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去得快,回來得也快。
仙樂玉大門緊閉。外面啪啪敲門“快開門,縣衙的捕頭到了,官府辦案。”
裡邊的人顫顫巍巍的開了門。幾位顧客面露喜色,女老闆怨恨的看一眼小風,心裡想:看你還怎麼折騰。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
之前元順出門扯過一匹馬,留下後邊的驚呼。一路飛馳直奔縣衙,恰逢林昊竹和慄旬告辭離開。花瓣姑娘口齒伶俐,三言兩語把事情詳細告訴了二位,只說丟了重要東西。
林昊竹心中惱怒,看着元順累的氣喘吁吁,不便再發作,點點頭。慄旬用目光徵得林昊竹的同意,出面安排:“立即回覆縣太爺,同時調一隊衙役立即趕赴仙樂玉,就說丟了重要東西。”
慄旬素稱“能吏”,不是浪得虛名。安排井井有條,手下精兵立即出動,飛身上馬,像風捲殘雲一樣撲過來。
到了仙樂玉門口,林昊竹站在衆人之後,擋着元順。早有小捕頭高聲吩咐:“查所有的房間所有的人。”
女老闆一看情勢不對,伸手阻攔:“慄捕頭,事情不能這麼辦,我以後還要不要做生意?就是我們看管不嚴,有一個好色之徒混進來,也不能盤查所有的客人。”
慄旬冷笑:“知道你還是平安州一個人物,要求自然多,那麼依你之見呢?”
“就找那個混小子,狠狠的處罰一番。其他的善男善女該回家回家,該洗澡洗澡。”女店家說出建議。
“那你就不是仙樂玉的老闆,你是官府的捕頭了。你說話好大的口氣,你是在命令我嗎?”慄旬勃然大怒,虎目圓睜,斥責不識相的女人。
女老闆趕緊跪下說:“小女子不敢,小女子只是給捕頭提個建議。”
“你好像在包庇什麼。我也好奇,好色之徒,不去別家,偏偏在仙樂玉,侮辱良家女孩的聲譽,莫非是有人縱容。看來你這可是一個藏污納垢的地方啊。”
元順眨巴眨巴眼睛,第一次發現慄旬捕頭的思路很奇特。
女老闆再想辯白,早有一旁的衙役上前,一記耳光把她打倒在地,惡狠狠的教訓:“今天就教會你說話,你這半輩子白活了。”
林昊竹早已經由元順和小風陪着,來到了她們丟失東西的房間。第三次仔細搜尋,依然毫無所獲。
走出房間站在廊下,小風委屈的哭了,低聲說:“老爺,全是我的錯,沒有把東西看好。”
元順拉着她的手安慰說:“這怎麼能怪你呢?要怪也只能怪那個偷東西的人。”
“是,不怪小風,就怪你。沒有你,好端端的小風怎麼會到這個地方。”
林昊竹又是一副冷臉冷眼,元順張張嘴,不知如何辯白。畢竟這件事無論如何和她是脫不了關係的。
慄旬快步走過來問:“到底丟了什麼?”
這個時候就沒啥好瞞的了。看着老爺點點頭,小風簡單說:“是一個皮囊,裡面裝着我隨身帶的布包,布包裡面是幾張紙。”
停了一下,看老爺又點點頭,小風才繼續說下去:“那幾張紙是我們到平安州收集到的最重要的信息,有《平安州風物誌》奇怪的頁碼,有路路通老爺投誠的信件。”
慄旬明白了,爲什麼一家三口這麼着急。想一想,丟失這些證物,確實麻煩極大。
林昊竹冷靜的吩咐:“把好色之徒和當事的女子都帶上來。”
這兩個人大叫大嚷是小風元順分神的重要原因。
小風可以確認:就是因爲這牆外的爭吵和撲通一聲,自己有片刻沒有留意懸在半空的皮囊。
元順輕輕地嘀咕一聲:“如果他也參與了這件事,他肯定不會說實話的。”換來的又是老爺冷冷的一眼,嫌棄多事。元順拉着小風的手,自覺的閉嘴。
仙樂玉大堂臨時成了審問之地。衙役推搡着個年輕男人過來。壞人有壞人的面相,這個惹起衆怒的好色之徒是個小白臉,油頭粉面,油光水滑,說話流裡流氣。一看就不是良善人。
“官府老爺,小人一時糊塗油蒙了心思,以後再也不敢了。”嘴上說着,臉上笑嘻嘻的,明顯沒當成回事。
慄旬辦案無數,看着這個人眉目輕浮,舉止輕挑,早就想好了對付的法子。這種人往往是滾刀肉,油鹽不進。這副做派擺明了不打算說實話。只能下狠手。
慄旬微微一笑說:“我沒時間和你廢話。我數三個數,時間到,你不說實話,恐怕就得疼一下。”
這個不知死活的浪蕩子笑眯眯的插話:“您就是打我板子,我沒有的也不能說呀。”
“時間到,我讓你這一輩子都做不成男人。你可以試一試我說話算數不?”
