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端端一場打擂,生死兇險一線之間的事情,就這麼被膽小如鼠的綢緞莊老闆楊大春,搞成了一場歡樂又可笑的鬧劇。
弗朗肯斯特登場之時,便如異域的惡鬼一般,如同從山林裡鑽出來的野人,充滿了原始野蠻的殺氣。
在他面前,楊大春簡直就是隨意便能捏死的螻蟻。
雖說楊大春仗着身子輕便靈活,躲過了幾次攻擊,但他的拳頭太過柔弱,根本就造不成任何威脅。
只是誰都沒想到,楊大春被嚇掉了一隻鞋,而好巧不巧,弗朗肯斯特竟真真踩在了那隻鞋上,咚一聲就滑倒在地,撲了個狗啃泥!
無論是洋人,亦或是華人,圍觀者都哭笑不得,他們的想法也非常的一致。
弗朗肯斯特已經被逗弄夠了,這已經是他忍讓的極限,只要他再站立起來,便是楊大春的死期!
“起來!起來!起來!”
洋人們齊聲高呼,聲浪是一浪高過一浪,弗朗肯斯特的倒下,彷彿將他們的心都凝聚到了一處。
楊大春躲在角落瑟瑟發抖,手裡拿着另一隻鞋,臉色發白,活脫脫一個膽小鬼窩囊廢。
然而杜星武和陳沐相視一眼,同時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因爲他們知道,這個弗朗肯斯特,根本就不會再起來了!
洋人們的呼喊漸漸弱了,因爲他們也意識到情況不妙,貝特朗趕忙跑到了擂臺上,推了推弗朗肯斯特,卻半點反應也無!
他想要將弗朗肯斯特扶起來,卻沒有足夠的力氣,趕忙朝布魯諾等人大聲求援:“快上來!我需要幫助,快!醫生呢!醫生!”
布魯諾趕忙跳上擂臺,與貝特朗合力,這纔將弗朗肯斯特給翻了過來。
但見得這巨人口鼻流血,眉頭緊鎖,雙眸緊閉,牙關緊咬,整個人都要縮作一團,手腳不斷顫抖,身子也在抽搐!
“醫生!快來!該死的,醫生呢!”
那領事醫院的醫生還在雨棚裡打瞌睡,幾個白衣護士也在偷偷地與那些西捕打情罵俏。
他們與所有人一樣,認爲這場比賽沒有任何意義,他們必然能取得壓倒性的勝利,急救醫生什麼的,根本就是擺設罷了。
然而沒想到,這纔剛剛開始,竟然就出現了這樣的突發狀況!
適才的比賽過程,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楊大春就如過街老鼠一般,弗朗肯斯特便是雄獅出巡,猛虎下山,只不過是跌了一跤,怎麼就起不來了?
領事醫院的布克醫生也有些措手不及,催促護士們帶着醫藥箱,便竄到了擂臺上。
然而他們纔剛剛登上擂臺,弗朗肯斯特的身子已經舒展開來,不再抽搐,手腳也不再緊繃,彷彿被卸掉了發條的木偶一般。
他臉上的黑紫太過恐怖,彷彿血液都堆積在皮下一般,然而此時,臉上的黑紫竟快速褪去了!
“他……他死了!”
布克醫生先摸了摸弗朗肯斯特的頸動脈,又拿出聽診器來,聽了聽心音,又翻開眼皮觀察了瞳孔,最終卻是蒼白着臉色,滿眼驚駭地說出了這個結論!
“什麼?!!!死了?!!!”
“這不可能啊,只是摔了一跤,竟然摔死了?!!!”
無論是華人,亦或是洋人,所有的觀衆頓時“譁”一聲,場面沸騰起來,所有人都一臉的難以置信!
楊大春還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手裡還捏着那隻鞋子,但根本就沒人注意到他。
彷彿適才他根本就沒與弗朗肯斯特打鬥過,弗朗肯斯特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便死了一般。
因爲他實在是太弱,根本就沒有人會覺得,是這個綢緞莊老闆,打死了弗朗肯斯特。
特里奧也沒想到這才第一場,就出了人命,雖說弗朗肯斯特只是蒙莫龍西身邊的一個強盜,但也是人命,再低賤的洋人,也要比這些清國人高貴!
他的眸光轉向了楊大春,心中難免浮現出一個疑問來:“這個人會不會有問題?他是否製造了弗朗肯斯特的死亡?”
然而特里奧很快就否決了自己那愚蠢而可笑的想法。
這個楊大春實在太弱,而且所有人都將整個過程看在眼裡,弗朗肯斯特也確確實實是意外摔倒,楊大春那隻鞋是慌亂之間掉落的,又並非有意安置。
即便他有意落下一隻鞋,也不可能預測到弗朗肯斯特的路徑,更不可能預測到弗朗肯斯特能踩到而摔倒吧?
再說了,弗朗肯斯特這麼強大,便是踩到這隻鞋,也不該摔倒,就算摔倒,也不可能摔死啊!
然而所有的不可能,如今都成了現實,弗朗肯斯特那新鮮的屍體,就躺在擂臺上!
