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185:公子寐
南昭大驚,問道:“你到底是誰?”
“小昭!”這回影神的聲音又變了一道,對着她說:“小昭,我終於找到你了!”
這聲音……竟然是如故的!
到底怎麼回事?影神能學別人說話?
可是爲何她覺得他說的話,並非是空穴來風,而是真的知道什麼!
“看來你是在石棺裡關了三百年,悶壞了,那今日我就陪你玩玩!”南昭臉色逐漸凝固起來,伸手摘下右手的紫珠!
影神見狀,倒也不怕,還停在那方說:“今世之你,遠不及當初之你,就憑你,還不足以與我說這般大話!”
南昭早見識過了,這些妖鬼上了些年紀,都不將人看在眼裡!
不過她也沒有半點兒怕的回答:“足不足,很快你就知道了!”
音落,她已引靈花之力朝那影神襲去,影神動作很快,頃刻間就消失在了房頂上!
南昭一驚,目光掃過四周,並未再見那道暗影,但她可以感覺到那來自影神的邪力,還在這寺廟中存在。
“啊!”
下面又傳來一聲驚呼,南昭知道出事兒了,立刻躍下房頂查看,便見一看熱鬧的信衆倒在地上,驚恐的睜着雙目,已然死了!
而死者孩子不過才七八歲模樣,正趴在地上痛哭!
“娘!娘!你怎麼了?娘!你醒醒啊!”
旁邊那些被叫下來的術士見狀,終於有了由頭,不是去安撫那剛剛失去孃親的孩童,竟是第一時間圍上來質問她:“南昭!你不是說大話能降這隻妖鬼嗎?我們與它鬥時,還無人死,怎麼你一出手,不僅白虛道長死了,還牽連旁邊的無辜人,你到底是在降它,還是助紂爲虐?”
南昭正在疑惑,這妖鬼爲何隱匿蹤跡這般厲害?竟然能逃過她的法眼輕易奪人性命,根本不將前來說話的術士放在眼裡,她目光緊緊的搜索着周圍的人羣。
“救命啊!”
人堆裡又傳來一聲呼救聲,南昭聞着聲音的方向大步向前跑去,便見又一男子倒地不起,且死狀與方纔那術士沒有兩樣,皆是是剎那之間,被影神給奪了性命!
影神這是在對她挑釁,已告訴她,自己有多強大,而非她可降服的小妖小怪!
她有些後悔,實在不該去激怒它,也是自己輕敵了!
“南昭!”
這時,人羣裡有人直呼她的名字,南昭聽着耳熟,回頭看去,見了臉,更是眼熟!
青陽子!
如今青雲觀的觀主,時隔數月,她這位師叔穿上八大觀觀主法袍後,倒有那麼幾分氣魄。
此人一走上來,便以尊長訓教後輩的口氣對她說:“從小,我和你師父就教你謙遜做人,沒想到你離開了青雲觀,竟然這般目中無人!”
哦?目中無人?
南昭回過頭來看圍着自己的一衆人,大家都對突然出來說話的青陽子側目,畢竟聽他話裡的意思,他可是看着南昭長大的,這是踩着她出來博關注,畢竟他做觀主以後,名聲遠不及他師兄青雲子,青雲觀也沒有從前那光景了,他正愁要如何在菩提法會上嶄露頭角,名揚天下呢,方纔白虛被影神攜上房頂時,他與八大觀的其他幾位觀主也出手了,只不過卻摸不到影神半分!
是因這些人,都看出所有人都想最後一個拿下影神之人,好去皇帝那邀功,所以,都等着別人先動手,自己坐收漁翁之利,這才耽誤了營救白虛道長最好的時機!
萬沒想到,後來皇帝下令要他們退下,由南昭一人出手,怎能罷休?
特別是青陽子,雖然南昭早已離他門中多時,他卻還是停留在這是他後輩徒弟的回憶中,在他這種迂腐頑固又自大的心性下,他就認爲自己有責任和義務要出來提點一下南昭該如何做人!
南昭從前還在觀裡做小道姑時,從無那個眼力看穿這些人的虛僞,今日一見,直覺噁心,不管是眼前的青陽子也好,還是本就是茅山一派的青雲子,皆是道貌岸然之輩,幸虧她早已離開,不然不知被他們薰陶成什麼樣子了!
也是此刻,纔算感同身受了一回,當初沈如故對這些道士不屑一顧了!
“怎麼?沒話說?”青陽子見她不理,目光還看向別處,他在衆目睽睽下,不免覺得丟臉!
南昭也看出這點,直呼其名道:“青陽子!這時候出來說教未免太不是時候了吧?”
“放肆,你個忤逆之輩,竟對自己師叔這般不敬!”說話的是八大觀的另一觀主,張守合!