慄旬微笑着說,眼睛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溫度,眼角眉梢凝聚凜冽之氣,逼得周圍的人後退一步。周圍衙役猥瑣的笑了,目光遊離在登徒子的胯下。
元順由不得多看捕頭兩眼,心裡想:這也是一個狠角色。
“三,二,一。”慄旬不緊不慢,不高不低的數數。
浪蕩子臉色大變,拼命盤算,敢不敢拿男人命根賭一把。慄旬在平安州,甚至在中央帝國都是有名人物,狠辣歹毒盛名在外。真是黑了自己,說不清道不明呀。
“我說,”那個人收斂起一副嬉皮笑臉的嘴臉,嚇得跪在地上連連磕頭,鼻涕眼淚一把。
他心裡跟明鏡一樣,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比如說眼前這個面容平靜,卻比凶神惡煞還橫暴的慄旬捕頭。
好色之徒和那個女子承認:他們收別人錢財,故意演了這麼一齣戲。給錢的人沒有表露身份,只是說仙樂玉的生意太好,想噁心噁心他們。至於錢,竟然是扔在門前,留下一封信說明要求。
慄旬在一旁微微搖搖頭:這種情況太普通了,根本沒有辦法查到給錢的人。
“那麼仙樂玉也是受害者,他們被人家栽贓陷害?”元順問。
“住口。”林昊竹聽她說話就訓斥,訓得小姑娘撅起了嘴。
林昊竹和慄旬再次進入房間,特意叮囑兩個小姑娘站在門外。
兩個男人按照各自的思路找尋想要的東西。這已經是第二次這麼做了,他們之間似乎有一種默契。
門外小風愁的頭靠着欄杆,低低的哭泣。
元順守在一旁,探頭探腦的往裡看,不時彙報:
“慄旬捕頭上牆啦。”
“林老爺洗澡啦,不,是下池子了,挽起衣襟。”
“慄旬捕頭也下池子了,沒脫衣服。”
“林老爺面壁思過。”
小風哭都不能哭的盡興,莫名其妙疑惑的看看小夫人,索性進去看一看能不能搭把手。
兩個男人整束衣襟,往外走。一色眉頭緊鎖,滿臉冷峻。
元順自覺的閉口,小風趕緊拉着她的手,一步不離的跟着老爺。
“回客棧。”林昊竹簡潔吩咐,是說給另外三個人的。當然包含慄旬捕頭。
慄旬點點頭,回身吩咐手下的衙役:“按照老規矩辦。”
永泰客棧的老闆依然用一張富態的笑臉歡迎諸位。偏院院中擺了一桌酒席,分賓主落座。
元順想呆着不走,多聽聽,但又怕林老爺發作她。今天的事情畢竟是她挑頭。在心裡安慰自己說:傷還沒有好,坐的太疼了,回房躺着挺好的。
“去,給你自己拿一個褥子。”沒成想林昊竹主動允許她呆在桌子旁。
小風永遠這麼體貼:“算了,老爺我去拿吧,順夫人少走兩步。”結果就是主母坐在主君的身旁。
元順看着一桌子好吃的,拿着筷子卻不敢下筷。
小風伺候了老爺伺候夫人,把菜小心的各樣撿一點,夾到盤子裡。
元順好心的提醒她:“那個可以多夾點兒,那個再來一勺子湯汁。”
慄旬低着頭,臉上浮出笑意,儘量不想讓主人看見。因爲林昊竹一到平安州,就在監視範圍之內,林家的複雜關係略知一二。嘆一聲:有趣有趣。
那一頭林昊竹奇怪的看着元順,心裡想:怎麼一說到吃,就這麼忘情投入?
