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朝中,也就這麼一位朔王而已。”
辭鏡挑了挑眉,道:“那這位朔王,在那次瘟疫之後,可有受到皇上的賞識?”
“皇上只是賞賜了他一些金銀財寶,當時聽那些大臣說,就跟打發叫花子似的。”孫弦寂低頭理了理袍角,辭鏡笑道:“這些大臣也只是看好戲吧。”
“雖然是朔王,但畢竟和逆臣扯上了關係,朝臣避之不及,當然只是看戲。”孫弦寂淡淡道,辭鏡撇了撇嘴,“世人皆是如此,對別人的苦難津津樂道,但倘若有一天這樣的災禍落到他們的頭上,他們心裡又開始怨天尤人。”
“雖然我不信佛,但是我卻覺得佛教裡說的因果輪迴,真真有這麼一回事。”
辭鏡擡眸看他,黑色的眼睛裡盛滿了認真,但片刻後又噗嗤一聲笑了,孫弦寂疑惑道:“你笑什麼?”
“因果輪迴,那麼孫大哥,你覺得自己種下了什麼因?會得什麼果呢?”
“……”孫弦寂被辭鏡問住了,辭鏡盯着他看了片刻,見他不答,便轉過頭去看向了車窗外。
此後一路沉默,到了郡王府,兩人下了馬車。
朔王蘇永夜坐在大堂的左側,孫龍禰坐在大堂中央,見孫弦寂和辭鏡進來,朔王站起了身,兩人互相行禮之後,孫弦寂領着辭鏡落了座。
辭鏡不由得多打量了蘇永夜幾眼,她想起皇上的臉,猜測蘇永夜的母親應該是個極美的女子,蘇永夜顯然是遺傳了母親的美貌,俊眉修目,五官英挺,但卻又兼容了女子的柔和,長相是讓人十分舒適的好看,再加上那一股子清冷矜貴的氣質,也難怪讓嵐裳念念不忘了。
蘇永夜的目光也同樣在辭鏡身上落了幾落,辭鏡端起茶杯,用杯蓋颳了刮茶沫子,抿了一口茶,始終沒有擡眸看他。
孫弦寂道:“不知朔王殿下這次來郡王府可有什麼事?”
“這位,可是辭鏡姑娘?”蘇永夜道。
辭鏡這才擡起頭來,作驚訝狀,問道:“殿下認得我?”
“我猜的,阿嵐在找你。”蘇永夜道。
看來是嵐裳已經到了京城,並找到了蘇永夜,而且蘇永夜待她還不錯,甚至會爲了她來找辭鏡,當時他們並未告訴嵐裳他們的身份,這樣的話找起來想來也花了不少功夫。
“嵐裳姑娘找妾身有什麼事?”
“她說要好好謝謝你。”蘇永夜道,“下月我們就要成親了。”
辭鏡看了孫弦寂一眼,孫弦寂正低頭喝茶,她又看向孫龍禰,孫龍禰也低着頭喝茶,辭鏡這纔看向蘇永夜,問道:“其實她不用謝謝妾身,她給了妾身足夠的酬金,妾身只是做了她一筆生意罷了,不過你們的喜酒,妾身還是很樂意喝的。”
蘇永夜饒有興致地盯着她,冷淡的神色裡出現了一抹淡淡笑意,道:“阿嵐說想讓你做證婚人。”
“唔,妾身何德何能……”莫非她生來其實是做媒人的命?卓揚和方菲,玉婉婷和李艾,現在又有嵐裳和蘇永夜了。
不過看到有情人終成眷屬她還是很高興的,便接下道:“嵐裳姑娘真是擡舉妾身了,不過妾身倒也願意做這麼個證婚人,婚期是多久?”
“屆時我在送帖子到府上來,今日打擾王爺了,我還有事,便先告辭了。”他起身作揖,轉身告辭,辭鏡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回頭看着喝茶的父子倆,道:“你們怎麼不說話?”
孫龍禰道:“辭鏡姑娘,你要做朔王殿下的證婚人,可得做好心理準備。”
辭鏡一愣,“莫非,給朔王殿下做證婚人,會讓妾身遇到什麼麻煩不成?若是這樣,妾身現在可以推掉麼?”
孫龍禰欲言又止,看着辭鏡,重重嘆了一口氣,轉身離開大堂了。辭鏡眨眨眼又看向孫弦寂,孫弦寂笑道:“你別聽我爹嚇唬人,朔王殿下成親想必也不會請別的什麼人,屆時我陪你一起去就可以了。”
辭鏡挑了挑眉,抱着手臂道:“朔王殿下居然如此俊美,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孫弦寂目光淡了幾分,瞥了她一眼,道:“朔王殿下是皇上的衆多孩子中最貌美的一個,那些公主也未必抵得上他,我曾聽到過朔王的一則軼事,他有一次出門遊玩,被那些登徒子盯上了,想要輕薄他,反被他狠狠揍了一頓。”
辭鏡笑了笑,忽然伸出一根指頭挑起孫弦寂的下巴,道:“輕薄,是這樣輕薄的麼?”