楊大春也確實沒有計算過這隻鞋會被弗朗肯斯特踩到,但他很清楚,弗朗肯斯特倒下,那是必然的。
他心裡正計算着,如何才能讓弗朗肯斯特的倒下,變得更加自然而然,沒想到這倒黴鬼竟是踩在了鞋子上,倒是省去了他接下來的演技。
雖說他穿着皮甲,但全身上下無論死穴活穴,都讓他楊大春打了個遍,內力爆發之下,經脈堵死,氣血不通,不死纔怪!
他楊大春早就跟陳沐說過,叫得他來打擂,就別怪他殺人。
陳沐作爲領隊,此時也趕忙跑到了擂臺之上,見得弗朗肯斯特的死狀,便朝布克醫生問道。
“只是摔了一跤,怎麼就死了?”
布克醫生翻開弗朗肯斯特的眼皮,朝衆人道:“是運動過於激烈,誘發腦血梗才死的……你們看他的眼睛。”
衆人放眼看去,果真見得弗朗肯斯特的眼睛充血,再加上他的臉色,這個結論也就毋庸置疑了。
楊大春假裝聽不懂法語,朝陳沐問道:“他怎麼了?”
陳沐沉默良久,卻是徐官熙朝他回答道:“他死了。”
“死了?怎麼可能!這可不關我的事啊!不是我,不是我!”楊大春竟被嚇哭了。
衆人見得他一把鼻涕一把淚,也是搖頭苦笑,雖說沒有籤生死狀,但失手打死對手也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若換了別人,便不是自己打死的,也會硬扛下來,而後逢人便吹噓,即便吃了官司,蹲個幾年,出來之後,可就風風光光了。
特里奧見得此狀,也只好朝布克醫生等人吩咐道:“先擡下去,比賽結束之後再處理吧。”
貝特朗等人便將弗朗肯斯特擡了下去,雖說打頭便死了一個,但衆人都以爲這是意外,只能怪弗朗肯斯特運氣不好罷了,畢竟布克醫生已經下了死因結論。
再說了,楊大春這種慫包,又怎可能打死弗朗肯斯特?
陳沐拍了拍楊大春的肩頭,幾乎是半攙半扛,纔將雙腿發軟的他,帶回到了臺下。
三位洋夫人趕忙迎了上來,將楊大春接到一旁,又是安慰又是幫他擦拭臉上的污跡。
陳沐蹲了下來,壓低聲音,朝楊大春說道:“其他都不錯,就是最後問的那句太多餘……”
楊大春見得陳沐遮擋了他的身子,也無人看見,便一改懦弱的神色,滿臉興奮地朝陳沐問道:“爲何多餘?”
陳沐見得他那張臉,也是心頭驚駭。
這傢伙分明扮豬吃老虎,而且他殺人可不是爲了贏得比賽,是真的有殺人的癖好!
因爲此時的楊大春,滿臉興奮與激動,就如同剛剛與三位洋夫人大戰三百回合之後那般滿足!
“你問起弗朗肯斯特的狀況,是想表明自己的姿態,根本就不知道弗朗肯斯特已經死了,但卻忽略了一個問題。”
“你沒問之前,布克醫生已經公佈了死訊,也說出了死因,若換做常人,必然認爲是正常的,因爲你不懂法語,但問題也正在這裡,你有三個洋人老婆,又豈會不懂法語?”
陳沐說出了癥結所在,楊大春非但沒有慌張,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錯,陳少果真是心思縝密,但你能看出來,特里奧那羣人自然能看得出來,他爲何沒有揭穿我?”
楊大春如此一問,陳沐陡然醒悟過來,這楊大春並非不知道這個問題,而是故意試探特里奧的態度!
若特里奧認真追究,抓住這個破綻不放,那麼就說明,殺掉對手,是陳沐等人如何都不能觸碰的底限。
可如今特里奧不追究,就說明特里奧果真認可了陳沐與他們的約定,即便打死了,也是人各有命,生死在天,絕不追究!
想通了這一點之後,陳沐也感到非常的可怕,因爲這個綢緞莊老闆不僅僅實力超凡,城府更是深沉!
“楊老闆,希望我們以後不會是敵人……”陳沐輕嘆一聲,由衷感慨道。
楊大春嘿嘿一笑道:“放心,我這幾個老婆都喜歡你,我們會是很好的朋友。”
陳沐卻搖了搖頭,苦笑道:“最好朋友也別做……”
楊大春掃視了四處,並非發現有人窺視,又笑着朝陳沐道:“放心,我楊大春從不殺無辜之人,死在我手裡的,都是該死之人,只要不是睡了我老婆,我們都還是朋友。”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我可沒你那麼本事,我還小,楊老闆別跟我說這些羞澀的話題可好……”
楊大春看了看陳沐,低聲笑道:“陳少真有趣,你這個朋友我交定了,等你年歲大一些,我教你一些有趣的功夫……”
看着楊大春臉上那猥瑣的笑容,陳沐難免心頭髮緊,早知道此人這麼恐怖,就不該聽從書冬的建議,與這個綢緞莊老闆做了朋友。
陳沐正要說話,臺上的徐官熙卻是乾咳了兩聲,朗聲道:“雖然發生了一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但,比賽繼續!”
他有意無意朝陳沐和楊大春這邊看來,緊皺着眉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