在銳利的目光逼視下,元順拿出最大的誠意,硬着頭皮慢慢的吃,細細的嚼,還要記住味道。
小風悄悄的解釋說:“順夫人是想多嘗幾樣菜,記住味道,回去講給她的孃親聽。她孃親身體不好,不能吃。夫人真孝順。”
元順小心的糾正:“不是孃親,是娘。”
小風疑惑:這有什麼區別嗎?但現在不是說家常的時候。一笑而過。
慄旬放下筷子,說:“仙樂玉的女老闆肯定卷在其中。”仔細分析:
“兩位姑娘往裡走,客人抱怨沒有兩人房間往外走。這與理不通,除非特意保留那個房間給兩位姑娘。”
“小風姑娘原本沒有想着把布包掛起來,女老闆的話,是一步一步的在誘導。”
“至於偷看女人洗澡,只有可能就是她自己出錢找個人乾的,目的是分散兩位姑娘的注意力。”
小風和元順回想起當時的異動,臉都紅了。畢竟那麼香豔的故事,誰都會好奇的。所以她們兩個都着了道。
小風問了一個簡單又複雜的問題:“歸根結底,還是布包如何不翼而飛?”
慄旬苦笑:“猜得出過程,猜不出結果。抱歉,我沒有找到你的布包。”
“會不會有神仙拿走?”元順認真提出一種可能性。
“你覺得可能嗎?閉嘴,不許添亂。”老爺一句話就把元順訓得啞口無言。
小風回想說:“我確認布包包好,打了好幾個結。”
“那就是解開結,取下布包都需要花費相當長的時間?”慄旬問,接下來斬釘截鐵的說:“我不相信鬼神會介入這件事。布包一定還在仙樂玉。”
“就是找不着。”元順加一句,說的大家全都啞口無言。
“今天的事先到這裡吧,等我再仔細想想。”林昊竹勸酒,爲案情暫時畫個句號。
“也好,林老爺,早點休息。我們下來還有拜訪。”慄旬拱手告辭。
小風站起來,先到屋裡去收拾收拾,臨了不放心的看一眼剩下的主君主母。還好,兩個貌合神離的夫妻都在吃飯。悄聲說:“我馬上就好,稍等。”
看着小風走遠了,元順放下筷子,兩手相握,食指相對,嘴巴張了張,沒出聲。
“說話。”林昊竹葉放下筷子。
元順委屈的說:“林老爺你脾氣不好,能不能不要朝我發作?”
“事情畢竟因爲你而起。”
元順無話可說,兩顆淚珠溜溜的在眼眶裡打轉,悄悄的站起身,準備離開。沒有完全長好的屁股傷口在顛簸的馬背上又磨破了,疼的小姑娘邁不開腿。
“站住。”
林昊竹突然覺得有些氣短,認真的篩選着詞彙說:“事已至此,我來解決。”
元順低着頭揹着身,聽完話。彎腰行了一禮說:“林老爺,告辭。”艱難的蹣跚挪開。
林昊竹索性轉開臉,不看她。但那個單薄的身影,背轉身用手抹眼淚的委屈姿勢深深留在腦海中,年輕男人突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心中忽悠悠不踏實。
想想也對,對手從頭到尾原本針對的就是自己。自己心裡明白,但是還是衝她發脾氣。這是爲什麼?不是應該不遷怒,不二過嗎?
小風神色慌張的出來問:“順夫人要睡在那邊房子。這樣好嗎?對於夫人傷勢無益,也會讓別人知道些不該知道的隱情。”
小風支吾着說:“夫人哭呢。”
林昊竹想了想說:“我和她說。”
推開側室的門,元順已經把地鋪擺好了,現在站在窗邊。手,拄着下巴,用手撐着身子,出神的看着遠方。眼淚滴滴嗒嗒的順着臉頰留下。粉嫩的臉蛋瑩潤細膩,神情悽楚。
小風說:“你沒事吧,順夫人?”
“沒事,就是想我家人了。我真的真的很想他們。”
林昊竹動作極輕微,毫無聲息,剛好走到門外,愣了一下,轉身離開。
小風不好叫住老爺,也勸不住夫人,站在院子裡爲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