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艾低頭應了一聲,宋臨照勾起脣角冷笑,和那兩名黑衣人再次消失在他面前,李艾站起身,看着自己還在淌血的手腕。
那小丫頭下嘴可真狠,這傷口這麼深。
他嘆了口氣,嘴邊卻漫開溫柔的笑意,就算被宋臨照殺了也沒關係,但無論如何他都要保護好玉婉婷。宋臨照讓他從玉婉婷婆婆手裡找到一卷卷軸,那捲軸裡記着一些名字和門派,是江湖上那些和魔教有聯結的人和門派。這卷卷軸原本是在玉婉婷爹孃的手裡,他殺了她的爹孃,但是卻並沒有找到卷軸。宋臨照沒有再安排他做別的事情,他本以爲此事與他再無關係,可是沒想到幾年後,宋臨照又將他叫過去,讓他到京城來,讓他接近玉婉婷,找到那捲卷軸。
他本打算直接殺了玉婉婷和她的婆婆,去找卷軸,可是在他第一次看到玉婉婷的時候,他愣住了。
她穿着鵝黃色的衣裙,趴在一株老榕樹上,他透過茂密繁盛的樹葉,看到她漲紅了臉去扒拉一隻紙鳶,當她終於拿到紙鳶的時候,高興過了頭,不小心掉了下來。
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接住了她。
玉婉婷睜着那雙烏泠泠的眼睛看了他半晌,他猛然醒神,將她放下,別過臉去。
他深深低着頭,不敢再去看玉婉婷。他是生活在永夜中的那類人,他的眼裡從來都不曾有過像她眼中那樣的明亮光彩,所以他被她眼中的光刺痛了。
玉婉婷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笑着和他說謝謝,他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便倉皇而逃。
後來他殺了住在玉婉婷家巷口的書生,自己頂替了他。以前那書生和玉婉婷交往的少,而他自己和那書生一樣,有着一雙陰鬱漆黑的眼睛,他頂替那個書生,玉婉婷絲毫沒有懷疑。
他不敢主動和玉婉婷接近,但是他知道玉婉婷的一切事情,他知道玉婉婷喜歡卓家少爺,總在他面前說他,他第一次產生了這種醋意。表面上是在幫她追求卓揚,但實際上,卻只是讓卓揚對她心生厭惡而已。
他的心中本就盛滿了陰暗,唯一剩下的一點光明與暖意,全給了玉婉婷。
後來卓揚和方菲,在他明裡暗裡的推動下,終於走到了一起。在卓揚和方菲成親的那天,他看着玉婉婷穿着一身黑寡婦裝扮出了門,他沒有制止,他想,讓卓揚討厭她更徹底一些也好。
他不是不希望玉婉婷過得好,只是他比誰都清楚明白,卓揚不是她的良人,她大可以和別的男子,哪怕普通些,也比卓揚好,卓揚的心在方菲身上,誰都強求不來。
沒多久他便將玉婉婷的婆婆殺了,在他開口問她卷軸在哪裡時,婆婆卻忽然笑了,說:“果然是你吧,巷口的書生,又或者說,魔教弟子?”
他皺了皺眉,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那雙渾濁的眸子依舊沒有動,但是去似乎能看到一般,道:“老身是個貨真價實的瞎子,瞎了四十多年了,但是老身心眼不瞎,老身的耳朵也聰靈的很。”
他又問了一次:“卷軸在哪裡?”
“那是老身的兒子和兒媳用命換來的東西,老身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說出來。”
“哪怕我殺了玉婉婷?”
