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睡了一個甜甜的好覺,睡起來神清氣爽,眼睛都是亮的,總想動一動。
閉着眼睛伸一個懶腰,想想在哪兒,突然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嘀咕着:“不會睡過了頭了吧?”
四下打量,夫人元順臉朝裡躺着,老爺臉朝外。還好,起的不算晚。
“讓他們兩個再睡一下吧,一個年紀小要多睡,另外一個累更得多睡。”
小風躡手躡腳的爬起身,下牀,稍微收拾打扮,就到外邊招呼早飯。只是沒有拿定主意,什麼時候去叫兩個起牀。
小風有點犯愁,正在反覆盤算,一擡眼,咦,兩個人都起牀了。
主君主母各自穿戴整齊,小風走到兩人中間,隔開兩個人視線的連接。
“老爺早,順夫人早,早飯已經好了,您二位到院子裡吃還是叫進來呀?”
“院子裡。”是老爺說。
“叫進來。”是夫人說。
他們竟然可以做到說話異口同聲,內容大相徑庭。
老爺一如平常,神情清淡,目不斜視;順夫人低下了頭。
“要不然分開兩處?夫人在房子裡吃飯,會暖和點兒。”
林昊竹冷麪冷語,不容商量:“院子裡空氣好,在院子裡吃。”
元順沒有辦法,慢慢的走出來,不過感覺好多了,疼痛可以忍得住。
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好人小蜜蜂。我們今天帶着酒到小河邊竹林裡,流觴曲飲酒,好不好?”
元順的新奇念頭比天上的星星都多,比古樹上的綠葉都多。
可惜啊,她是一個閒散人,另外兩個都有公事在身,小風不敢打包票,只能說:“我爭取,但是不能保證能做到。”
元順悻悻地說:“那就是沒指望。”
花瓣姑娘認真的開始吃,吃的很投入。目光炯炯,神色和悅,動作小心,每一口讓人覺得都吃出了色香味兒,要不是規矩束縛,真想吧嗒吧嗒嘴。
老爺輕聲吩咐:“碎瓷片沒有什麼用處,扔了吧。”
元順趕緊放下筷子,嚥下嘴裡的蛋羹,第一個反對:“不可以,那是我送給家人的禮物。”
“現在是垃圾。”
“原來是禮物。”
“原來不扔,現在就扔。”
“不可以,我和它相遇是一種緣分,雖然它破了,但是把它好好的埋起來,也沒有妨害別人呀。”
看着主母和主君你一言我一語針鋒相對,沒有一個肯先說一句軟話,小風皺起了眉。而談話已經不出意料的上升到人身攻擊。
“太孩子氣了。”
“我本來就不老成。”
“你是不是又是皮癢了?該緊緊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元順氣的眼淚咕嚕咕嚕轉,但是終究沒有再敢往下辯白。
第一次美味的食品對她失去了吸引力,放下了筷子。
小風想去勸,又害怕老爺生氣,還好老爺也放下筷子,早已起身走了。
小鳳趕緊坐到夫人跟前,拍着她的肩膀悄悄說:“沒事的,我們把這個埋了,它和你有緣無分,我們再去買些新的好不好?”
“就買瓷娃娃。”
“對,瓷娃娃特別喜慶,所以送給家人對吧?”
“好人小蜜蜂,你一定會得好報的。別人要都像你一樣講道理就好了。”
“你也知道最近的事情特別多,老爺難免有點心煩,你就安心照顧好自己,養傷就行了,別胡思亂想。”
“我知道了,謝謝你,好人小蜜蜂。”
元順很傷心難過,還好有小風不停的勸慰。兩個人進屋來取那一包東西摔碎的瓷片。
院門口聲音嘈雜:“開門開門,官府的人來了,要找林老爺。快開門。”
元順很驚奇,問:“怎麼回事兒?”
小風隨手把東西放進抽屜,看向老爺,等待老爺的吩咐。
林老爺對小風說:“我們倆出去看看,”回頭瞪了一眼元順:“你好好的,呆着不要走動。”
“是,不走動爲了我傷好的快。”元順癟癟嘴。
院門口就聽見店家的聲音:“林老爺,您開個門。是官府的人來了,說咱們這兒出了人命案。”
小風心裡一緊,由不得的看看院牆下的榆樹。
怎麼辦?屍體是新的,就埋在榆樹下,真的讓官府人一挖,這巴掌大的地方肯定能立即挖出來,該怎麼解釋呢?
