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在華南體育會拜了碼頭,又丟下狠話,警告體育會不要給自己找麻煩之後,也果真沒人敢再來打擾陳沐。
陳沐一邊教授方宗濟一些基本功,一面兼顧武館的建設進度,日子倒也過得順心。
至於黃興等人,工地上進入了正軌之後,他們也開始忙活自己的事情,據說又要籌備新一輪的起義大事。
王舉樓和李三江等人在香港也漸漸站穩了腳根,陳沐讓他們聯絡林晟,龍記商會和洪順堂以及廣州兵工廠,都有陳沐的“股份”,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由王舉樓的人過江,幫陳沐收一收錢。
當然了,除了武館的開支外,大部分的收益,陳沐都資助了黃興等人的行動。
黃興和杜星武等一衆兄弟,對陳沐也沒有太多客氣,這些資金對於他們而言,簡直就是雪中送火,對於他們的革命事業,有着至關緊要的幫助。
如此安穩了約莫一個多月,終於還是有人打破了這種安靜的日子。
眼看着要進入七月,天氣也是酷熱難當,陳沐憐惜工人,中午就讓工人回到工棚小憩,用新鮮桑葉等,煮了涼茶,放冷了給工人解暑。
陳沐對這些工人很是優待,所以大家幹活也非常賣力,估摸着很快就能完工了。
從工棚回來,陳沐正打算休息一番,外頭卻有人敲門,開了門一看,乃是黑骨紅。
除了身邊那兩個熟悉的夥計,黑骨紅後頭還跟着一個約莫四十出頭的中年人。
此時酷熱,這人穿着揹帶短褲,下面是英倫式的涼皮鞋,頭上竟還戴着一頂花格子瓜皮帽,手裡拎着一根文明棍,看着倒像是西洋戲畫報上的人物。
“阿叔,這位是陸雲琛探長,今日特地過來看看你。”
“陸雲琛探長?”陳沐稍稍一想,也是恍然,眼前這位,該是黑骨紅暗中結交的那位總華探長了。
“探長你好,快請進來坐坐。”
上回總警長韓亞橋親自登門過後,陳沐就料到總華探長必然也會來,雖然過了一個多月,但沒想到終究是來了。
陳沐雖然不想惹麻煩,但也更加不想四面樹敵,無論是韓亞橋還是眼前這位陸雲琛,能不得罪,儘量還是不要得罪。
便如同韓亞橋,雖說陳沐沒有接受他的拉攏,但韓亞橋也並沒有再過來叨擾,這種結果對於陳沐而言,就着實不錯了。
黑骨紅曾經說過,總華探長與道上多有牽扯,只要按時繳納“保護費”,他就能夠庇護諸多兄弟夥計的生意,按說應該是比較好說話的。
也果不其然,此人呵呵一笑:“早聽說社團裡有個阿叔非常的年輕,卻沒想到竟這麼年輕,若非黑骨紅帶我來,我還以爲是哪家孩子剛從外國讀書回來呢!”
陳沐也笑了笑:“那是因爲探長像極了留洋歸來的洋先生,所以看誰都像洋學生……”
這陸雲琛大熱天穿成這樣,那是極其注重儀態和風度的,畢竟從最底層摸爬滾打,才走到今時今日的地步,他也想往自己身上貼金。
所以無論穿着還是做派,他都儘量保持紳士風度,甚至於連名字都是後來改的。
聽得陳沐這玩笑般的奉承,陸雲琛也是心頭大喜,這不動聲色的吹捧,正中了他心頭之好啊!
“陳小先生果真是一表人才,說話又好聽,難怪這麼得勢,哈哈哈!”
陸雲琛如此笑着,便走進了屋裡。
陳沐親自倒了茶,見得黑骨紅與陸雲琛喝了,才坐下問說:“探長今日前來,所爲何事?”
陸雲琛也不含糊,放下茶杯,朝陳沐說:“前段時間聽說你到華南體育會去走動過?”
陳沐本以爲陸雲琛與韓亞橋一樣,是過來遊說自己的,沒想到是爲了華南體育會的事情,這倒是有些訝異了。
“是,初來乍到嘛,總是要走走看看,聯絡一下同行,瞭解一下行情……”
陳沐說得滴水不漏,陸雲琛也點了點頭,不過笑意卻沒有了。
“嗯……黑骨紅都要叫你一聲阿叔,既然這樣,那我可就有話直說了。”
陳沐稍稍擡手,做了個請的姿勢,陸雲琛便開口說道。
“這個華南體育會之所以能引領羣雄,團結鄉親,除了會長樑永相頗有人望之外,還得到了警署這邊的支持……”
“眼下社會安定,總不希望街坊鄰居都往賭坊和煙館跑,搞搞體育,鍛鍊身體,這也是維持社會穩定的好法子……”
“不過……”陸雲琛說到此處,便看向了陳沐。
陳沐也知道此人無事不登三寶殿,當下開口:“探長直說無妨。”
陸雲琛似乎有些尷尬,但終究是繼續說了出來。
“好,那我可就直說了。”
“過幾天有個拳賽,體育會那邊受邀參加,不過樑永相會長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想請小陳先生出手,也算是爲諸多鄉親鄰里爭口氣,你覺得怎樣?”