聽了這話,她終是忍不住了,冷臉回了一句:“張觀主莫非忘了?當初我離開青雲觀時,便已不是道門中人,看來諸位這道術非但沒精進,連記憶也退了不少!”
“你……”張守合氣急,接着又提醒道:“南昭,就算你離開了青雲觀,不再是青雲觀的弟子,但你終究是被青雲觀養大的孩子,就沒有點感恩的心,人不論到了何時,都別忘本纔好!”
南昭覺得此話有理,她特意拱了拱手回答:“張觀主說得極是,她絕不會忘了是你們口說妖星的根本,你們也莫太貪心,既要從我身上抽筋斷骨,還要我懷着對你們敬仰的心,這實在太強人所難了,所以,還是少說話爲妙,別自討沒趣!”
南昭把話撂在這兒,人已急步從幾人身邊穿過!
這些人有閒心討伐她這逆徒,她可沒有功夫再耽誤下去了,那影神還在周圍,指不定馬上又有人命要出!
她來到剛剛死去的那男子屍體旁邊,蹲下查看了一番,接着,便見到旁邊站着的另一女子有些奇怪。
這女子體態肥後,但爲何影子卻纖細得很?
不好!
她快速走到那女子身邊,對方目光空洞的盯着她,一動不動接着,她的影子突然動了,朝人羣那頭逃去!
而就在影子逃走時,胖女子已然倒地,沒了氣息!
南昭這才搞明白一件事,爲何這影神能來無影去無蹤,因爲他是影神,可藉着別人的影子藏匿,當他奪去誰的影子時,那人便會沒命!
所以,此刻死掉的女人,身上是沒有影子的。
不過,知道了這一點,再尋找起來就不那麼難了,她緊緊盯着地上人的影子,追着那不斷換影子的暗影追去!
終於,她追到了一個人面前,卻整個人都崩緊了!
“娘子?”沈如故一臉不知險的看着她,“不是說要去捉妖怪嗎,妖怪捉到了嗎?”
站在他旁邊的周鳶也是一臉嗯稀奇,“是呀,捉到了嗎?”
只有周仰發現不對頭,目光朝沈如故的腳下看去,便見他地上的影子正在動,而他本人沒有在動,他便知道,那影子並非是沈如故自己的影子!
“你想做什麼?”南昭問的是影神!
問完後,沈如故的神色變得空洞無光,回答:“得兩粒靈花之魄,可比本尊偷人影子有用多了!”
“你敢!”南昭急了,立刻大步過去,企圖抓住他的手,卻被沈如故掀開,掀他的自然不是沈如故,而是此刻佔着他影子的影神!
影神只要掌握了人的影子,便可藏身在他人的影子中,不但能知曉影子本人的事,一但被他偷走了影子,命也留沒了!
所以絕不能讓影神逃走,她立刻引出靈花之力將沈如故控在原地,周圍的人都被她手心散出來的紅光震懾,紛紛退到一邊!
只見人羣之中,她的靈花之力緊緊控着沈如故的身體,沈如故則面露猙獰的想掙破她的控制!
原本沒有分出勝負,卻不知從何處飛過來一道暗光,將南昭的靈花之力打斷,影神趁此機會朝寺廟的另一廟院逃奔而去!
南昭來不及思考那道暗光從何而來,緊追上去!
到了那一邊,因爲速度太快,其他人還沒來得及追上來,只有架着沈如故肉身的影神和南昭時,他停了下來,告訴她:“要奪他影子輕而易舉,但本尊念在他這副皮囊不錯,可留他一命,只有一個條件,我要菩提塔上的菩提舍利,你若拿下來給我,我便將你夫君還給你!”
“你要菩提舍利做甚?”南昭不明,心裡擔心着沈如故的安危,至於他身上的菩提舍利,是被放在肉軀裡的,若不將骨肉刨開,也拿不出來!
但若那般,沈如故必死無疑了!
影神回答:“做甚與你無關,你拿到了,便到寺廟外的樹林裡,本尊言而有信,還你完整一個完整的沈如故!”
語落,他便架着沈如故的身子,躍上了牆,南昭不肯放棄,也追着上去,廟牆皆比尋常人家的牆院高很多,上去實在不容易,南昭輕功不如呂東來,等她攀上去時,那影神早如風一樣不見了蹤影!
“南昭!”周仰帶着人追過來,叫她趴在牆頭上,沈如故不見了,便知不好!
她很快躍下來,雙腳落地後,擰眉深思。
這影神確實厲害,不但可以學聞曄說話,還知道很多其他有關沈如故的事,這應該都與他能操控人的影子有關係!
