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使者團沒談成,氣呼呼地回去了,而此時小風和綠絛來信,表示已經開始遷宮,他們爲了不驚擾王都中的人,選擇了在深夜離開,他們寄出這封信的時候已經離開了有泉國王都。
鹿鳴宮百餘號人,分作三批前後離開,又在王都外集合,在一起往原址過去。
辭鏡沒敢鬆口氣,沒過兩天便寫信詢問,直到一個月後,終於得到他們順利到達的消息,辭鏡這才鬆了口氣,而中原與西域的戰爭,終於打響。
有泉王似乎是鐵了心,就算自己的三個孩子還在中原人手裡,也不管不顧地派出了本國的最大兵力,而蘇瑾年面對西域各國的進攻,並沒有將兵權再還給孫龍禰,而是封蘇永夜爲主帥,率兵抗擊西域各國。
朝臣尚未從先皇駕崩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此時又是驚了一驚,不知是皇帝不把這個弟弟的命看在眼裡還是沒把西域各國放在眼裡,他們知道蘇永夜本人武功高強,爲人沉穩,城府深,但他從來都沒有上過戰場,這一上來就讓人做主帥。
除非對方也派個這樣的人做統帥。
一衆朝臣操碎了心,而蘇瑾年鐵了心要讓蘇永夜送死,蘇永夜在朝中人緣也不太好,雖然有一撥人爲他求情,但不會有人替他死死諫。
蘇永夜被迫掛帥出征,嵐裳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在房中繡花,她因先皇忽然翹辮子最終登上皇位的不是蘇永夜而鬱結了許多天,眼見着好不容易心情明朗了一些,又得知這消息,腿一軟跌在了桌邊。
小娥急忙扶起她,看着她隆起的小腹心驚肉跳道:“王妃你怎麼樣?”
嵐裳臉色蒼白地擺了擺手,道:“王爺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快了。”
那過來傳旨的太監看了眼前這個彷彿一瞬間失去了依靠的女人一眼,心中嘆了口氣,甩着袖子離開了。
不多時蘇永夜回來,看着嵐裳的臉色心道她已經知道了,便沒有再說,嵐裳讓小娥退下,走到蘇永夜身邊,伸手幫他脫下了朝服,又換上了一件素色的常服。
蘇永夜道:“若我——”
才說了兩個字就被嵐裳堵住了嘴,她搖了搖頭道:“我和腹中的孩子會等你回來。”
蘇永夜皺了皺眉,他想說的是,如果他死在了戰場上,皇帝怎麼說也不會虧待她們母子倆,他希望她不要忘掉他,但是也不要過分的懷念他。
嵐裳將頭埋進了蘇永夜懷中,過了一會兒,她拉了了蘇永夜的手,讓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蘇永夜的表情變得非常柔和,他眼裡閃着一絲絲光,心道,只要有一絲機會,我絕對不會放棄活着回來的機會。
他在認識嵐裳之前,只想着自己這一生便這樣了無牽掛的過去了,可是遇到了她之後,原本晦暗的人生忽然就灑下了一道光,儘管這道光可能不是一心爲他而傾灑。
蘇永夜離京那日,蘇瑾年親自去送他,京城那些喜歡蘇永夜的姑娘在蘇永夜成親時死了一次心,而在他上戰場那一日,又再一次死了心。
所有人都覺得蘇永夜是去送死的,想來這將軍也十分悲哀,但是他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了坐在步輦上的嵐裳,他心想,總有人相信他是會活着回來的。
蘇永夜帶着一隊將士人馬浩浩湯湯出了京城,嵐裳回到王府,然而當夜就開始腹痛,險些小產,將小娥嚇了個半死,在凌晨時又不痛了,小娥替嵐裳擦洗了身子,照顧她睡下了,自己纔回去,而沒睡到一個時辰便被打更聲吵醒,只得起了牀,去藥鋪抓安胎藥。
蘇瑾年沒有再讓孫弦寂批那些雞毛蒜皮的瑣事摺子,因爲孫弦寂故技重施,再次生病了。
辭鏡去郡王府看孫弦寂,孫弦寂正躺在牀上,大概是睡熟了,辭鏡進來他也沒有動,辭鏡輕手輕腳走到牀邊,看着孫弦寂睡夢中還皺着的眉頭,心道你心裡到底有什麼事呢?
她伸出手去想要撫平孫弦寂眉心的那一到褶皺,然而孫弦寂睫毛忽然顫了一下,人醒了,看到辭鏡的時候他眼裡閃過一抹讓人膽寒的殺氣,認清是辭鏡之後他才放鬆下來,那抹殺氣消失了個無影無蹤,他坐了起來,溫和道:“你怎麼來了?”
“你做噩夢了嗎?”
孫弦寂一愣,隨後又點了點頭:“嗯,是呀,夢到有流氓將你搶走了,可是我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
辭鏡聽他胡扯,從旁邊拿起一壺茶,倒了一杯,“你又用了風寒露?你不是說那是毒嗎?怎麼又用?裝病你不能用點別的法子?”
