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的出現也着實讓人意外,不過總算是解了圍,擺脫了那些糾纏者,走出黑暗巷口,來到林家門前之後,大佬倌總算是鬆了一口氣,朝陳沐道謝。
“敢問小兄弟尊姓大名,今夜得你幫手,實在感激。”
陳沐適才也是強忍,如今後背痛得難以行走,便順勢停了下來,緩了一口氣,這纔回答道。
“小子名叫陳……陳有仁……敢問大佬倌名諱?”他也是習慣了,差點將本名給說了出來,也虧得腦筋轉得快。
大佬倌擺了擺手道:“什麼大佬倌,我叫樑雪松,小朋友俠義心腸,你我又同桌而食,緣分一場,往後就是我的老弟了。”
“樑雪松?您就是大佬倌七寶劍樑雪松!”陳沐是個愛戲的,自是聽說過七寶劍伉儷的名號,此時也是驚喜不已!
見得陳沐如此驚喜,樑雪松也笑了,謙遜地說道:“不過是虛名罷了,早先席間聽得老弟唱戲,頗有天分,介紹你進永和堂,其實也是想收你爲徒,今夜看你這身手,應該讓我家內人收你爲弟子纔對的。”
樑雪松雖儀表堂堂,但唱的是文靜戲,而他的妻子秦棠一身好功夫,唱的武生纔是一絕,陳沐聞得此言,也是歡喜不已。
“大佬倌可別這麼說,小子怎麼敢……”陳沐也有些羞澀起來,樑雪松卻說道:“你我先進林家再說,唐家的人尚未走遠,不好再讓他們來糾纏了。”
陳沐歇息了一會,也緩過氣來,當即便跟了上去,卻是朝樑雪松問道:“大佬倌,這唐家到底是什麼來頭,怎麼會找大佬倌的麻煩?”
樑雪松下意識往身後掃了一眼,而後才朝陳沐小聲道:“這唐家原是廣州十三行的,也算是百年望族,後來十三行被燒燬了,就搬來新會,繼續做生意,如今的家長名叫唐廷芳,搭上了法蘭西人,成了買辦,連官府都要給他三分面子的……”
“原來是洋人的買辦,難怪這麼囂張了……”陳沐也是恍然,繼而朝樑雪松說道:“即便是買辦,也該遵紀守法,又豈能欺壓大佬倌?”
樑雪松苦笑道:“洋人買辦是替洋人辦事的,法理上來說,是洋行的僱員,是歸洋人管轄,官府是不能插手的……”
陳沐聞言,也是嘆氣,樑雪松又朝陳沐問道:“老弟家住哪裡?這幾天不如到我家裡做客吧?”
陳沐又豈能聽不出樑雪松的語氣,這位大佬倌該是擔憂唐家會找陳沐麻煩,才故意邀請陳沐到他家去避風頭的。
爲了掩人耳目,陳沐今日喬裝改扮,也不敢穿絲裹綢,只是尋常粗布短衣,在樑雪松看來,陳沐該是市井間的義氣少年,並無背景的,這纔想着庇護陳沐。
陳沐自是不想去的,他要做的事情太多,哪裡能在樑雪松這裡耽擱,但也不好直接拒絕,便朝樑雪松道:“小子也不說假話,適才說的也是七分真,平日裡承蒙林三爺照顧,確實在三爺家裡做事……”
聽說有林晟照顧着,樑雪松也放心下來,微笑道:“原來如此,這樣我也放心一些了,等陣要向三爺好好誇誇你纔是。”
如此說着,兩人已經走到前頭來,林家的人自是認得,趕忙將樑雪松迎進了客廳。
林晟正在舉行晚宴,答謝今日的班主們,新收的義女李青魚也在一旁陪着。
陳沐往裡頭掃了一眼,林晟自是做了主位,左邊卻是一個穿着馬褂的短髮先生,膚白若雪,喉頭無結,竟是女扮男裝,左右都是戲班的名角兒,都是俊男美女,人比宴好。
樑雪松說要好好誇一誇陳沐,也並非虛言,到了宴會廳前頭,竟是牽着陳沐的手腕,頗有攜手而來的意思,親熱非常,真真是給足了陳沐面子。
陳沐能看得出林晟眼中的驚訝,因爲他與林晟事先約定過,只在暗中觀察,不會明白現身,如今卻與樑雪松攜手並進,也難怪林晟會詫異。
不過林晟到底是場面人,當即起身迎接了出來,席間衆人也紛紛起立。
“大佬倌你可遲到了,該罰酒三杯!”林晟哈哈大笑着,氣度豪邁,看起來與樑雪松已經是非常熟絡的。
樑雪松也大方回道:“別提了,唐家的人過來找麻煩,若不是這位老弟幫忙打跑了那幫衰人,我都要被請到唐家去了。”
“唐家的人?大佬倌沒受傷吧?”林晟也緊張起來,那位女扮男裝的戲倌也走上前頭來,一臉的關切。
樑雪松卻擺了擺手,指着陳沐道:“三爺,你家這位小兄弟身手着實了得,三拳五腳打倒了六七個人,真讓樑某大開眼界,你可得好好獎賞他!”
