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卷 318:終章(10)

終卷 318:終章(10)

當‘靈女南昭’這四個字從她口中說出時,她手心裡突然迸發一股強大的力量環繞在鬼娃身上,鬼娃並未有防備,等它發現這股力量來勢洶洶想要逃離時,南昭原本閉上的雙眼一睜,她雙手抱住鬼娃的頭,使那股力量緊緊纏繞着鬼娃。

她看到鬼娃的怨念,看到這可以撼動整個生死門的靈物如何在黑暗中沉睡,以及那些死在它手中的生靈,它們的執念都隨着那力量一併,進入了南昭的手心。

周圍正在廝殺的將士們發現,眼前這些亡者兵突然就失去了使他們復甦的力量,頹然倒地。

接着,他們都被那道奇異而刺眼的光吸引,親眼看見那厲害的鬼娃發光的靈身,慢慢在南昭手中扭曲、消散如煙!

“靈女滅了鬼娃!”有術士大喜道。

這便是爲何那些亡者兵突然倒地的原因所在!

鬼娃消失在了自己手中!

南昭半跪在地上,驚異地望着自己攤開的雙手,那手掌中並沒有靈花,可卻在剛纔將鬼娃滅掉了,且她此刻還能感覺到,屬於鬼娃的某種力量在自己的身體裡涌動。

這是怎麼回事?

是公子寐嗎?

可是剛纔她並未感覺到公子寐以她的身體在引玉,那彷彿是來自源自她身體本身的力量……

“南昭!”白眉的聲音將她喚回現實,她擡頭看去,雖然那些被鬼娃之力復甦的王者兵都倒下了,可是雲州軍以及正道營都死傷慘重,地上滿是戰死將士的屍體,血流成河。

不僅如此,亡者兵是倒下了,可是那隻能用火攻的骨吱大軍還有數以千計,它們的殺傷力遠在亡者軍之上,沒有受過專門訓練的士兵、有能斬殺骨吱的法器,根本不足以傷它們分毫,所以這場戰爭並未因她滅了鬼娃而勝利。

爲避免無謂的犧牲,曹將軍下令雲州軍往後撤,並用火攻將所有骨吱阻隔在戰壕的正前方。

骨吱怎甘心被火困住,它們等待着那些火燃盡、熄滅,那時,雲州軍再無可以阻擋他們的能力時,這生死門、這雲州城,甚至這天下,也都將是他們的。

“公主!”身上已有負傷的尋虎朝南昭一瘸一拐地跑來,他取下背在身上的一個包袱,她不知尋虎是要取什麼密門法器出來,卻不想竟拿出的是一面雕刻着龍紋的古鏡。

南昭面色一驚,是曇鏡!

自她當日被海納暗算,九死一生後,便再不知曇鏡之下落,而尋虎是隨身攜帶着,他們先前誰都不知。

“此鏡曾由主子保管,他死前曾專門囑託屬下,尋適當時機將此鏡交由公主!”

曇鏡一直在周仰手中她並不吃驚,但她吃驚的是周仰死前的這則囑託。

尋適當的時機……

並非是他死後便立即將曇鏡交給她,正如此刻,尋虎親眼見到她親手滅了鬼娃之後,纔將此鏡拿出。

其實,在這之前,尋虎也並不明白周仰死前這交代的特別意義,他不懂,何爲適當之機,但他做事謹慎細微,更深信主子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必然有其深意,所以才一直都在認真的等待那個適當時機。

此鏡雖算得上是個寶貝,可卻並非所有人都能從中得到好處,當南昭只是區區凡胎肉身時,就算拿到這面古鏡也毫無作用。他知道鏡子中住着一條厲害的龍,他選擇此刻將古鏡交給南昭,是他相信,她此刻已並非區區凡胎了!

南昭接過曇鏡,捧在手中,心中十分不確定,她根本不知自己身體裡是否還擁有那非凡之力,是白眉道長靠近來鼓勵她道:“其實,冥冥之中早就有定數了!”

