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春此人亦正亦邪,陳沐也不敢保證他不會對自己下殺手,心中也有些警惕。
不過陳沐也並非吳下阿蒙,經歷了這許多事,又閉關修煉,武藝內功都突飛猛進,身上還有呂勝無贈予的殺手鐗,即便沒有帶刀出門,也是不懼楊大春的。
雖說楊大春以殺人術見長,但他的家眷就在這裡,投鼠忌器,楊大春估摸着也不敢太放肆。
陳沐更不想與他動手,畢竟楊大春曾經給過自己莫大幫助。
早先陳沐確實有些不太願意納用楊大春,但眼下他走投無路,只能鵲巢鳩佔,大隱隱於市,躲藏在這裡,甚至光明正大做生意,陳沐到底是有些責任的。
“楊大哥,我不想與你動手,但並不代表我軟弱可欺,你若不信,可以試試,若你還顧念你我兄弟一場,我倒是有個好去處給你留着。”
楊大春上下打量了陳沐一番,也沉默了下來。
他不是愚鈍之人,常年修煉房中之術,對炁場最有研究,又豈能感受不到陳沐脫胎換骨一般的氣息?
也誠如陳沐所料,他的家人都在此處,只不過虛張聲勢,哪裡會真的跟陳沐動手。
“你且說說,是什麼去處,若是勸我離開此地,去那什麼鬼的香港,就不需開口了。”
陳沐聽得此言,也就安心了一些。
“你跟我走一趟就明白了。”
“跟你走?”楊大春回頭看了看三位夫人,也有些猶豫。
陳沐趁熱打鐵道:“楊大哥,你我算是同生共死過,你該知道我的爲人。”
楊大春想了想,到底還是點頭道:“好,等我片刻。”
陳沐知道他要交待事情,也就帶着巴蒂斯特夫人離開了鋪面,走到外頭來,安撫道。
“夫人,這人原本也是城中的綢緞莊老闆,自己經營着生意,你看他三個妻子就該知道……”
陳沐本想說楊大春其實不算壞人,但想了想,連自己都不太敢說這句話,也就硬生生打住了。
巴蒂斯特夫人也體諒,只是有些不解:“陳,你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
陳沐心中也是苦澀,他並非看不起楊大春,楊大春擁有着自己的生存智慧,他不是濫殺無辜之人,但爲了自己的利益,卻可以心安理得地去爭取,甚至不擇手段,這一點,纔是讓陳沐不舒服的真正原因。
所以,對於這個問題,陳沐一時半會也回答不上來,只是朝巴蒂斯特夫人說道。
“夫人,我會帶走他們的,你放心。”
巴蒂斯特夫人捏了捏陳沐的手,並沒有感謝,只是朝陳沐道:“陳,我知道每個人的人生都很艱難,但有時候,必須要堅持自我,如果連自我都迷失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陳沐也是由衷地感動,她沒有多問,也沒有追究,只是在擔心陳沐會誤入歧途。
巴蒂斯特夫婦不是弗朗索瓦那樣的人,他們只是尋常的洋人,漂洋過海就只是爲了來“淘金”。
他們或許也有着不小的野心,但他們有着自己的底限,這樣的人,說不上可愛,但也不會可惡。
他們小心翼翼地生活,戰戰兢兢地保留着僅有的善良,雖與野獸爲伍,卻不希望自己變成野獸。
“夫人,我還是我,還是那個年輕人,你說呢?”陳沐說着,順勢扶着巴蒂斯特夫人的腰,腳步輕輕挪動,微微搖晃起來,巴蒂斯特夫人下意識踩起舞步,笑容也就漸漸爬上了面容。
“我知道,你跟他們不一樣,但人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艱難,想要善良一時一次,很容易,想要善良一生,纔是最難的……”
巴蒂斯特夫人也是推心置腹,讓陳沐看到了她那略顯放蕩的外表之下,那顆仍舊熾烈的淳樸之心。
“我知道的,你再吧啦吧啦,可就不像我的姐姐,倒要像我的媽媽了。”
巴蒂斯特夫人好氣又好笑,在陳沐的屁股上拍了一記:“我可不是你的姐姐,也不是你的媽媽,是你的老契……”
陳沐也是哭笑不得,再胡鬧下去,怕是越發沒個樣子,也就停了下來,認真地朝她說道:“楊大哥的三個妻子也是外國人,她們暫時留在這裡,不會打擾你們的,他很快就會接走了。”
“我相信,他會補償你們的。”這一點,陳沐倒是有些信心。
楊大春雖說殺人不眨眼,但卻是個守信的漢子,而且恩怨分明,若接受了那個去處,補償巴蒂斯特夫婦應該是會做的。
巴蒂斯特夫人搖了搖頭:“你放心,若這個惡魔不在了,其他人還是很容易對付的,我不會怕。”