不僅是人的影子,只要是物,在光下便有影子,區別僅僅是活物還是死物,而影神則能通過影子探知到它所需的一切消息,從而,在寶殿外那麼多人之中,找到可以威脅南昭的沈如故!
“如故呢?”周仰已感覺事態嚴重,但見南昭杵在這不動,臉色更慌了!
“泰安王!靈女姐姐!你們怎麼跑到這來了?”
曹公公也帶着人追了過來,因爲一直等着她將妖鬼降住,好去皇帝那邊傳消息!
也不知道是否是在皇帝身邊呆久了,奉承話說太多,那一口一個“靈女姐姐”叫得十分順口!
南昭沒空與她寒暄,想起影神逃走前說的話,只是沉聲回答:“跑了!”
“什麼?跑了?”曹公公明顯有些失望,臉上帶着急色!“你不是說你能降服此妖嗎,怎生讓他跑了?”
聽出語氣裡的責怪之意,南昭立即道答:“我只說願意出手,但沒表明一定能降服它!”
說完,她也不在此逗留,回頭對周仰說:“九哥,我得去尋如故,這裡不太平,您不如去皇上身邊呆着,我晚些再找你!”
周仰看她急切,知道是因爲沈如故,所以沒有過多詢問,點頭答應道:“你小心一些!”
她點點頭,急步往這院外的方向走去。
曹公公悶着一肚子氣,說了一句:“也沒多少時間得意了!”
旁邊的周仰立刻聽出了弦外之音,視線逼人的看過去問:“曹公公說什麼?”
對方哪兒能告訴他呢,換上一臉招牌的巧笑,拍了拍身上那身總管宮服,如散盡晦氣般解釋:“老奴說法會時間被耽誤了,沒多少時間了!”
周仰眼露疑色,明顯感覺他前後說的並非是一件事。
不過也沒有辦法撬開他的嘴,只好帶着周鳶一起,去了炎帝那方。
大雄寶殿內,御前衛已經將皇帝方纔在外面坐的雕紋龍金椅搬了進來,法會也因爲影神搗亂而不得不中止,一切都亂了,皇帝龍顏大怒,不免遷怒國師!
“你不是說今日雖有事端,但皆會順利過去,可這法會連獻禮都未完,就鬧出這麼大隻妖怪!”
無涯子雖平日裡在朝臣面前高深的樣子,此刻被罵,也免不了低聲問道:“皇上,無涯子是說過此話,可是是在什麼情況下說的,皇上忘了嗎?”
皇帝用力揉着額邊太陽穴,記得是記得,不就是在告訴他可長生不死之前嗎。
無涯子提醒道:“有因就有果,皇上既然要改這因,那麼關係着皇上的幾件大事,也將逐漸改變,菩提法會,便是其中一件!”
皇帝聽完這話,倒沒有理由再責罵他了,憋着氣扔過去一句:“那你可有何法,將眼前得問題解決了?”
同樣在殿內的太子周政上前來勸道:“父皇頭疾未愈,斷不可再因此怒火纏生啊!”
炎帝目色陰沉地掃過他的臉,非但沒有減緩怒火,還指着他也一起罵:“一月前你就先朕一步動身,稱會將雲州法會等事宜妥善安排好,這就是你的妥善安排?你身邊不是新尋了一個叫久悟的高人嗎,此刻人呢?怎生不見蹤影?朕看啊,皆與殿外那些烏合之衆一樣,每一個有真本事的!”
太子少有被炎帝這般指着鼻子罵,垂在袖子裡的拳頭握得很緊,眼中明明有怒火,卻全數忍了下來,低頭擠出一個討好的笑容回答:“父皇罵得是,今次確實是二臣沒有料到的,已經派久悟前去追拿那妖物了,想必不久以後,便會有結果!父皇不必擔心!”
皇帝怒火上頭,根本消不下來,坐在椅子上一手扶着正疼痛難忍的額頭,一手指着太子的方向揮舞,“不必擔心?菩提寺關係重大,若耽誤了菩提塔的時辰……”
他沒再說下去,這時候,周仰已經進來了!
周鳶見最是炎帝難受動怒的樣子,不免心疼,立即跑過去關心的問:“父皇,你怎生了?頭又痛了嗎?”
“你還知道我這個父皇?一聲不吭,偷跑出宮,竟去了泰州數月,你那麼喜歡泰州,明日就給你賜一門泰州的婚事,以後你永遠也不必迴天都了!”
換了以前,炎帝還能對着這女兒和顏悅色,但此刻完全控制不住心中怒火,誰來也不管用,通通一頓罵!
周鳶只覺委屈,嚇得哭了起來,卻不敢哭出聲,退到周仰身後暗自抹淚!
