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今晚的夜色很好。
永泰客棧,偏院。一切如常。女人嬌滴滴說:“今晚我要早些休息,明天還要出去玩。”
另外一個女子輕笑:“你除了知道玩,還知道什麼?”
“還知道你是一個好人。你要不帶我出去玩,就好人成色不足。不是好人小蜜蜂,是好人小馬蜂。”
“你總是不忘編排我,讓你再說我壞話。”
細微的聲響,然後是嬌嗔:“你不敢胳肢我,我最怕癢了。”
“閉嘴。”男人斬截喝止,聽不下去嫌聒噪。
轉眼燈燭熄滅,窗戶紙蒙上一片淡白的光。不一會兒傳出輕細的沉穩呼吸聲。
牆外大樹上,兩個蒙面人潛伏在濃密的樹葉中,豎起耳朵細聽。彼此對視一眼,轉身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中。
他們剛剛離去,林家房門無聲推開,一個人影從門縫閃出,靜聽片刻,衝門裡點點頭。兩道苗條人影閃得出來,直奔院牆,高牆瀕臨小河。
殿後的人隨手帶上門,毫無聲息。
三道陰影閃電般躍上牆頭,動作利落,徑直奔東南而去。只聽見風拂樹葉的聲音。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在他們身後,牆頭冒出兩顆人頭頭頂,露出一雙眼睛,死盯不動。
確認房中無人,鬼魅一樣兩個黑衣人浮出牆頭, 貼着牆壁緩緩的滑下來,就像塵土落在地上。
不大的院子,皎潔的月光,黑衣人,說不出的清冷恐怖。
一前一後,黑衣人觀察周圍,確認安全,伸手推開門。
門滑開,原來門軸上已經上了油,門框也仔細的打磨過。
黑衣人推門而入,屋內牀已經鋪好,當然沒人睡。
房間里布置簡單,幾個包袱和櫃子細細查過。兩人互相看着,搖搖頭。
來無影去無蹤,小心審視屋內,保證絕對沒有動過痕跡,翻牆而出。
林昊竹做夢也沒有想到。他隻身前去探路,早已經被盯上了。
林昊竹他們三個人動作極快。小風暗自吃驚,竭盡全力,氣沉丹田。耳聽得風聲呼呼,兩旁的房屋樹木迅速後退。
林昊竹武功深不可測,氣定神閒,甚至有精力調整節奏,放慢腳步,等待小風。
心頭盪漾起甜蜜的感覺,小風心中想到:自己多麼幸運,跟了這麼好個男人。老爺真稱得上是天下高高手,雖然清冷,心中是有自己的。能陪侍就已經是幾時修來的福氣。只要主母能容得下自己。
高天月明,四周靜謐,奔行如風,輕鬆爽利。小風有些胡思亂想了。
男人時候覺察到她的心思,轉過臉,輕聲說:“小心點,別走神。”語氣和緩,只是叮囑,不是呵斥。
小風臉一紅,還好蒙着臉,想必老爺看不見。
旁邊“呵呵”輕笑,戲謔嬌俏,提醒這次與衆不同,還有旁人。還好她不令人討厭,卻兩人驚異。
不遠的地方,那個嬌小的身影如影隨形,也不緊不慢,總是落自己身後一丈遠。
小風心中疑惑大生,元順怎麼可能有這麼強的輕功呢?甚至不輸於老爺。
稍微停一停,想看個究竟:據說夫人沒有練過功夫,卻行動飄忽輕靈。
林昊竹看到小風速度突然降下來,隨之腳下放慢,輕輕“嗯”了一聲。
後邊的元順下意識的硬生生停頓一下,依然保持着距離,憋得悶悶哼一聲。
這一點說明她還是不會調節氣力,起止全憑本能。
“你沒事吧?”元順聲音急促,氣息亂了。這猛地一停把她嚇了一大跳。
“小風,”只叫一聲名字,關切讓人暖暖的,清冷月光下,英俊男人清冷目光不逼人。
“夫人。”小風不知該怎麼樣講,又不好說夫人很神奇,就尷尬看看。
林昊竹立即明白,回身棱了一眼,一臉嫌棄。他的眼中心中完全沒有花瓣一樣的小女人。
“拜託,好好走路。我不比你們,我用盡氣力,照顧照顧吧。”元順順過氣,拱拱手,一副無奈的模樣。
三個人加緊趕路。永泰客棧在平安州的東南方,橫穿整個市鎮。
眼中的景緻,逐漸少了高高低低的房屋。樹木越來越多,有一些碩大的莊園。
徑直往前,往前。
上山,終於山巒在腳下。三人居高臨下,俯視整個平安州。
“挺好看的。”眼見腳下山坡綿延,綠草如茵,元順不由讚歎!
