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瓷急忙將被子挪開了,堆在牀角,問蘇陵陵道:“陵陵姐,你現在覺得如何?”
“水——”蘇陵陵才吐出一個字,阿瓷便跑到桌邊,給蘇陵陵倒了杯水,又走過來,遞給她。外頭有人敲門,阿瓷道:“陵陵姐,你先好生休息,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弄到藥。”
蘇陵陵手捧着茶杯,點了點頭,阿瓷拉上牀幃,走出去開了門。
然而外頭並沒有人,阿瓷站在門口左右張望了一下,居然連個巡邏的侍衛都沒有,這委實有些奇怪。
她正要關門,一塊布忽然堵住了自己的嘴,阿瓷一驚,瞪圓了眼想要反抗,奈何力氣太小,阿瓷只覺得眼前越來越模糊,最後徹底陷入黑暗。
阿瓷遲遲未出現,蘇陵陵覺得不對勁,正要起牀查看,牀幃忽然被拉開,一道白光傾瀉而入,蘇陵陵擡起頭,來人低頭俯視着她,菱形的脣角微微上翹,笑容如同春光般明媚溫暖,她微微俯下身,道:“你便是蘇陵陵?”
蘇陵陵沒有回答,只是蹙眉看着她,她也不急,在牀邊坐了下來,笑得一派天真,道:“你和他真的很像。”
蘇陵陵雙眼驀然睜大,靈雎轉過頭來,抿着脣笑着看她,蘇陵陵問道:“你究竟是誰?”
“我叫靈雎,是青曜太后的男寵。”
“可你是女子。”
靈雎作出驚訝狀,聲音也提高了幾個調,“你怎麼看出來的?我瞞了太后好些年她都沒察覺。”
蘇陵陵摩挲着手中茶杯,淡淡道:“就算你將自己的聲音外貌都僞裝成男子,但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
靈雎一臉好奇地看着她,“比如——”
“比如,”蘇陵陵放下茶杯,伸出手撫在了她的胸口,靈雎一愣,也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部,“咦,我今天束了胸呀,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呼吸,你束了胸,呼吸便會比一般男子弱很多,甚至有些紊亂。”蘇陵陵直視着她,語氣依舊淡淡的。
靈雎大笑了起來,伸手便去抓蘇陵陵的手腕,蘇陵陵手一抖,茶杯打翻,被子上氤氳開一片水跡,蘇陵陵臉色煞白,但神色卻不變,道:“你將阿瓷怎麼了?”
“沒什麼,送她出宮而已。”
“你究竟要如何?”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麼?”靈雎撇過頭看着她,嘴角微翹,眼中卻沒有笑意,她鬆開手,輕輕將蘇陵陵的衣袖撩了起來,包紮着的白色帷幔被血浸透,漫開一片觸目驚心的紅,蘇陵陵卻好似沒有察覺到一般,將衣袖又拉了下來,道:“如果你來是爲了抓我回去的話,請便吧,我現在全無反抗之力。”
靈雎呵呵笑了兩聲,清亮的眸漸漸變成一片漆黑,蘇陵陵微微心驚,臉上去不變,靈雎道:“我不是來抓你回去的,相反,我是來救你的。”
靈雎站起身,道:“今夜子時,待聽到兵器碰撞之聲,你便起身去門口,會有人來接應你。”
“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我欠你哥哥一個人情,我這人人品雖不怎樣,但欠債必還,你不必擔心,你的安全我還是可以保證的。”
蘇陵陵心中揣摩着究竟能不能信她,靈雎已經將牀幃拉開,又重新拉上,蘇陵陵沒有聽到她離開的腳步聲,但是卻知道她已經走了。
蘇陵陵扭過頭去,看到牆壁上掛着的計時沙漏,距離子時已不到半個時辰。
蘇陵陵將手臂上的傷口重新包紮了一下,穿戴好,坐在牀邊。
她幼時學武,學過左手劍法,若出事,也能抵擋一陣。
子時,外頭果然傳來兵器碰撞之聲,蘇陵陵站起身,走到門邊,將門打開,門口果然有兩個人,皆蒙着面巾,見到蘇陵陵,抱了抱拳,道:“蘇姑娘,請跟我們走吧。”
蘇陵陵跟上二人,左拐右繞了一陣,終於出了王宮,宮門口停着一輛馬車,兩批棗紅馬打着響鼻,蘇陵陵蹙着眉,黑衣人道:“蘇姑娘,請。”
蘇陵陵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坐了上去,黑衣人上車,驅使着馬前進,蘇陵陵掀開車簾,看着車外茫茫夜色,睡意全無,雖然頭依舊暈暈乎乎的,但意識尚且清醒,她不知道這馬車會將她帶到哪兒去,但是她知道她現在反抗沒有多大的勝算。
天快亮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黑衣人掀開車簾,道:“蘇姑娘,請下車。”
蘇陵陵聞言提起裙襬,下了車,天邊已微微露出暗紅色的霞光,今天應是個萬里無雲的好天氣。
“少主爲蘇姑娘找了大夫,蘇姑娘手臂的傷不能再耽擱了。”黑衣人恭敬道,蘇陵陵點了點頭,跟在黑衣人身後,黑衣人帶着蘇陵陵進了一家醫館,醫館的夥計看到黑衣人便點了點頭,帶着蘇陵陵繼續往裡走。
這西域的建築與中原大不同,蘇陵陵在青曜王宮中便已體會過,沒有亭臺樓榭,沒有軒窗長廊,也沒有假山流水,都是些低矮的白色建築,室內左彎右繞的,很難記住路。
但這畢竟只是個小醫館,設計比王宮簡陋得多,夥計帶着蘇陵陵進入一間房,又將門帶上,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蘇陵陵一人。
蘇陵陵環視四周,被牆上一幅畫引去了視線。
畫中畫的是一名少女,瓊姿花貌應如是,着一身翠色衣裙,周身是鬱鬱蔥蔥灌木叢,少女頭戴花冠,眉眼帶笑,身後還跟着一隻小鹿,好似從森林中走出來的精靈。
但真正引起蘇陵陵興趣的是,那少女的容貌,竟然與阿瓷別無二致。
“蘇姑娘。”一道沉穩的男聲傳來,蘇陵陵轉過身,這男子進來她居然絲毫沒有察覺!
