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的心中充滿了疑慮,大病初癒,慘白小臉,細細的眉毛蹙在一起,
這店小二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來歷?
慄旬懂得在林昊竹面前,應該永遠是安靜,但是心中波濤起伏。
街上神秘增加的兵士,店小二突然出現在縣衙門口,這都是不好的徵兆。
林昊竹不解釋,他自然不便問起。
幾個人帶着少量的衙役,揚鞭打馬,直奔路府莊園。
元順輕聲嘟囔着:“討厭,上一次喬姐。”
沒有說完的話,大家心知肚明,心裡涼冰冰的。
路府莊園是,那個小院兒,壁虎功奇怪的流水,還有慄旬大戰路路通。
事情兜兜轉轉。如果沒有路家知情人站出來說話,這平安州第一號大案是永遠無法完結的。
路路通本人死了也不行,還有他的管家家丁,死人也得說話。
可有些不巧,他們登門入戶,管家出門沒有回來。
一個面容清俊的年輕人,有禮貌的招呼說:“幾位貴客,老管家雖然未歸,但是請稍微停留片刻,我們派人去叫。”
大概他也知道,官府來人一定有重要的事情。
慄旬點頭,一行人進到莊園的正堂。
房屋高大,門楣上寫着碩大的三個黑漆金底兒字。
暢達堂。
漆是天底下最名貴的休山墨漆,
金字兒竟然真的是純金打造,鼓鼓的突出來。
“暢達堂”小風唸了一遍,因爲這兩個的字實際上是天下鉅富的路氏兄弟的名字。
可惜啊,物是人非,名震天下兩位鉅富早已先逝,尤其是弟弟死的那麼悽慘。
早有小廝擺上果品茶飲。
年輕人溫和體貼的招呼,聲音溫和,聽着如春風吹拂。
林昊竹安然就坐,細細的觀察着茶盞。
慄旬按照通常習慣,盤問着每一個值得盤問的人:
“你是路家的什麼人?”
“小的名叫路貴。”
慄旬一愣。
體面大家族管家名字,不是隨便起的,老管家叫路福。
“那麼說你是新任的管家呢?”
“也可以這麼說,我們前任老爺出事,老管家身心憔悴。精力大不如前。”
“前任老爺?現在有人接管了路家的資產?”
“也可以這麼說,雖然說路氏老爺兄弟已經仙逝,但是家族裡還是有一些輩分合適的。”
“找了來,大概很快就能到平安州,和官府辦理交接的手續。”
“那在這期間,是你管事還是老管家呢?”
“以老管家爲主,我只是幫襯着。”
年輕人眉清目秀,聲音很悅耳。
和人答話的時候,自然會微微向前弓腰,謙遜有禮。
“出事這兩日,沒有什麼大事吧?”
“多虧老管家,一切料理的井井有條,其實就是老爺在的時候,也是老管家主持。”
“哦,那就是路家的事,只要問老管家就行了?”
“也可以這麼說。”
年輕的管家說話親近溫和。
“也可以這麼說”,似乎是他的口頭禪,每次都贊同了客人或者主人的觀點。
小風有一搭沒一搭的聽着,她的心思全在夫人身上。
元順雙手合十,食物指相對。
玲瓏俊俏的小臉蛋繃得平平的。
小風湊近了:“要不要吃點東西?應該是餓了。”
元順一直閉着眼睛,聽到問話,張開美麗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哭喪着臉說:“是不是又要打架了?”
“沒有啊,我們在等人啊。”
“我們爲什麼總和稀奇古怪的人打交道?”
慄旬聽到這話微微一驚,自然掃了年輕管家一眼。
管家30歲上下年紀,身量中等面目清俊。
想必他也聽了這話,垂下眼簾,不知該怎麼說。
小風心中很不忍。
她輕輕的拉拉夫人的手,說:“不能這樣說話。”像一個大姐姐的模樣。
元順無奈又閉上眼睛說:“如果打起來了,一定要記得離我遠點。”
小風聽得莫名其妙,看着老爺。
林昊竹此時最感興趣的只是眼前白玉的茶盞。又是一副冷臉。
慄旬已經坐直身子,握住了腰間的佩劍,含笑看着青年管家。
經歷種種事件,如果一定要讓慄旬相信什麼人,他首選的是夫人元順。
在他看來,林家三口人各有特點。說到心思純正,智慧超羣,首屈一指是元順。
早有小廝捧着高腳果盤,送上。
青年管家,親手接過來。
房間裡一片安靜。
元順使勁的閉緊眼睛,終於忍不住自己睜開看着青年管家說:“你到底是誰?”
“我是我呀,”青年管家,聲音悅耳動聽,態度更加溫和。
“你在天字號倉庫當過差,賣過炸油條,味道還不錯,現在怎麼一下子又當了管家?”