平安州中央帝國富庶之地。眼前燈火點點,美不勝收。
小風心思只在老爺身上。
林昊竹站在山巔,微微俯身,從東向西仔細的觀察。長身玉立,衣襟在風中微微飄拂。
“你在找什麼?我可以幫你找。”仗着黑漆漆的夜,元順壯起膽子問。
換來的是一陣沉默,林昊竹從來不搭理他。
“真奇怪,怎麼會是這樣?”還是元順。她似乎發現了什麼,兩隻手遠近比劃着。
林昊竹回頭看一眼,不說話。他不習慣和這個女人說話。
元順自顧自的蹲下身子,左邊探探右邊伸伸,很認真的探索什麼。
“你到底在幹什麼?”小風忍不住了問。
“我只是奇怪,眼皮底下的莊園怎麼會是這個樣?你不覺得它很像一個字嗎?”
“什麼字?哪個莊園?”稍微年長的美麗姑娘莫名其妙。
“就在那。”元順伸出手指,點着說“像不像一個陸字?陸家雜貨鋪的陸字。”
小風順着她的手指看去。
眼下是一個很大的莊園。高大的圍牆,裡面綠樹蔥蘢,屋舍儼然。
“怎麼會像一個陸字?”小風看不出的所以然。
但是老爺的目光已經轉了過來,黑色的蒙面下,一雙眼睛寒光逼人,疑惑的瞪女孩。
小風左轉右轉看:“明明是三進的四合院,方方正正。”
“你不要看房子,你看他們家的水。”
一語驚醒夢中人,換個觀察重點,看出些門道。
果然,如果盯着彎彎曲曲的水流包括池塘,可不就是一個陸,陸記雜貨鋪的陸嗎?
林昊竹上下多打量元順兩眼,倨傲轉過身,充耳不聞。
臉上冰冷,心中不由感嘆:她看問題的角度確實與衆不同。這丫頭實在聰明的緊。
元順不習慣被男人看,渾身不自在。兩手相合,食指相對,深深埋下了頭。把自己蜷成一個小蝦米。男人目光裡的不屑深深刺痛了她。
眼神會說話。小風讀懂身旁兩個人的眼神,覺得奇怪:元順目光卓絕,爲什麼卻招來這樣的敵視?
“夠了。”
男人的話只是說給小風聽:“是一個陸字,我們現在進入路府探查。”
“遵命。”小風極爲輕細的回答,回頭看一眼元順。
花瓣一樣的小姑娘撇撇嘴,受了極大的委屈,想哭又不敢。她在男人那裡得不到絲毫的憐憫。
她清晰的知道這一點。小風輕輕拉拉她的手,不讓她乾乾站在那裡,怪難看的。
林昊竹率先躍下山尖,閃電一般衝進濃陰的黑影中。
小鳳手指往前指了一指,使勁拽一把,示意元順跟着一起來。
元順心中充滿了感激。雖然和林昊竹分別在即,可以裝着不知道濃重的嫌棄。但是不難過是假的。
小風給了一個臺階。
元順是個不可救藥的快樂姑娘,眨眨眼不記仇。
好奇心壓倒一切,縱身一躍。元順後發先至,和小風並駕齊驅。
林昊竹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他只是不理睬元順。
路家果然是天下鉅富。院牆高聳,房屋衆多。時不時有巡夜的人敲着梆子提醒注意火燭。
三個人伏在屋頂。元順眨巴眨巴眼睛,不由得看向林昊竹。
想看出下一步怎麼做。看手看腳,不看臉。雖然看看眼睛就可以直接得到信息,可是她怕冷冷的鄙視。
林昊竹和小風背對背,封住了所有的方向,仔細觀察。
元順趴在屋頂,無助的看看天看看地,她第一次幹這樣的事情。
已經到了夜半時分。黑漆漆偌大的院子像一頭沉默的怪獸。
小風心頭一緊,倒不是她發覺什麼,而是她發覺元順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與此同時林昊竹和元順同時看向了屋檐下。
一個蒙面黑衣人伏在不遠處,倒掛在屋檐下。
明亮的眸子在月光下發光。
黑衣人伸出一隻手指,搖了一搖,又往前指了一指,指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林昊竹點點頭。
黑衣人腰部使勁,緩慢的攀上屋檐。像一隻壁虎一樣遊動過來。
元順只是驚訝,但小風是害怕。
她從來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這樣牢固的控制自己的行爲。