“至於賠償,我並不需要他們的賠償,只需要他們道歉就行了。”
陳沐也是苦笑,想讓楊大春賠償很容易,想讓他道歉卻是不太可能的。
不過陳沐到底沒有說出口,此時楊大春已經走了出來,陳沐與巴蒂斯特夫人分開,帶着楊大春,便往後門來了。
鄧鎮海一直在外頭守着,見得陳沐這麼久不出來,正打算進去接應,也虧得陳沐及時帶着楊大春出來了。
“鄧大哥,這位是楊……”陳沐正要介紹,鄧鎮海卻搖頭道:“少主不用介紹,我知道他是誰。”
楊大春也瞥了鄧鎮海一眼,並不與他說話,兩人似乎有過並不愉快的恩怨。
江湖雖大,但高手的圈子卻很小,莫看天南海北,其實裡頭很多人都是有過交集的,陳沐也並不感到奇怪。
登上了馬車,便來到了龍記的鴻隆祥錢莊。
經過了天后宮的事情,四佬也被徹底鎮住,今日早早便將林晟手底下的所有親信都召集起來,此時正在錢莊裡商討。
錢莊銀號當鋪等等,只要是林晟控制的產業,眼下都已經關閉,這也給龍記造成了極大的阻滯,讓他們認識到了林晟是多麼的不可缺少。
見得陳沐與林晟前來,四佬也趕忙帶着人迎了出來,一個個噤若寒蟬,不敢再怠慢。
楊大春見得此狀,頓時有些明白了過來。
“你讓我住這裡?”趁着走路,楊大春低聲朝陳沐問道。
陳沐想了想,到底還是開口道:“是,我非但讓你入駐龍記,還讓你幫我做生意,你願不願意?”
“做龍記的生意?”楊大春頓時雙眸放光!
他這個人雖然一身本事,頭腦也足夠,但對江湖武林並沒有太大的野心,興趣只有兩個,一個是女人,一個就是生意!
否則他也不會佔據了巴蒂斯特夫婦的店鋪,即便藏匿,也要開鋪頭做生意了。
陳沐自是看得出他的渴望來。
其實陳沐想與他劃清界限,但自己到底欠了他的人情,而且他心中並不相信,這世界上沒有人是不可以改變的。
孫幼麟和蘆屋晴子早先也是殺人不眨眼的江湖刺客,可如今還不是追隨陳沐,改變了行事風格麼?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或許他們的性情不會輕易改變,但卻能夠受到約束,這種約束或許來自於強權,又或許來自於道德。
陳沐希望自己能夠以身作則,改變楊大春,此人若是收斂一下,絕對是個難得的人才。
況且,他並沒有拋家棄子,即便逃難,他也想到自己的家人,即便做賊,他都要帶着家人。
顧家的人總不會壞到哪裡去,而且家庭就是他最大的羈絆,有了家庭之後,很多人就不會這麼肆無忌憚地豁出去了。
況且,楊大春無論是做生意,還是做管理,本事可比陳沐大太多了。
陳沐想要立威,想要處理複雜如蛛網的人際關係,是分身乏術的,他必須分權下去,讓手底下的兄弟人盡其才,而且從現在就該開始培養了。
念及此處,陳沐便不再遲疑,朝楊大春道:“是,龍記的生意和人事都可以歸你管,但有個條件,決不能坑害良善,更不能濫殺無辜。”
楊大春歡喜起來,朝陳沐道:“我又不是殺人魔頭,當真以爲殺人好玩麼,他們若乖乖聽話便好說,不聽話自有不聽話的做法,你放心好了!”
陳沐知道,楊大春是說到做到的人,也就放心下來,朝林晟投去了徵詢的眸光,畢竟這是計劃之外的事情。
林晟看着楊大春,眼看着就要進入大堂,這才點了點頭。
楊大春見得此狀,更是大喜,朝陳沐道:“二少,你打算先怎麼做?”
陳沐看了看前頭帶路的四佬,朝楊大春道:“今日還有件要緊事,需要不少人手,你先讓他們納個投名狀。”
楊大春對這一類的規矩,自是爛熟,當即問道:“不知二少想讓他們納什麼樣的投名狀?”
陳沐的臉色沉了下來:“殺人狀。”
“殺誰?”楊大春臉色頓時紅潤起來,雙眼都亮了三分。
陳沐沒有隱瞞:“殺洋人,而且必須是今日。”
鄧鎮海早先還不明白,爲何雒劍河等人全都在獵戶木屋設伏,身爲少主的陳沐,卻“貪生怕死”地來龍記,此時終於是明白了過來。
原來陳沐不是要躲避,而是來召集力量了!
龍記雖然以生意爲主,但裡頭的狠人強人自是不缺的,生意做得再好,若沒強人保護着,哪裡做得下去。
做生意賺了錢,又召攏更多更強的狠人,生意也就越做越大,這都是相輔相成,如同滾雪球一般的節奏。
這件事若讓陳沐來做,怕還有些難度,畢竟陳沐太過善良,甚至有些優柔寡斷,可若是讓楊大春來主持,那就半點問題也沒了,也難怪林晟到底是答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