婆婆笑得幾分莫測,“你不會的,你這麼喜歡婷兒。”
他嘴脣嚅動,最終還是一劍下去,鮮血淌了一地,他在屋中翻找了一陣,卻沒有找到卷軸。
最終他的目光落在了角落的一隻大箱子裡,他聽到了她的呼吸聲,他戴着面巾,剛纔他和婆婆的對話也發生在屋外,玉婉婷不會知道是他殺了她的家人。
他離開了玉婉婷家,玉婉婷從大箱子裡鑽了出來,直接去他家找他。
他一直在屋中,卻不敢開門,玉婉婷拍了半天門都沒有反應,她便去找了辭鏡。
後來那個叫辭鏡的年輕女子幫忙打理好了婆婆的後事,並將玉婉婷託付給他。他的右手受了傷,但他並沒有撒謊,這是他在切菜時切的,他聽出了辭鏡語氣中的懷疑,他想着要不要也殺了辭鏡。
但是辭鏡的武功遠比他高強,那天晚上他還沒來得及接近她,她便已經出手,速度之快,饒是他也沒有看清楚她的招數,他慌忙躲開,卻還是被她投擲過來的飛刀傷了右手,他不敢久留,急忙離開,辭鏡也沒有再追過來。
所以後來辭鏡問他是不是左撇子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已經看出了他是那晚去殺她的人,那個女人的眼睛,他連多一眼都不敢看,只能躲閃,她想必是在第一次見他就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好在她並沒有當着玉婉婷的面說出來,他本以爲這樣這件事便算是結束了,他知道卷軸並不在玉婉婷身上,所以他打算帶着玉婉婷離開,然後主動向宋臨照請罪。
可是玉婉婷卻發現了他藏在家中的夜行衣與短刀,她質問他爲什麼會有這些,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她便問他是不是他殺了她婆婆,他一時無法騙她說不是,玉婉婷跑了出去,他這才跑出去追。
李艾迴到家中,玉婉婷果然沒有回來,他去她家中找她,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
他將傷口包紮了一下,準備出去找,忽然一支箭釘在了家門口,帶着一張紙條,他取下紙條,上面寫着玉婉婷在那人手上,如果他想救她,便帶卷軸去京城外的樹林。
這卷卷軸除了魔教,江湖上還有很多人想得到,誰都不想看到魔教一家獨大,所以那些名門正派,勢必會想盡辦法制止。
李艾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他擬寫了一卷假的卷軸,帶着去樹林,當他看到那些人時,他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玉婉婷根本沒在他們手上,他們是爲了將他引出來罷了。
他被數十人包圍,即便他武功不差,可面對這麼多人,他也無法全身而退,他身上中了數劍,他喘着粗氣看着那些人一步步逼近,他扔出那捲染血的卷軸,但是那些人依舊不肯罷休,他們覺得既然是魔教弟子,必定幹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殺了也是替天行道。雖誠然如此,但是那些所謂正派人士,難道就當真行的正坐得直麼?
他心中雖然如此想,但是他已經沒有能力反抗,閉上眼睛等死,卻看到幾枚小石子扔了過來,彈飛了那人手中的劍。
他回過頭,看到一輛馬車經過,悠悠閒閒的,似乎沒看到這裡正發生着一場“除惡揚善”的圍剿。
那些人攔在了馬車前,“車上何人?爲何要幫這魔教弟子?”
駕車的小風拉了拉繮繩,一直跟在後面的孫弦寂騎着馬走到前面來,躍下馬,抱了抱拳道:“這位兄臺,你們這麼多人對付他一個人,未免太不合道義?”
爲首的人上下打量了孫弦寂幾眼,看他只是穿着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衫,哼了一聲,道:“我們只不過是在替天行道除去這魔教之人,這位公子,你不幫我們也就算了,現在還幫着他來對付我們不成?”
孫弦寂目光清冷,淡淡地看了他們一眼,道:“替天行道?恕在下淺薄,可沒看出你們是在替天行道,只看出了你們在以多欺少,他已經受了重傷,你們真要趕盡殺絕?”
“這位公子,看來是是鐵了心要幫他了是麼?”
孫弦寂只冷冷看着那人,並沒有回答。
那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忽然提劍向孫弦寂刺來,孫弦寂迅速後退躲開,小風正要去幫忙,馬車裡的辭鏡卻制止了他,“我們走吧,這些人還奈何不了他。”
小風應了一聲,回頭看了孫弦寂一眼,驅馬前進,孫弦寂見辭鏡居然就這麼走了,他心中嘆息,卻不得不全神貫注於眼前。
正如辭鏡所說,這些人確實不是孫弦寂的對手。當初孫弦寂離開鹿鳴宮後便去了千絕崖,跟着千絕老人學了三年的醫術和武功,兩方面都大爲精進,江湖上也算排的上名次了。
這些人被孫弦寂撂翻之後,孫弦寂走到李艾身邊,替他檢查了一下傷口,他身上有多出脫臼骨折,他先替他接了骨,又在附近拔了些草藥,給他止了血,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傷口,正要去追辭鏡,一張帶刺的大網忽然從天而降。
孫弦寂正要躲開,卻猛然發現那張網的目的不在他,而在李艾,他飛身過去推開了李艾,網上尖銳的刺刺進他的身體,他悶哼了一聲,一身白衫被血染成鮮紅,李艾瘸着腿過來幫他拉開那張網,孫弦寂咳出一口血,盯着那張網看了片刻,吐出了三個字:“鐵扇門。”
李艾愣了愣,他聽說過這個門派,因爲這個門派與魔教爲敵,所以他將門派的名字也寫在了那捲卷軸上,原來這些人殺他的人都是鐵扇門的麼?
孫弦寂擡頭環顧四周,那個投網的人已經不在了,那鐵網上的刺有好幾處刺得很深,他因失血過多而臉色蒼白,但卻還是走過去牽馬,李艾擔憂地跟過去,問道:“你不要緊麼?”
他身上的傷顯然比他的還要嚴重了,李艾心裡有了一點點動搖,若換做以前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離開,但是現在,不知爲何,他有點動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