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達斡爾這才拂塵站起來,嘴裡則在笑着答道:“師父當然了得,他了得,我才肯跟了他,才讓達斡爾覺得師母夠本事!想想那一日,師父他可是捨得性命的保你周全,施展的功夫皆是我見所未見,當真叫我大開眼界!”肋
阿寬聽着直翻白眼,叫罵道:“臭小子,別提那些缺德事,找打是不是!仁哥好不容易動了一點凡心,娶上個媳婦,卻叫你害得差點兩次丟了性命,你還好意思提呢!
達斡爾這才幹幹一笑,理屈的沒了聲音。
時有清爽的晨山風拂過,依靈淺笑,因爲阿寬的話而微微含羞着,淡嫣生俏的容顏在重仁眼底晃着,卻是一道叫他沉醉的風景――
她的確是他的凡心所動,所幸安然無事着。
如果她真出了事,便是他這此生又一個遺憾。
達斡爾往石凳上坐了下來,重仁本想與他說正事,還沒開口呢,那小子側過頭,嘴裡又噴出驚奇之辭:“嘿,師父,你就跟我說說吧!我實在好奇的厲害,怎麼也琢磨不透你心裡轉的是什麼心思?你不說不娶妻麼?怎就破了誡?我本來一直以爲你要學我們族裡的百丈法師一般,皈依佛陀了呢……”
重仁淡淡瞟了他一下,已是見怪不怪,託了茶盞猶自品着茶,懶懶的說道:“怎這麼多事!我愛娶便娶,又不礙你什麼事!”鑊
“是不礙我什麼事!就是很奇怪!”
“沒什麼可奇怪的!”
“怎個不奇怪,是誰信誓旦旦說此生絕不娶妻來着!是誰一連推了幾個人的提親,跑得沒人影了?”
唉,陳年舊事全教他給抖了出來!
重仁直睇他,有些頭痛了,轉眸間卻正好對上了依靈好奇的目光,不由就乾咳了幾下,沒避,而是輕笑出聲說:“嗯,此一時,彼一時!達斡爾,所謂姻緣,有因有緣才能締結一世情份。當初之人非我所願,自避而遠繞,如今我心有所念,固願結縭百年,這滋味與你說不明白,你既不懂,就不要問那麼多!”
這話雖是對達斡爾的回答,倒是實實在在的有感而發,依靈聽着卻是怔怔失了神。
可達斡爾聽不懂,睜大着眼睛連搖頭道:“說的倒是玄奧,嗯,管他呢,反正哪天能把跑上門來的喀雲天珠活活氣死就好……”
朗朗的一句話卻叫他託着茶盞的手顫了一下,剛沏的熱茶水輕輕一晃便弄得滿手皆是。
依靈忙取了手絹過去給他拭,一邊滿帶疑惑的問:“喀雲天珠是誰?”
她已不止一次聽得過這個名字,爲何他聽了會無端失了常!
他望着她,微微一笑,未答!
喀雲天珠,那是另一個世界中的另一個女子,美豔大氣!
卻是一個不會與他有任何牽扯的其他人!
僅是其他人而矣!
不錯,那女子喜歡着他,但,他沒有那種感覺!
火鳳國內轟轟烈烈的國禮相聘對他而言只是個笑話.
他是辜負笑話的無情人!
即便無情,卻並不願傷害於人,所以,委拒,一笑而去!
那些事都已經塵封,亂七八糟而滑稽可笑,他從不曾要想過把它們挖出來讓身邊人知道,正想把話頭給掐斷,哪知那小子嘴快,訝然之聲已脫口而出。
“咦,師母不知道麼?”
依靈輕笑,側過螓首點頭,說:“不知?她是何人?”
“她就是害我們精絕家破人亡的那個惡女人!”
達斡爾啐了一口,提及國仇家恨,他不免發出恨恨出聲!
本想說的話就被他這記恨聲壓了下去,重仁靜默的瞥他,卻不想與他爭辯喀雲天珠是好是惡。
對於達斡爾而言,她是滅他族胞的惡人,但對於火鳳國而言,她是一個好君主。
所謂的好與惡永遠是相對的。
依靈從不知其中原委,聽的滿面茫然,迷惑不解的直瞅他。
於是他彎脣淡笑,解釋道:“她是西域火鳳國的女皇!”
是一個高貴尊榮的女人,卻不是他想要的那種!