進門的男子戴着一張銀白色面具,露出好看的嘴脣和下頜,這半張臉看上去尚且還算年輕,但他的頭髮卻是全白了。
男子笑了笑,朝着蘇陵陵伸了伸手,道:“蘇姑娘請坐。”
蘇陵陵微微福了福身,走到桌邊坐了下來,並自覺地將自己受傷的手臂伸了過去。
男子輕輕解開蘇陵陵包紮的白布,蘇陵陵透過面具可以看出他神色似乎不太輕鬆,看來自己這手多半是沒救了。
“蘇姑娘當真是女中豪傑,這傷落在男子身上也未必受得住,蘇姑娘居然還能如此鎮定。”男子讚賞道。
蘇陵陵沒有應聲,事實上她已經疲累得很,只是凝着神讓自己不睡,連撐着眼皮都很困難了。
“蘇姑娘若是想睡,便去睡會兒吧,這傷得慢慢養,急不得。”男子溫和道。
蘇陵陵看向他,男子兀自介紹自己道:“敝姓周,靈雎公子將你交給我,我擔了這責任便會好好照顧你,蘇姑娘不必擔心。”
蘇陵陵眯了眯眼,終於開了口:“我這手,還能握劍嗎?”
周寒笑了笑,道:“自然是可以的。”
“那便多謝周先生了。”蘇陵陵福了福身,周寒站起身,道:“蘇姑娘請。”
周寒帶着蘇陵陵到了另一間房,蘇陵陵一踏進房中便覺得寒氣逼人,周寒卻鎮定自若,這寒氣絲毫沒有影響到他,他指着房間中央一張牀道:“蘇姑娘便去那上面休息吧。”
蘇陵陵盯着那牀看了片刻,走過去,躺了下來,周寒又是讚賞地看了了她幾眼,道:“這牀是乃千年寒冰製成,蘇姑娘受了內傷,這寒牀能助蘇姑娘恢復。”
蘇陵陵從前也聽聞過寒牀有助於修煉內力,但今日還是第一次見,這周先生必定不是尋常大夫,她自己雖然不是大夫,但是還是知道自己手臂的傷究竟有多嚴重的,但是這周先生居然說自己的傷能治好。
蘇陵陵心中默唸了幾遍內功心法,很快便入睡了。她入睡不久,便有人推門進來,前後共三人,兩男一女,爲首的是一名年輕的公子,戴着面具,盯着蘇陵陵看了片刻,問身後的周寒道:“她的傷如何?”
周寒拱了拱手道:“雖然嚴重了些,但也不是沒救。”
青玄點了點頭,身後的靈雎道:“你這麼緊張你這妹妹,她卻未必領情。”
“我做這些,不是爲了讓她感激我,她恨我纔是最好。”青玄淡淡道,轉身出了門,靈雎和周寒跟了出去。
“對了,璇璣琴你拿到了麼?”靈雎忽然問道。
青玄搖了搖頭,“不過也快了。”
靈雎道:“我聽說璇璣琴的主人曾經很受皇帝寵愛,就算是犯了死罪,皇帝最後也放過了他呢。”
青玄低頭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的佩劍,淡淡道:“那又如何?”
靈雎聳了聳肩,青玄轉過身,道:“我聽說你殺了赫連安?”
“他知道了我的身份,我必須得殺了他呀。”靈雎眨眨眼,笑得天真無邪,眼中亮亮的。
青玄將劍收進劍鞘,道:“嗯,你做得對。”
他出了醫館,幾個跳躍便已消失在晨光之中,靈雎轉過身,朝着周寒道:“麻煩周大夫好好照顧蘇姑娘了。”
周寒拱了拱手,“這是在下應該做的。”
靈雎笑得眉眼彎彎,轉身也離開了醫館,周寒盯着她離開的背影,幽幽嘆了口氣。
阿瓷睜開眼,看到眼前忽然湊近的大臉嚇了一跳,一巴掌便揮了過去,但是這一巴掌卻綿軟無力,很快便被那人擒住了。
“嘿嘿,你這小娘們生得細皮嫩肉的,落到哥幾個手裡,哪還逃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