雖然最後可以搬出廷尉府,沒人敢多問一句,但是總是平地生事。現在只好騎驢看唱本,走着瞧。人算不如天算。
小風心裡很奇怪:怎麼突然東窗事發?寒玉粹殺人,刺客死在元順手中。
林昊竹面無表情,神色清淡,快捷的走到院門前,伸手開門;小風緊緊跟隨。
門口站了很多人,有店家,有店小二,還有慄旬捕頭。
一個衙役大聲的說:“林老爺,您是我們縣太爺的貴賓,但是今天有人出首告發您,濫殺無辜,院子裡埋了死人。人命關天,我們不得不來看一看,也希望您能夠多多諒解。”
慄旬捕頭遠遠的站在一邊,一聲不吭。
林昊竹溫和的說:“請。”側過身讓開通路,自己站在門邊兒。
“那就多多得罪了,林老爺是一個識趣的人,知道協助官府偵查案情,先多謝了。”
幾句場面話說的很透亮 揮手:“搜。”
差役進門兒,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一隊直奔裡屋,一隊直奔榆樹下。
小風把身子擋在元順面前。
屋子裡的人迅速翻騰起來,嘴上說話很客氣:“二位女眷要不要到院子裡去?和你家老爺待在一起,當然待在這兒也行。”
小風立即發現情形不對:因爲那些人搜查似乎很有目的——別人都不太動手,摸摸桌子,動動板凳,把門掀來掀去,只有一個個子中等面容普通的中年人,開始翻箱倒櫃。
他對於牀鋪搭的衣物沒有興趣,首先分揀包袱,裡面都是些尋常用品;轉臉直奔櫃子抽屜。很快就找到了那個紙包包着瓷器碎片。
“怎麼把一包廢物收藏的這麼好?”他悶聲問,並不轉臉。
小風回答很自然:“這原本是買給我們家夫人的禮物,但是不小心弄碎了,總覺得可惜。反正也是要扔掉的,要不官爺就帶出去吧。”
“也好,那就帶出去。”
小風想要收回話已經來不及,那人包好,順手放進懷裡。
這一切都被站在門口的林昊竹和慄旬看個滿眼,兩個人沒有吭氣兒。
元順緩緩地走到窗前,透過隔扇去看榆樹下的那一隊差役。
“叮叮噹噹”不知道從哪弄的鐵鍬,已經開始挖起來。
當初就埋得很淺,現在怎麼着都應該見着屍體了,可是沒有見到屍體。
小風走近元順,從背後扶住她;元順順勢靠在小風的懷裡頭。
小風心裡狠狠的想:有朝一日,我絕對不會饒過平安州的,這些可惡衙役啊,把順夫人嚇成這個樣子。
就聽院子裡一個差役大聲說:“沒有屍體。”
另一個也說:“榆樹下沒有屍體。”
領頭的官差吩咐:“把別的地方也挖一挖。”
元順和小風驚奇的對視一眼,彷彿在問:怎麼會這樣?
很快差役紛紛回報:“沒有。”石桌下,石凳下,院子中間,牆根底下,杏樹底下,都沒有。
前夜,行刺元順,結果死於自己寒玉粹的羅羅人,不翼而飛。
元順到底年齡小,臉上陰晴不定;小風索性低下頭,只是輕輕的撫摸着順夫人的脊背。
林昊竹面無表情。
慄旬站在屋子門口,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置身事外看熱鬧。
這一下氣氛尷尬了。
店家當然維護自己的客人,嘟嘟囔囔的說:“要搜查就搜查,林老爺沒有不合作的,永泰客棧沒有不合作的。張嘴閉嘴的喊死人,辦命案,吵的街坊鄰居都知道。我們還怎麼做生意?林老爺多丟面子呀。”
抱怨個不停,惹怒了帶頭的官差。這位一看就是一個見過點世面的人,不敢衝着林昊竹發脾氣——畢竟林老爺是縣太爺喬冠道的夜宴嘉賓。
“老匹夫,你說夠了沒有?閉嘴。正經林老爺還沒有說什麼呢,你說了一騾車的話。怎麼着?我們也是接到線報來辦案,你是嫌官府保護百姓平安維護地方安寧了嗎?”
林昊竹說話了,語氣很平和,內容很難聽:“我沒有阻止官差辦案,既然官差接到線報,能否告訴我線報憑什麼指證我這裡死人?”
“如果官差當場不方便告知案情,我現在隨你們一起回縣衙,親口問問喬老爺,畢竟你們自己說的,我是縣太爺喬老爺的貴賓。這一份面子,我想他應該給我,給廷尉府。”
每一個字都說的雲淡風輕,裡邊所蘊含的雷霆之勢,讓現場的人畏懼的閉上了嘴。
廷尉府,一個聽到就讓人渾身發抖的名字,做事之狠辣,權勢之熾烈,帝國之內誰人不知?
眼前的林老爺是廷尉府派到平安州的神秘代表,不知道肩負着何種重任?剛來平安州兩天,閉門休養,出門第一件事兒就是到喬老爺家喝酒。
大家知道闖禍了,覺得倒黴。
據說廷尉府打擊對手,不分主從,一個不放過。很多人不願意跟廷尉府作對,因爲廷尉府打擊面太大,手段毒辣,斬草除根。
所以每個人都捫心自問:在和廷尉府作對之前,把身家性命九族血脈都擺在了什麼位置?
有幾個膽小的衙役低聲的辯白:“我們也不知道是廷尉府的事兒。”“早知道就不來了。”
剛纔領頭一直說話的是縣衙縣太爺的師爺。
他現在也暗暗的後悔:當喬老爺提出這件事情的時候,慄旬捕頭出乎意料表示堅決反對,最後老爺說着說着,不小心透了底兒。有人使了大價錢,想讓林老爺在平安州消停一點,不要四處惹事。
師爺想着不是大事兒,也想在東家那裡露一手,就應承了下來。
原本想的挺好:姓林的隱瞞身份,說明他身背重命,不會過多的糾纏別的事兒;再說強龍難壓地頭蛇,萬一有個什麼,多說兩句好話就是了。
師爺多了個心眼兒,特意和慄旬寸步不離,免得慄旬爲攀高枝,擅作主張。
師爺精心設計,和慄旬同進同出。找了十幾個捕快,點名齊了就出發,要的就是一個快字兒。一定要甕中捉鱉,在永泰客棧偏院裡找到屍體,困住林昊竹。
現在實際情況是沒有找到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