林晟聞言,也有些哭笑不得,正要開口解釋,樑雪松又朝那位女扮男裝的戲倌道:“秦棠,我可算是給你找到傳人了,這位陳有仁老弟是有武功底子的,年紀也不大,聲嗓也漂亮,是最合適的人選了!”
“原來她就是七寶劍的秦棠,果然是英氣逼人!”陳沐也是驚奇,趕忙給秦棠點了點頭。
不過秦棠卻有些冷淡,只是微微點頭,而後便朝自己的丈夫抱怨道:“誰讓你不好好坐着,也不知道自己臉面重,四周圍亂跑!”
樑雪松也有些尷尬,不過似乎已經習慣了妻子的強勢,呵呵一笑,朝林晟道:“三爺向來大方,今次打算怎麼獎賞這位小老弟?”
林晟是個懂場面的,自是要化解尷尬,朝樑雪松哈哈大笑道:“還有什麼獎賞,不打他一頓屁股就不錯了,白日裡的儀式又不來,四周圍亂跑,該打!”
他故意用了秦棠的腔調說辭來調侃,秦棠也有些不好意思,衆人都覺得有趣。
樑雪松卻聽出了端倪來,朝林晟道:“雖然他在林家幫工,但儀式上人這麼多,少一個也沒事,一碼歸一碼,該獎賞還是要賞的啊。”
他也是怕林晟責罰陳沐,趕忙護起陳沐來,林晟卻故意哼了一聲,指着陳沐道:“別人都可以缺席,獨獨他是不能的!”
這就真真讓樑雪松感到詫異了,緊接着問道:“這又是爲什麼?”
林晟這才一把將陳沐扯過去,朝衆人介紹道:“林某今日收契子義女一雙,卻只見義女不見契子,大家來問,我也只是搪塞了過去,可不就是因爲他跑出去四處亂耍了麼!”
樑雪松聞言,也是驚愕地看了看陳沐:“他……他就是你新收的契子?”
陳沐嘿嘿笑了兩聲,朝樑雪松道:“抱歉了,剛剛沒敢明說,就是怕契爺責怪,正好讓大佬倌幫我說幾句好話……”
見得陳沐這狡黠的神色,樑雪松也是哈哈大笑起來,朝林晟道:“小老弟的腦殼果真是靈光,難怪三爺會收你做契子!”
林晟也是哈哈大笑,將樑雪松拉到宴席上,將他摁在了主位上,朝衆人道:“先吃飯先吃飯!”
李青魚一直躲在後面,雖然被收爲契女,但她自卑慣了,也不如何說話,只是小心陪着。
如今見得陳沐來了,總算是有了主心骨一般,陳沐見她拘謹,順理成章就坐在了她的身邊,李青魚總算是露出笑容來。
樑雪松聽說陳沐是林晟契子,心裡更是歡喜,喝了幾杯酒之後,就朝林晟道:“三爺,你這個契子是個好苗子,可不能浪費人才,今日正好你來做個主,讓他投身梨園,總是個好去處。”
“秦棠雖是女流,但功夫一流正宗,絕不會埋沒了他這一身本事,不出個幾年,必是要成角兒的!”
陳沐聞言,趕忙將眸光投向了林晟,不過林晟的表現很快就讓陳沐知道,自己的擔憂是多餘的。
林晟自是知道陳沐的心思,這個少年是要做大事的,又豈能在梨園耽擱時間?
“雖然我是他契爺,但你也看到了,連今天的儀式都不來,我是做不了他的主,還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
陳沐本以爲林晟會幫他推掉,也沒想到林晟會將這個麻煩丟回來,正不知該如何回絕,看了看李青魚,頓時有了主意!
“大佬倌的好意,小子心領了,只是小子從小學武,手腳已經僵硬了,再學戲功也是不倫不類,倒是我這個小妹,身段柔軟,臉盤又正,這纔是真真的好苗子,還望大佬倌成全!”
李青魚聽得陳沐如此說,也是驚喜萬分,因爲她同樣喜歡唱戲,而秦棠的氣度早已折服了她的心,若能拜在秦棠門下學戲,她就不用在林家寄人籬下了!
雖說林晟對她很好,但畢竟自己總不能讓人白養着,學戲確實是她最好的選擇!
陳沐的說辭合情合理,也是事實,雖然他年紀不算太大,但練武已經根深蒂固,想要改過來其實很難,樑雪松也是驚豔與他的嗓子和身手,卻沒有細想這些。
秦棠似乎對陳沐也不是很喜歡,一直很冷淡,可談起李青魚,她卻露出柔和的眸光來,朝樑雪松道:“這女孩子確實不錯,若她願意,我倒是可以收了她。”
李青魚畢竟是在水寨里長大的,機靈得很,當即朝秦棠道:“我很願意!”
樑雪松見得此狀,也是搖頭苦笑道:“好吧,橫豎也是收了個徒弟,大家舉杯!”
大佬倌如此一說,衆人皆喜,紛紛舉起酒杯來,正要慶祝,外頭卻跑進來一個奴婢,朝林晟急道。
“三爺,三爺,唐家來人了!”
林晟頓時皺了眉頭,樑雪松也放下了酒杯,衆人都將眸光投向了陳沐和樑雪松二人。
林晟卻是淡定,問道:“來的什麼人?多少人?”
那奴婢遲疑了片刻,這才答道:“是唐廷芳親自來了,帶着十幾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