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椿國紀年:天鳳二十三年,夏四月初七凌晨。
高椿國楓林郡栝柏縣榆林鎮瓦罐山東麓海邊。
叢葉一直躲在一處陌生的樹林裡,直到時近午夜,纔敢現身出來。這天是四月初七,一彎明月已經偏西,藉着朦朧的月光,叢葉辨別了一下方向。
顯然下午爲了活命,爲了躲避空中獵鷹的視線,叢葉一直朝草木旺盛的地方行進,所以早就偏離了迴歸榆林鎮的路線。而是已經遠在榆林鎮東北方向,不知道有多遠的地方。
知道暫時是安全了,但是叢葉卻不敢再回榆林鎮。他並不知道自己所在的地方,是因爲突遭瘟疫才導致人和動物全部死光。自然也就想不到章瑙河對岸的人,只能是隔河射箭,卻絕對不敢在短時間內冒險過河追捕他。
爲了安全起見,叢葉躲離大路,躲離村莊,儘管眼下藉助夜色暫時脫離了危險,卻不敢保證天亮後會不會被那些人追過來,所以依然選擇草木茂盛的曠野一路行進。
蜿蜒朝東北方向一處遠看起來黑乎乎的地方摸索着走走停停,叢葉能夠判斷出,那裡應該是一座很大的林子。
剛剛來到林子邊緣,突然腦後傳來一絲亮光,知道是那兩片葉子託着小火苗又出現了。叢葉雖然心裡恨它們在關鍵時刻扔下自己不管,卻實在拿它們毫無辦法。
不過現在綠葉的出現,倒是爲叢葉壯了膽。不再小心翼翼前行,反而甩開大步,沿着一個方向,朝林子的東邊奔跑起來。不過,叢葉這次沒有用上全力,他可不想綠色的葉子突然迴歸大椎穴再被摔個大跟頭。
很明顯,樹林是覆蓋了一座高高的山嶺,叢葉從山嶺西側爬上來,又沿着東面的山麓走下去,想借着腦袋變綠,速度極快的空當,儘量遠離那條讓自己差點丟掉性命的河。也是爲了防備那些人過河後輕易找到自己,叢葉自然希望離得越遠越好。
說實話,不管醒來前自己曾經經歷過什麼,只是醒來後這段時間,先是被到處的森森白骨嚇了個半死,今天好不容易盼到有人出現,卻又差點喪命在三支鵰翎箭下。叢葉越走,心裡越是變得絕望起來。要麼留下來做孤魂野鬼,要麼逃出去被人當成怪物殺死。眼前留給叢葉的,似乎再也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眼見眼前的樹木變得越來越稀疏,耳旁邊似乎又聽到了流水聲。恍惚間,叢葉還以爲是走錯了方向,跑了大半夜又繞回了章瑙河岸邊。等他來到樹林邊緣,躲在一棵大樹背後朝樹林外窺視時才發現,哪裡是什麼河,眼前一片一望無際的大水,在朦朧的月光下波光粼粼。水花不斷拍擊着岸邊的岩石,發生一陣陣嘩嘩的響聲。
“大海?!”
叢葉躲在樹後把目力所及的地方都仔細看了一遍,確認沒人之後,才從樹林裡現身出來,一步步來到海邊,站在一塊近水的岩石上,漫無目的地眺望着月光下並不平靜的海面。
腦子裡不由再次回想了一遍下午在章瑙河岸邊發生的驚險一幕。若是那些獵犬不是因爲渡河而累趴下了,上有獵鷹,下有獵犬,自己恐怕很難逃脫。雖然暫時是安全了,可是天亮之後呢,獵鷹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自己的藏身之地,到時候那些獵犬也一定已經休息過來。就算河對岸張弓搭箭的三人不用渡河過來追擊自己,僅是那十來只獵犬,也不是自己能夠應付得了的。
接下來將何去何從呢?
要是腦袋始終保持綠色的狀態,興許還有一線生機,或者靠奔跑躲離獵狗的追蹤,或是躲到眼前的大海中也能苟且偷生一段時間。叢葉卻知道,那是絕不可能的。
嗅着海風中充斥口鼻的海水獨有的腥味,叢葉驀然發現在遠處海天相接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黑點。雖然因爲距離遠,再加上月亮已經落到身後大山的西側,天空變得更加朦朦朧朧,叢葉根本無法看清那個黑點到底是什麼東西。
只是,憑感覺,叢葉發覺那個黑點正在一點點變大,也就是說應該正在朝岸邊游過來。
不敢怠慢,叢葉急忙掉轉身體,再次躲進了剛纔的樹林裡。
等了好久,眼見東邊海天相接的地方已經出現一縷魚肚白,知道天馬上就要亮了,叢葉還是沒能看清離岸邊越來越近的,變大了不少的黑點究竟是什麼東西。
直到海中突然吹起一陣稍大點的海風,加速了那個黑點靠近岸邊的速度,叢葉才慢慢看清正在靠過來的黑點,竟然是一艘木船。沒有桅杆,沒有風帆,只是一艘不大的小木船。等叢葉終於認定木船上根本就沒有人,而只是一艘空船時,才壯着膽子再次從樹林中走出來。這個時候,叢葉的腦袋早已又恢復了正常。
當叢葉來到海邊時,木船也在海風的吹拂下靠到了岸邊。
伸手拉住船頭一用力,把船稍稍拖動到淺灘上,以防止被海水再次衝遠,叢葉隨即一躍跳到了船上。
有槳,而且是雙槳。
有弧形的船篷,船篷中還有一張矮几,矮几上有茶壺一把,兩隻喝茶用的茶盅,矮几旁邊的船板上放着一把水壺。在靠近船尾的地方有一隻泥做的燒水的爐子,爐子旁邊整齊的碼放着一堆乾柴。
除此之外,就是船篷入口一側掛着的一張蓑衣和一個竹編的斗笠。
“人呢?既然是從海中被海風吹過來的,應該是出海的漁船。既沒有漁網,也沒有打魚人。真是奇怪。”
嘴裡唸叨着,叢葉卻在心裡打起了這艘漁船的主意。
是不是可以藉助這艘漁船逃離這個地方,逃離那些人的追捕呢?
擡頭看看遠處的天際,魚肚白已經變成暗紅色的一抹,顯然太陽就要出來了,此時天光也已經大亮。叢葉不敢再猶豫。跳下船來,用力把木船重新推離淺灘,隨即一躍而上,搖動雙槳,朝海中慢慢劃了開去。
叢葉雖然還沒想好該往哪裡去,不過,當務之急是躲避即將到來的獵鷹和獵犬,先划進大海深處後再另做打算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