黑衣人似乎更在意的是他們優越的位置:可以居高臨下,伏在屋頂,四下張望一番。
小心地遊動上了屋頂,小心選擇一個稍遠的位置,看向黑夜深處。
看夠了,抱拳拱手,轉身就想離開。
林昊竹出手相攔,輕輕揮出一掌,逼得對方微微趔趄,險些站不穩當。
蒙面人反應奇快,雙手後做,在空無處抵住。
四目相交,亮光迸射。
元順好奇的擡起頭,左右打量,看得更多的是蒙面人。她不敢看林昊竹。
林昊竹不知怎的,沉聲“嗯”,元順知道是在吼自己,趕緊收回目光,去看小風。
容長臉的美女苗條身材在月光下楚楚動人,她已經展開架勢,伺機行動。
僵持了片刻,黑衣人似乎妥協。用手指指自己的身後,意思:你們能跟我來。
第一個躍下屋脊,後邊林家的三口人也像落葉墜地一樣,鬼魅般如影隨形。
遠遠有人聲傳來:“小心火燭。小心火燭。”腳步聲雜沓。
四個人小心地隱藏在合抱粗的柱子後,尾隨着巡夜人。
小風心中有些着急,時間流逝完全沒有頭緒,要在路家尋找什麼?尤其人地生疏。
林昊竹面色沉靜,輕靈飄忽,總是和黑衣人保持一步的距離。
路府巡夜人走了大概有半盞茶的功夫,走走停停,一路搜尋。
四個尾隨者極其小心,只是沿着柱子和樹木的倒影走,腳下絕無聲響。
黑衣人領頭潛行,輕功好的出奇,遙遙的跟着巡夜人。
小風隱隱覺得不對勁:他們並不總跟着路府的家丁,有的時候會站在原地,有的時候往前小走一段,反正不多時總能跟上家丁。
小風不由得打量四周,生怕中了圈套。自己無足掛齒,老爺決不能受傷害。
月夜,大院,明處人,暗處人,說不出的詭異。
還是元順看出小風的不安心意。
不能出聲,就用手指指小河,又指指天上。
小風不解其意,搖搖頭。
林昊竹冷冷的看了一眼元順,心中的詫異又濃重了幾分。
他大概能猜出花瓣一樣姑娘的意思。天空星河燦爛,這個時節北斗星尤其明亮。
巡夜家丁東拐西拐,沿着河邊走。但是一直朝北。所以黑衣人只要沿着小河朝北。
既然跟着家丁,一定有它的妙處。
終於家丁停止腳步。舉止詭異,背對背圍成一個圈,靜靜的待了很長時間。
四個人小心躲在大樹後邊,屏住呼吸。
夜風搖動樹枝,樹葉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輕輕的一聲口哨,家丁迅速變成一列,狂奔起來。
元順瞪大眼睛,看着黑衣人和林昊竹,看他們下一步什麼舉動。要按照自己的心思,早已經一個箭步跟了出去。
林昊竹默默數三個數,率先衝出去。黑衣人緊隨其後。
風吹動樹葉的聲響清晰可聞,幾個人竟然腳下輕飄至極。
前邊是一個小小的院落。
小風想:,家丁行動如此詭異,肯定要去的地方,絕對不讓人知道。
會不會假山突然開了縫,或者池塘露出了底兒?
竟然只是一個小小的院落,再普通不過的四合院,安安靜靜。
東廂房一點燭光,幾個身影映在窗紙上。
來到門前,家丁稍微平整一下氣。帶頭的一個小聲稟告:“老爺,外面一切順利。”
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進來吧。”
只是印象中這個聲音的主人應該氣息微弱。現在中氣十足。
家丁魚貫而入,門無聲地關上。
遠遠跟着的4個人不敢貿然向前。黑衣人眉頭緊皺。剛剛擡起腳。窗子上的幾個人影就像定住了一樣。
小風豎起耳朵,聽不到任何名堂。明亮的眼睛緊緊的盯着姥爺。
林昊竹揹着雙手,完全沒有靠前的意思。他知道屋內的幾個人絕非善茬。與其讓對方發現,不如靜候。
元順靈活的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她不敢說話,只敢遐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