太子見了周仰,又對炎帝換了一道語氣說:“父皇,國師之前就說過,影響大炎運勢的是您的親煞,若不是他,這每年都能順利舉行的菩提法會怎會這般亂!父皇……”
“行了!”炎帝知道他要說什麼,無非是要將所有責任歸罪到周仰身上。
從前,他也就這般照做了,不過今時不同往日,他與南昭有約在先,只要等他得了長生不老之身,這些個親煞,剋星的,還能將他如何呢?
太子被他這反常的反應搞得有些錯愕,別無他法,也只好閉了口!
周仰並不想撞到皇帝的刀尖上,默默的站在殿門前,觀着外面的局勢。
一些和尚正穿梭在受了傷的術士中間,爲他們送去藥物,整理傷口。
而那三個被影神害死的無辜百姓,以及白虛道長的屍體都被移至了別處,這場聲勢浩大的法會,就這般被迫終止了,全託了那隻影神的福。
殿外有人進來通報曹公公什麼,公公明顯有些爲難,但因對方身份特殊,也就只能厚着頭皮邁到皇帝跟前,小心翼翼的稟報道:“皇上,列國的使團已經妥善安排到偏殿內等消息了,還有……閎國承王世子求見!”
“這時候了,他來做什麼?”炎帝有些不耐煩,此時他頭痛難受,剛都罵了不少人了,實在不想在別國的世子面前失態。
這也是曹桂安爲難之處,他輕聲回答:“可承王世子殿下說,能幫皇上解這燃眉之急!”
炎帝一聽,立刻擡死了頭,這正是他想聽到的話消息只不過,是來自別國的世子,他稍微猶豫了片刻,才點頭允了!
曹公公會意,朝着殿門外方向喊道:“請承王世子!”
不久,一身穿淡黃色錦緞華服的年輕公子在兩名貼身侍衛的跟隨下,進入寶殿內;與周仰周政這些貴族子弟一樣,他身上透着一股貴氣,樣貌也清俊明朗,年紀也和周仰相仿。只是從他穿着的稀罕,以及眸色上看,此人性子要活脫一些,像個沒什麼城府之人。
不過,那都是表象,周仰最是清楚,表面看上去越人畜無害的,越是不簡單,就拿今日的獻禮來說,樂國公主和晉國王爺都因爲誰第一個而爭得不愉快,唯獨這位閎國世子隱在人羣中,十分不惹人注意,他此番不專程過來,許多人都忘了還有他這號人物了呢。
加上其他兩國派來的,是公主和王爺,承王世子雖說也是皇親國戚,但比其他兩位,從身份上,還是差了些。
所以,想必這位世子殿下,一定有何過人之處吧!
“閎國承王世子拜見炎帝!”
承王世子跪在地上,行了面見君王的大禮。
炎帝擡了擡手,忍着頭痛輕聲說:“世子不必多禮,請起吧!”
世子起身,目光清淡地看了一下週圍,見太子臉色陰沉,十四公主眸帶淚光,便知道他進來前,這裡面應該不太平,他倒沒有過多表露出來,只掛着一抹乾淨的淡笑。
炎帝開口帶着幾分主人的客氣說:“今日的法會讓世子見笑了,都未等到世子獻禮,便出了這等事,哎!”
聽到炎帝的嘆氣聲,世子搖了搖頭,寬慰的語氣說:“炎帝不必介懷,本身本世子準備的這獻禮,就是要等到此刻,才能送上來!”
所有人聽到這話,不免驚訝,什麼獻禮,偏偏要等到此刻?
世子解釋道:“實不相瞞,本世子這番來雲州赴法會,並不像樂國的明月公主與晉國的四王爺準備的獻禮,那般有趣奇妙,本世子要獻上的,正是那作祟的妖鬼,影神!”
炎帝頭痛,但卻聽得仔細,這意思是說,承王世子早就知道今日法會上會有影神作祟嗎?
他眼中生起一絲疑色說:“看不出來,世子年紀輕輕,還有這般本事!”
對方不敢將此功佔爲己有,如實相告道:“本世子倒是沒有這般本事的,有這本事的,是公子寐!”
旁邊的無崖子一聽,不禁皺眉,默默重複了一遍那個名字。
“公子寐……”
爲何覺得那般耳熟,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何處聽聞過。
炎帝更是不清楚了,他問:“公子寐是誰?”
世子回答:“公子寐是我閎國的一位高人,因他並不嚮往權勢,也不喜名利加身,所以即便他有通天的大本事,在我閎國也並無一官半職,我們便尊稱他爲公子寐!”
聽到世子這般誇這位公子寐,炎帝也十分好奇,忙問:“那此刻,你說的這位公子寐人在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