“打拳賽?”陳沐也有些愕然,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事情。
“是。”
“這件事本該體育會的人過來邀請,這才最合適,不過樑會長臥牀不起,其他人也自覺分量不夠,與小陳先生也不熟絡,所以才讓我這個探長過來的……”
“樑會長怎麼會臥牀不起?”這樑永相是個極要面子的人,估摸着拉不下臉來請陳沐,所以才讓陸雲琛來走動。
但這也有些不合情理,因爲陸雲琛作爲總探長,位高權重,人人巴結還來不及,這樑永相和體育會怎麼能情動陸雲琛來當說客?
所以陳沐認爲,樑永相臥牀是假,裡頭怕是還有更深層的原因。
陸雲琛也不隱瞞,朝陳沐回答說:“是,上回小陳先生到體育會去拜碼頭,樑會長就已經有些不太舒服,後來又……又氣急攻心,沉悶了一段時間……”
“過得幾天,難得有些好轉,又碰到愛爾蘭格鬥大師的挑戰,受了重傷,所以就臥牀了……”
“愛爾蘭格鬥大師?”陳沐也沒想到,洋人竟然也會到體育會去踢館。
“可不是麼……小陳先生也不是外人,這裡頭的淵源我也跟你直說了吧,自打城寨一役過後,英國人覺得顏面全無,生怕民間不服管教,所以就請了大英帝國的一些格鬥高手過來。”
“他們打算在港島舉辦一系列的格鬥大賽,名義上說是爲了宣傳體育精神,實則是殺雞儆猴,爲了震懾民間的武者,安穩他們的管轄……”
“體育會作爲無行魁首,自是首當其衝,愛爾蘭的格鬥團過來打了幾場,敗多勝少,英國人已經慶功好幾回了……”
“這個格鬥團除了英倫三島的精英和高手,還有其他地方的奇人異士,都是大英帝國在世界各地蒐羅起來的強人狠人,體育會那邊再也支撐不住……”
黃興等人忙着搞革命,王舉樓和李三江又在緊鑼密鼓爭奪地盤,陳沐的消息也就有些閉塞,沒想到這才短短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這也是陳沐那次“拜碼頭”之後所產生的後果之一。
因爲得不到體育會的認可,武行方面的相關消息,都不會與陳沐共享,甚至有意對陳沐封鎖消息。
當然了,英國人方面之所以舉辦格鬥賽,本意就是爲了震懾百姓,以增強他們的統治力和管理力度,所以也會大力宣傳。
只是陳沐一心撲在了場館建設之上,對於這些事情倒是沒有過問太多。
加上方宗濟正是打基礎的要緊關頭,陳沐要求這小子閉門讀書練拳,自己言傳身教,自然也就不會太去關注外面的消息了。
陳沐心裡這般想着,許是有些久了,陸雲琛以爲陳沐有所顧慮,便也急了。
“小陳先生,我可都聽說了,你如今可是武功最高的一個,若你再不出面應戰,這些洋人只會覺着我泱泱中華全是廢物,屆時更加看不起我們,還不知在咱們頭上如何作威作福呢!”
陳沐心裡也感到好笑,難免要問出來:“探長作爲英國人的探長,對於這樣的事,難道不應該感到高興麼?”
陳沐所言其實並不差,探長的責任就是除暴安良,維護社會穩定,英國人震懾武人,對於探長而言,應該是好事纔對。
可陸雲琛的臉色卻是變得有些難看。
“小陳先生不必冷嘲熱諷,我陸雲琛雖然當的是英國人的探長,但心裡還是掛念着鄉親的,你問問黑骨紅,若不是我在上面頂着,城寨也不可能撐到現在,夥計們想要憑藉拳腳找口飯吃,更是不可能!”
“小陳先生若不願意去打,直說就是了,又何必揶揄陸某人!”
陳沐本只是調侃一句,沒想到陸雲琛果真生氣了。
陸雲琛雖然臉色難看,但陳沐心裡倒沒覺得如何,因爲在他看來,陸雲琛若不是心中有鬼,也不必這麼着急。
如果黑骨紅等一干堂口大佬沒給他好處,這陸雲琛還會不會照顧道上的夥計們,這還是兩說的事。
與其說是心繫鄉親,倒不如說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
陳沐素來不想用惡意來揣測別人,但這一路見過太多這種事,所以對陸雲琛這樣的人,並沒有太多的好感,否則也不會說出適才那樣的話來。
但無論如何,陸雲琛帶來的消息應該是真的,陳沐終極是要考慮這個問題。
英國人的拳賽,到底要不要去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