啊!
那段歷史!爲了所有被殺害的無辜者!
復仇啊!
你們能夠聽到我的聲音嗎?你們又在哪裡呢?我還記得這段歷史啊……
我還記得……
我還記得……又怎麼樣呢?
人死,不能復生……王族的神明啊……你們如此的善良,卻在這驚天的騙局裡,付出了無數條生命的代價……
那些看着我的人啊……那些跟在我身後的人啊……那些在我睡夢之中的人啊……
它,依然存在於我們生活的世界!
僅僅是描繪它的畫像,就足以讓所有見過他的人……爲之瘋狂。
偉大的……偉大的……偉大的!
克肯洪。
在未來!
【七】
【塔隆】
“喂!”
有人呼喊,他向這裡揮手。
“找到了!”他大叫着,去把那具野獸的屍體翻過來,把巨大的長矛拔出來,長矛帶着野獸藍色的血液一貫而出,冰天雪地裡,那些血瞬間被凍結。
“太好了!這下不用餓肚子了。”他慢慢的將長矛上的冰鋒刮乾淨。
“真是,太糟糕了!蘭洛大人還沒有消息……也不知道南方到底發生了什麼……”有個女人很快的走過來,在他的旁邊抱怨起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們這幾天一直在吃這些野獸,要是蘭洛大人在,我們起碼還能吃的到圈養的肉食。”
“別抱怨了,南方出了大事……這是肯定的……但是沒有蘭洛大人,我們也可以找到食物啊……吃啥不一樣呢?對吧?活着就行……”他尋找好了角度,將這隻已經快要被冰雪凍僵的野獸拖行起來。
白茫茫的雪境裡,就像是垂掛起來的天空之墓,他們與這座墓地擦肩而過,殊不知,一個穿着黑袍的男子,站在墓地前看着他們。
男子隨手一丟,將一塊白色的水晶丟到他們的面前,那一男一女別水晶晃了眼,一時間四下搜尋起東西來。
他們看着這塊水晶,不明所以的,卻是看着空無一物的白色的雪花飄飄灑灑。
“誰掉在這的?”他將手裡的長矛放下,看着女子。
女子搖搖頭。
“我記得我們村沒有這種東西吧……看起來還蠻值錢的……”
“在塔隆,值錢的東西可太多了……但是又有什麼用呢?在南方值錢,在這裡,不值錢。”
他端詳着這塊水晶,在太陽底下,這塊水晶的棱角發着綠色的光芒。
呼的一聲……
一瞬間,巨大的風,將風雪連帶着捲起來,將整個天幕遮蓋。
“快跑!還看啥!快跑!”女人大叫起來!
“不是吧?雪暴?”
他們快速的奔跑起來,在搖搖欲墜的風雪裡……他們兩個就像是螻蟻般的渺小着。
但是他們終究是要跑的……
不跑便連活下去的一點點希望都沒有……
只要奔跑下去,就會有希望……
【爲了希望之花……
不要停下來啊……】
【八】
魔氣……
說的是我身上的氣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