孫弦寂接過她手裡的茶杯,道:“沒事的,我長這麼大試過不少藥,和你們的體質不一樣,這點毒對我沒有太大的影響。”
辭鏡蹙眉看着他,孫弦寂將茶一口飲盡了,道:“裝病能休息一段時間,要不是皇上每天派大夫來看,我就直接服用解藥了。”
可是孫弦寂的嘴脣蒼白得幾近烏青,辭鏡實在不怎麼相信他只是用了風寒露。
孫弦寂看上去非常累了,他拍了拍辭鏡的後背,道:“藥效上來了,我先睡一會兒,你要陪着我嗎?”
辭鏡點了點頭,直接鑽進了他被子裡,孫弦寂一愣,辭鏡已經伸手攬住了他的腰,他嗅着辭鏡身上的幽香,笑道:“你就是我的安神香。”
這一覺確實睡得十分安穩,沒有噩夢。
他瞞着辭鏡一件事,他體內有蠱毒,這蠱毒在他體內沉寂了太久,久到他都要遺忘那毒蟲子的存在,可是在他使用了一次風寒露時,那蠱毒忽然給他來了一記下馬威,他當初本沒有打算用一整瓶風寒露,然而當他不小心用多了的時候,那蠱毒居然安靜了下來。
蠱毒還是他在廣西八萬大山的時候鑽進他體內的,他查了許多典籍都不知道那是什麼蠱,但是那蠱一直安安靜靜待在他體內,他依舊能吃能喝能打,對他的日常生活沒有半分影響,就算他受傷那蟲子也不會出來搗亂,乖得像一條死蟲子。
他試過別的蠱,光從脈象來看,別的蠱若藏在體內,能通過脈搏探出一二,但是這個不能,所以上次他在自己和琉璃身上用子母蠱的時候,便是醫聖千絕老人也沒有探出來。
孫弦寂沒有辦法,便自動將這蟲子視作身體的一部分,沒料到它會忽然起來搗亂,所以這次他只好再用一次風寒露。
痛得他揍人的心都有了,他強行壓制下體內的戾氣,但是在睡夢中的時候一時抑制不住,所以纔會有辭鏡之前看到的那一幕。
他送出去的信,都是給一個人的,那個人本應該是死了,但是又莫名出現在了有泉國,他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了模樣,他差點沒認出她來,她答應會幫忙找出解蠱的法子。
醒來時天已經黑了,辭鏡翻了個身,發現孫弦寂正看着自己,而他的一條胳膊被她枕着,辭鏡趕緊坐了起來,道:“我什麼時候把你的胳膊枕過來的?”
翩翩君子孫弦寂孫先生耍起了無賴:“你睡着睡着忽然將我的胳膊扯了過去,我現在生着病,沒力氣拉過來,所以就讓你給拉過去了。”
辭鏡:“……你連把我叫醒的力氣都沒了麼?”
孫弦寂笑得十分無辜,辭鏡看得愈發愧疚,“那我補償你,我去給你做吃的。”
“不用了!”孫弦寂急忙叫住了她,辭鏡回過頭來,眼裡閃過一抹狡黠的笑意,孫弦寂無奈笑道:“我送你回去。”
“你身體沒事麼?”
“沒事。”
孫弦寂已經下了牀,拿起牀邊的衣服穿上,又將梳子遞給辭鏡,道:“娘子,幫爲夫梳個頭。”
辭鏡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再亂叫割你舌頭。”
孫弦寂颳了刮她的鼻子,又背過身去,道:“我舌頭和壁虎的尾巴一樣,割了還能再長出來的。”
辭鏡佩服孫弦寂的想象力,拿起梳子給孫弦寂梳頭,辭鏡梳頭是一把好手,將孫弦寂一頭油光水滑的頭髮束得整整齊齊的,她從一旁拿過白玉簪和玉冠,替他擺弄好,她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孫弦寂好像瘦了些。
孫弦寂站起身,拉過辭鏡的手,他的手心乾燥且有些冷,辭鏡道:“你要不要再加件衣服?”
孫弦寂搖了搖頭,道:“沒事,你身子暖和就行,我冷了抱一抱你。”
辭鏡無奈,這個人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無賴的?!
郡王府和那別院之間的距離不遠,走路過去不用半個時辰,兩人出門時正是華燈初上,大街上還有些熱鬧,兩人穿過一片花燈,經過橋邊的時候,孫弦寂順手摘下一枝柳枝,三五下做成一個柳葉環,戴在了辭鏡頭上,辭鏡今日穿着一身碧綠色的羅裙,這一番裝扮可真是像極了花草精靈。
孫弦寂忍不住在她頭上輕輕吻了一吻,蜻蜓點水的一下他便鬆開了,辭鏡看到他眉頭幾不可聞地皺了一下,眼中的痛苦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笑意取代,他道:“天黑的厲害了,我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