小風頭轟的一聲,吃驚的瞪着管家。
管家臉色微微變了變,歡快的說:“您大概認錯人了。”
“我睜着眼睛可能會認錯,但是我閉上眼睛不會聽錯。”
管家的臉色有些發青,咬咬牙腮幫的肌肉抖了抖。他站在黃花梨桌子旁邊。
林昊竹說了他進入路府的第一句話。
“確實是你,張三,你膽子夠大。”
“或者,這次能再給我一個名字,一個解釋。”
青年管家笑了,很愜意,放聲大笑,甚至眼角都掛上了水珠。手裡還託着高腳果盤。
“我膽子是很大,大到要以刺客的身份,來拜見大人您。”
話音未落,果盤砸向了林浩竹,而他的手裡竟然多了明晃晃白花花的寒玉粹。
慄旬一驚。
誰能想到果盤底下竟然有一個深深的刻槽,寒玉粹最完美的嵌在裡邊。
路貴原本就站在林浩竹的身旁。亂飛的果子擋住了林昊竹眼前視線,他合身撲上。
這麼狹窄的距離,這麼鋒利的短兵器。
青年管家對自己信心十足,必定要手刃眼前的廷尉府高官。
可惜林昊竹沒有給他任何的機會。
林昊竹的動作非常小,腳下使勁兒。
整個人往後壓椅子,以後邊兩條腿爲支點,翹了起來。
結果是,人的上半身往前倒,兩條腿飛踹出去。
椅子後腳支撐,保持平衡。
剛剛趕上撲來的青年管家。被迎面踢個正着。咔嚓一聲。雙腿齊刷刷的被踹斷。
管家直接跌坐在地上,離林昊竹只有不到一寸的地方,但是招數使老了。
“我有話說,我是向您投誠的。”
小風忍不住氣的想笑說:“我看你是惹我頭疼的。”
元順睜開眼睛說:“果不其然,打起來了,不過小風,你不是好人小蜜蜂,你也學的尖酸刻薄,他畢竟腿斷了。”
小風一把抓住夫人的手,身子擋在老爺和夫人之間。使勁眨眼睛,使眼色讓夫人閉嘴。
果然夫人成功的惹怒了老爺。
林昊竹對於受傷的管家或者刺客興趣不大。側過臉兒盯着小風的脊背,或者說,想要用視線責罵元順。
元順自覺閉上眼睛,兩隻手揪住耳垂。
是不是這個動作,可以讓她心安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林大人,我自知必死,但是我想給您講一個有趣的故事。”
“你是想給你兄弟報仇。”
“您需要這個故事。”
“我可以選擇和你的仇人和平共處。”
“有了這個故事,您立即可以飛黃騰達。”
“有了這個故事,無論我怎麼騰達,都是你的報仇武器。”
青年管家暫時閉了嘴。
他的身子平白的短了一截子。撕心疼痛,黃豆大的汗珠順着髮梢,額角滴滴嗒嗒的淌。
青年管家沒有想到林昊竹嘴巴這麼嚴。
慄旬饒有興趣的在一邊看。
從審訊的角度來說,林昊竹這一套很不合適。
審犯人講究引蛇出洞,誘敵深入。
林昊竹卻一味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慄旬心思一動——如果換一個角度,刻意不在意對方,對方就會越想引起重視。
終於林昊竹說:“我不會答應你任何事情,你想說就說,不說就算。”
青年管家笑了說:“原來您是怕替我做事兒。”
他拍了拍自己的斷腿。
創口處白色的骨碴子讓人心慌,他卻完全無所謂。
“我就是想把故事講給您聽,至於您是否採取行動?採取什麼樣的行動,我根本沒有辦法控制,不對嗎?”
元順從小風的身旁探出小腦袋問:“你是要魚死網破嗎?”
驚人一幕出現。
和林昊竹言語交鋒,青年管家始終不落下風,但是元順的這句話沒來由地刺痛了他的心底最柔軟地方。
他突然住嘴不說話。仰起臉看半空,彷彿那裡有什麼有趣的所在。
林昊竹被逼着聽故事聽刺客的故事,如同老僧入定,古井無波。
淡着一張臉。
青年管家想了想,大概調整出思路,悠悠的說。
“我是你們帝國境內,最後一名羅羅勇士。我們見過許多次面。”
他想起什麼事,高聲問:“哎,順夫人,你是怎麼認出我的?這是我最好奇的地方。”
小風把身子往旁邊挪了挪,因爲夫人側着身伸着腦袋蠻費勁的。
元順顯頭顯臉。
但馬上一把揪住小風,幫着把小風的腰肢擺好,這樣自己只需要露出半個臉。
最大限度留存裸露在林昊竹眼中的面積。
元順又害怕又好奇,心裡很矛盾。
想回答陌生人的問題,又怕非禮勿視,男女授受不親什麼的。
元順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喉嚨。
青年管家攤開手聳聳肩,表示不明白。
元順頭皮發麻,林老爺目光重於千斤。
小風疑惑問“咋回事”。
元順實在沒辦法,只好解釋。
“天字號倉庫的夥計,賣油條的張三,還有路府的新任管家,羅羅勇士的首領。”
你雖然刻意的調整音色,甚至上次嗓子沙啞,當羅羅“頭領的時候音調不變,但是聲音在腹腔是一致的。”
“聲音往上,你通過喉腔鼻腔頭腔,調整發音位置的高低,和肌肉的厚薄,就有了不同的音色。”
“其實閉上眼,凝神聽是一樣的。”
小風聽的目瞪口呆。
青年管家也是大吃一驚,而後笑了,笑得很坦然說:“我的故事配得上你這一雙天下卓絕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