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鏡中的人影影影綽綽的,看不太真切,所以辭鏡也並沒有發現般若的臉上浮起了一層淡淡的粉,她瞥了辭鏡一眼,又迅速地收了回去。
“哦,他去包紮傷口了,不過你聽好了,你在他頭上砸了這麼條道道,要是毀容了我不會放過你的。”辭鏡用一種無所謂的語氣說着很所謂的話。
般若瞪圓了眼轉過身看她,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辭鏡抱着手臂仔細想了想,道:“唔,他欠了我一大筆錢,現在正在還債,但是他是靠臉吃飯的,你毀了他的臉,他就不能賺銀子還我了,也就是說我這一大筆錢打了水漂。”
般若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欠了你多少錢?孤替他還。”
辭鏡饒有興致地微傾了身子,似笑非笑道:“十萬兩,公主願意替他還麼?”
般若抿了抿脣,開始猶豫了。
辭鏡繼續道:“不過他已經還了五萬兩了,公主若要替他還,再還五萬也行。”
般若還在猶豫中。
“不過我和他也認識這麼久了,其實我打算不讓他還這麼多,還個一萬兩也就可以了。”
般若拍了拍梳妝檯,道:“好,孤這就讓人去拿銀子。”
這又笨又敗家的公主,都不問問他怎麼欠她這麼多錢的……
辭鏡正要說話,瑰月和孫弦寂已經齊齊進了門來,瑰月額頭上還包着一圈白紗布,頭髮半散着,多了幾分陰柔。孫弦寂跨步進來,見到辭鏡正好整以暇地坐着,嘴角還掛着狐狸般的微笑,不知道又打了什麼鬼主意,不禁莞爾。
辭鏡看了瑰月一眼,見他面色紅潤有光澤,沒有大礙,便也放心了,轉向孫弦寂道:“孫大哥,般離他怎麼樣了?”
“有大皇子的暗衛守着,他不會有事,不過——”他看了眼般若,又道:“現在大皇子正在全城搜查,找般若公主。”
辭鏡撓了撓耳朵,道:“不止是他在找吧,那刺殺他們的人也在找吧。”
忽然想起什麼,她轉向般若,問道:“你大王兄呢?”
般若哼了一聲,“他跑了。”
辭鏡被她這沒頭沒尾的一句弄得懵了一下:“他跑了?”
“昨夜秀清宮走水,他說去救火,就再沒回來。”
辭鏡卻想到了另一處,輕捂着嘴道:“該別是燒死了吧?”
般若聞言瞳孔一縮,她雖然討厭這個大王兄,但是也沒想過讓他死,迅速地搖了搖頭,道:“他輕功那麼好,怎麼會這麼容易就燒死了?”
辭鏡狐疑地看了孫弦寂一眼,孫弦寂道:“昨夜秀清宮走水,並無傷亡,所以大王子不會有事,公主殿下不必擔心。”
般若輕輕鬆了口氣,卻又口是心非地撇撇嘴,“他燒死了纔好。”
辭鏡道:“爲何要燒死他纔好?”
“他不是什麼好人。”
辭鏡挑了挑眉,“他怎麼不是好人了?”
般若卻不說了,大約也是想起了家醜不可外揚,而且他們還是有泉國的王室,這可是國醜了。
辭鏡見她不願說,自然不會勉強,但是心裡卻隱隱有點不安,般若忽然道:“孤現在收拾好了,你可以帶孤進宮去見王兄了吧。”
辭鏡看着她,眨了眨眼,般若兩道柳眉立刻豎了起來:“你該不會是騙孤的吧?!”
辭鏡道:“公主,我也不是有意要騙你,只是現在外頭大皇子正滿大街的找你,若是讓他知道我把你帶到這兒來了,那我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般若氣不打一處來,撿起梳妝檯上的胭脂盒就朝辭鏡扔去,琉璃卻不知從哪裡跳了出來,一躍而起接住了胭脂盒,穩穩當當地落在地面上,還得意地揚起它的尖尖嘴,見沒人理會,它又轉過身,拖着寬寬大大的尾巴過來,走到辭鏡面前,嘴一張,胭脂盒掉在了地上。
般若起身就要往外走,瑰月擋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裡沒有一絲光,般若哼了一聲,就要從另一側走,瑰月單手將她拎了起來,般若手抓腳踢卻摸不到瑰月一片衣角,氣得大聲嚷嚷:“來人吶!救命啊!”