她微微仰着頭,眼皮微闔,眼角眉梢多了幾分風情妖嬈,殷紅的嘴脣勾起,呵氣如蘭,孫弦寂心裡猛然一跳,臉上騰地飛起一陣紅雲,他拍開辭鏡的手,辭鏡捂着肚子哈哈大笑,孫弦寂無奈地嘆了口氣,“胡鬧。”
“據說喜歡上孫大哥的姑娘有很多,若是讓她們知道孫大哥只要挑一挑下頜便會讓他臉紅,郡王府的門檻怕是要被踏破了。”
也就只有你才能讓我這樣而已。孫弦寂嘆息着在心裡道。
幾天後,蘇永夜便帶着嵐裳去了鏡居找辭鏡了。開門的是翠濃,急急忙忙去後院告訴辭鏡,辭鏡正睡着懶覺,聽到蘇永夜來便慢悠悠地起了牀,洗漱穿戴好,頭髮隨便綰了一下便出了門。
蘇永夜和嵐裳都在大廳,嵐裳見到辭鏡便在她面前跪了下來,辭鏡支着下巴看着她,笑道:“你朝着我跪下做什麼?”
“不管怎麼說,都要多謝姑娘助我逃出白螺城,若沒有姑娘,也就沒有現在的我!”眼見着她就要磕頭了,辭鏡急忙過去拉住她,道:“別別別,你可馬上就是王妃了,這個大禮我可受不得。”
嵐裳被辭鏡扶着站了起來,辭鏡又仔細看了她幾眼,她比剛見的時候瘦了些許,但依舊不影響美貌。朔王雖然不如別的王爺有權有勢,但畢竟是個王爺,吃穿用度自然比其他人家好的,今日嵐裳穿着這一身水色輕衫,外頭套着月白色長褙子,褙子上繡了一圈藍色山茶花,辭鏡覺得嵐裳是將這水藍穿得最好看的女子,若是此刻有些風,飄着幾滴雨,倒真讓人懷疑她是水神了。
“我說過你已經付過酬金,你不用特意謝謝我。”辭鏡鬆開手回到座位上,嵐裳回到蘇永夜身邊坐下,辭鏡又道:“不過既然相識一場,我便也當交了你這麼個朋友,樂意做你和朔王殿下的證婚人。”
嵐裳低着頭,手指絞着衣角,辭鏡盯着她的手看了半晌,道:“不過,我很想知道,你和朔王殿下,是怎麼找到我的?”
“我知道你們的名字,所以便將你們的名字告訴了永夜,他不認識你,但是卻認識孫先生,其實並不難找的。”嵐裳道。
辭鏡聞言點了點頭,又看向蘇永夜,道:“朔王殿下,不知今天可否借您的未來王妃陪陪妾身?”
蘇永夜似乎不太願意,但嵐裳低頭跟他說了幾句,朔王便答應了,起身離開了鏡居。
辭鏡走進涼亭,嵐裳跟了過去,看到一大團白色忽然撲了過來,她驚叫出聲,被其撲倒在地,定睛一看居然是隻狐狸,很漂亮的一隻狐狸。
瑰月從涼亭頂上跳了下來,將琉璃提了起來,見到嵐裳,眼裡閃過一抹訝色,回頭看了辭鏡一眼,道:“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嵐裳敢要露出來的笑容一僵,瑰月這語氣中的嫌棄已經十分明顯了,她有點不好意思,辭鏡從他手中奪過琉璃,道:“睡你的懶覺去,我們姑娘家的要說些體己話,你一個大男人在這兒杵着做什麼?”
“那我就喜歡聽你們姑娘家說體己話。”瑰月頂着一雙死魚眼一副面癱臉道。
辭鏡溫柔地撫了撫琉璃的頭,道:“琉璃,去咬他,過會兒給你買燒雞,你要吃多少有多少。”
琉璃撒開腳丫子去追瑰月,好不容易弄開了這兩隻,辭鏡重新坐進涼亭,道:“你有什麼想說的?”
“我不想嫁給永夜。”嵐裳脫口而出。
“那現在又是怎麼回事?不想嫁你爲何要答應他?”
“我無法拒絕他,因爲我不可能回到白螺城去,在這裡,永夜便是我最好的依靠了。”
“既然如此,那你不想嫁也得嫁了,莫非你還想繼續逃?”
嵐裳一頓,低下頭去,手指絞着衣角,囁嚅道:“我累了,不想再逃了。”
“你在白螺城,無人在意你,但現在到了京城,有這麼一個男子真心待你,願意一生一世照顧你,你還有什麼——”說到這兒,她忽然頓住了,又嘆了口氣,道:“罷了,反正是你自己的事,你若要離開我也不會攔你,但是我也不會幫你。”
“我沒有想過逃,只是最近安定下來了,便想起很多以前的事,以前我總想着要怎麼讓陳上善喜歡上我,但是現在我要逼着自己喜歡永夜,我忽然就明白了當時上善的難處。”
辭鏡看着她,彷彿也看到了當初的自己,她也逼着自己去喜歡於英,可是當她終於死心塌地時,他已經不在了。
“好好珍惜朔王殿下吧,不要等到了失去了才明白。”辭鏡站起身,回到了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