“火鳳國女皇?”依靈微微一呆,道:“西域與此隔了十萬八千里,她既是女皇,怎會跑到這裡來了?”
“當然是衝着師父來的。那女人一雙眼珠子雖是長在額頭上,傲的厲害,手段也辣得厲害,卻獨獨對師父用了心,這番,我往哪中土鬧事來,被她知道了,就跟着跑來了這裡……”
“怎麼?喀雲天珠跑來中土了?什麼時候的事?”
重仁好生一詫,以爲聽錯,淡淡的嗓音透出了幾絲難得的驚疑之色!
“就開春的時候!”達斡爾答了一句,忽一拍腦袋又叫了起來:“哦,對了那喀雲天珠怕尋不到你,便去瓦剌找你的那個叫張什麼洲的朋友一起來了大明,保不定遲些日子就能找來這裡來!”
“什麼?阿洲也來中土了?真的假的?”
這下,連阿寬也不可思議的叫出了聲!
“當然是千真萬確的事兒,怎會有假!路上我們的弟兄曾與他們照過面,不過沒打成,人家避開了,那女人明裡打着報信的旗,暗地應是想見師父討個說法吧!”
重仁深深的端詳着達斡爾,瞧他說的有模有樣的,應該真有那麼回事!
如果這事不假,便又是一樁大麻煩!
不自覺的便捏起了眉頭,聲音也冷清了起來:“什麼說法不說法的!都在胡鬧,放着正經事不料理,盡往這裡瞎折騰!”
達斡爾是孩子脾氣倒也罷了,怎能連喀雲天珠也會這麼生事?
放着自己的族民不治理,千里迢迢的跑這裡來尋開心?
很好玩麼?
心裡這麼思量着,說出來的話便如浸了冰水般冷了下來,聲音一冷,自有一股銳利之色。
得了訓的達斡爾只得摸着鼻子乾笑,然後,用極小聲的聲音嘀咕道:“怎是瞎折騰,誰讓師父您把她的魂勾了來,說不準人家連女皇也不想做了,就想來獻殷勤……”
聲音卻是越說越輕,末了,被他冷冷一盯,終於是倏地就住了口,但也只住口了那麼一下,虎目急轉罷,忽就擔憂的追加了一句道:“師父,那惡女人就算再殷勤,你也千萬不要動了心!她與我有滅族之仇,就算你哪天心軟了,也不能收了她做妻子,反正我是肯定不認她做師母的……”
這混話絕絕對對有拆人姻緣的嫌疑.
重仁擰起了眉,正想出言斥責滿嘴胡話,阿寬早拎起了擱在一旁的掃把往他身上抽去:“死小子,滿嘴胡言亂語的嚼的這都些什麼呀!你以爲中原跟你們精絕一樣就因爲嫌人太少了,趕着急的娶一打老婆,生一羅框娃子!嘖,別臭着一張嘴巴在你師母面前說混話,你欠扁是不是!”
阿寬到底是阿寬,懂得某些時候避着某些忌諱,但達斡爾長於北方,風氣使然哪存着這個心,捧着頭躲開後,依舊不知死活的道:“我知道,中原皆是一夫一妻,但不是能納妾麼,還不一樣……”
“怎個一樣,有錢人家閒着沒事才弄什麼姬呀妾的玩風/流,你師父是那種人麼?”
“呃!師父不是那種人,但喀雲天珠卻是個瘋子,她什麼時候按常理做過事?哪天她若來這裡瞧見師父破了當日的說辭有了女人,說不準會賴着不走,非貼上來要給師父做什麼姬或妾的不可了呢!寬,你不記得了麼,師父可是要過人家火鳳葵的……哎呀……”
又招了一記打,達斡爾呼着痛忙跳出亭去,嘴上卻還在嘮叨,直衝重仁喊道:“師父,拜託你到時千萬別叫她套上了,如了她的願……總之,你另外要上十七八個其他女人都成,就是別要那個女人,我跟她不共戴天……”
“臭小子,閉嘴了你……”阿寬追趕着跳了出去。
依靈靜靜的聽着,固然心驚,卻也稀奇着,閃着輕笑,直睇方重仁:“呵,既是國主,定然是了得的,怎就不入你的眼?”
吹氣如蘭,巧語輕笑,好奇中盡着是研磨之色。
重仁神色奇玄,挑起眉,回道:“沒什麼不入眼不入眼的,她有她的國,我有我的道,彼此皆是過客,緣盡曲終隨風散,各安天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