辭鏡非常乾脆地點了她的啞穴,瑰月依舊沒有鬆手,辭鏡走過去,道:“公主,不是我不讓你去見你王兄,只是現在情況很複雜,我們還不知道是誰要殺你們,你現在在我這兒很安全,你王兄現在受了傷,你過去那兒,萬一刺客再來,你也只是個拖油瓶,只會給你王兄添麻煩。”
辭鏡的話非常直接且難聽,但般若這會卻難得地聽進去了,手腳都安分了下來,辭鏡心中嘆了口氣,解開了她的穴道,孫弦寂開口道:“般離王子現在的傷勢正在好轉,又有大皇子的暗衛保護他,他很安全。”
“萬一那大皇子也不安好心呢?”般若問道,她現在也只能相信眼前這幾人了。
“不會的。”辭鏡摸了摸她的頭,孫弦寂走過來,溫柔道:“相信我們,你王兄不會有事的。”
般若點了點頭,又看向瑰月,道:“那等孤回去了,再去取銀子替你贖身。”
瑰月一愣,隨即將目光轉向辭鏡,辭鏡從善如流地轉移開了目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瑰月道:“我沒有賣身。”
“她說你欠了她銀子。”
“我忽然想起我今天說要和翠微學做紅燒肉。”
“辭鏡你給我站住。”
兩人一前一後跑遠了,般若回過頭來,和孫弦寂的目光撞上,孫弦寂笑了笑,道:“他倆從認識起就沒有一刻停止過吵架。”
“孫先生喜歡辭鏡姑娘對麼?”般若忽然問道。
孫弦寂一愣,隨後絲毫沒有猶豫地回答:“是。”
“那孫先生看到他們關係這麼好,不會生氣麼?”
“會。”
“可是孤一點也看不出來你生氣了。”
“因爲生氣不一定要表現在臉上的。”孫弦寂帶着一絲笑道。
般若並不是很明白,畢竟她一旦生氣了便一定會表現在臉上,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孤生氣了你們都得逗孤開心,想了一會兒,她又問道:“孫先生,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呀?”
孫弦寂垂眸,道:“你沒有喜歡的人麼?”
“沒有。”般若搖了搖頭,卻不知怎的忽然又紅了臉,孫弦寂看她這模樣,不禁一笑,道:“真的沒有?”
“孤不知道那算不算喜歡,所以孤纔要問你。”
“哦?”孫弦寂挑了挑眉,“那你且說說,你對他是個什麼想法?”
“孤讓他毀容了。”般若細聲道。
孫弦寂嘴角抽了抽,“這……”
“但是孤,孤會賠償他的。”般若繼續道,“他是靠臉賺錢的,既然孤毀了他的臉,孤就是斷了他的生路,孤不能不管他,日後只要他願意,他便可以跟着孤,孤不會讓他做什麼,孤養着他。”
孫弦寂聽着聽着,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原本的樣子,還是很好看的,雖然說孤毀了他的臉,但是他也並沒有變得難看,其實若是沒有留疤,那也不算毀容。”般若繼續絮叨。
接着便是一段長長的沉默,空氣中浮動着細小的灰塵,金色的光透過門窗落入屋中,打在少女的側顏上,描摹出一副溫柔的輪廓,她不吵鬧的時候,確實是個端莊又淑雅的公主。
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溫溫吞吞地開口:“就算他沒有毀容,孤也願意讓他留在孤身邊的。”
以這小丫頭的性格想法,她這麼說,便八成是喜歡上那個被毀容的人了,不過孫弦寂覺得很是莫名其妙,怎麼毀了人家的容就喜歡上人家了?但是轉念一想,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就喜歡上辭鏡了,便也覺得這一切又很合情合理,正所謂不打不相識。
但是這些心思在腦子裡繞了一圈,他忽然反應過來,問道:“那個人是誰?”
般若臉又紅了紅,“就是剛剛那個公子。”
大皇子派來的官兵搜到了辭鏡這兒,辭鏡開了門,想到不久前在白螺城的時候也讓人這麼搜了一回,自己和孫弦寂還演了那麼羞恥的一出,想到這兒,辭鏡羞得寡婦臉一紅,那門口站着的官兵忽然見她臉紅,一愣,竟也慢吞吞地紅了臉。
“夫,夫人,在下奉大皇子之命,來搜查般若公主的下落,還請夫人,寬恕則個。”那大舌頭官兵紅着臉支支吾吾道,辭鏡擡着袖子正要擋臉,卻被他口音逗笑了,放下袖子道:“官爺,發生什麼事了?”
那官兵顯然是新來不久的,看上去又傻又單純,辭鏡覺得好玩兒,有心逗他幾句,卻逗得他臉都要燒起來,後頭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聲,來了個年紀稍大些的官兵,猛地敲了下大舌頭官兵的頭,喝道:“讓你搜人,你杵在這兒作甚?”
“大,大人!”大舌頭官兵被這麼一敲立時站得筆直,舌頭都給捋直了。
“滾一邊去!”那官兵頭子吼了一聲,大舌頭官兵便立刻乖乖退下去了。
辭鏡站在原地沒有動,官兵頭子見到她,約莫是許久沒見着這麼周正的美人兒了,眼睛都看直了,卻還是人模狗樣的咳了兩聲,正經道:“夫人,在下奉大皇子之名……”
將剛纔大舌頭官兵的話又複述了一遍,辭鏡聽他說完,嘴角攢起一抹細細的笑容,眼角眉梢間帶了幾絲柔媚風情,“官爺,妾身從未見過什麼般若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