她不願再看到更多的兄弟戰友們死在骨吱口下,於是立即閉目凝神,對鏡子吶喊道:“曇,出世吧!”

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呼喚那條傳聞中的魔龍,於是周圍的廝殺聲被掩埋在了塵煙之中,她的聲音清亮且有力,像漂浮在天際的彌音,迴盪到了很遠的山谷之中。

剎那間,彷彿所有都停止了下來,風也一樣。

可是時間卻一樣在流逝着,戰場裡戰士們的鮮血與汗水被烈日烘乾。

南昭捧着那面曇鏡等待了片刻,臉上那堅定的神情漸漸失去,她自己也開始懷疑,根本就再不可能喚出那條魔龍來了!

也正當所有人都以爲她失敗時,突然聽到一道充滿力量的龍嘯聲。

那聲音不似雷當空劈下震耳欲聾,也不似屋檐下落下的雨,就近在眼前,它悠遠、漫長……

那是從另個世界裡傳來的聲音,是沉睡了許久,聽到來自於靈女的呼喚,猛然覺醒的魔龍所發出來的長嘯聲。

“轟轟轟——”緊接着,周圍地面開始劇烈顫抖起來,那條早已生出龍足的曇龍突然從鏡子中飛騰出來,捲起這生死門上空的層層瘴氣,風捲殘雲。

南昭看到曇龍早已不似曾經那蛇身模樣,也是一驚,她知此龍魔性很強,當初也是被她奪了龍晶才肯臣服在她靈花之下,如今她不見得有靈花,曇龍也今非昔比,自己這喚醒的到底是敵是友尚不可知,只聽到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她仰頭望着曇龍在天空中翱翔的一圈,那身上屬於龍的靈氣沸騰着,緊接着,就扭轉龍頭,直朝她這邊飛回來。

南昭吞了吞口水,但卻未被曇龍強大的龍氣給嚇得躲避,她直直地站在原地,而曇龍不久便飛落在她眼前,像從前一樣,將它那對於人類來說十分龐大的龍頭埋向南昭身前。

見此,南昭的眸眼裡纔多了鎮定和自信,曇龍依舊臣服於她,那就不要浪費時間了,她當即伸手去撫摸曇龍那覆滿堅硬龍甲的頭,以命令的語氣道:“我以靈女之身,命你焚燒所有骨吱——”

曇龍聽後,龍眼竟眨了一下,然後便轉身飛回了屬於它的天空中,很快就盤旋在骨吱大軍的上空,它先是翻騰了幾下,隨即咆哮一聲,張開籠嘴,龍焰從它口中迸發出來,將骨吱大軍所在之地燒成火海。

南昭以及身後所有人都激動地看着這一幕,她希望那炙熱的火燒得更猛烈些吧,燒盡這天地間,每一種邪惡。

生死門中這場大火,從天明燒到天黑,又從天黑燒到天明!

南昭與各負戰傷的兄弟們,從灰燼中走出來,她得到的不止是這場本會毀滅人類文明的戰爭的勝利,還有所有人的尊敬。

與此同時,行宮那邊卻許久都未傳來消息了,南昭來不及收拾殘局,便騎着戰馬朝雲州城的方向而去。

進了城門,一切如舊,城門的守城兵,街上有歡迎她勝戰迴歸的百姓,她就這般塵土飛揚的穿過半個城池,直奔行宮。

行宮大門外也一樣,嚴密的羽林衛守護着,只是,所有人的神情都有些奇怪,他們小心翼翼地給她行禮,爲她牽馬。

她沒有問爲何,因爲進門那時,她就看到了行宮上空那道沖天的魔氣!

她帶着那隊從戰場上下來的羽林衛,急步穿梭在行宮之中,前方有位公公站在她必經之路等候多時,見她走近了,巧笑道:“恭賀鎮國公主在生死門大獲全勝,皇上特地遣老奴在此恭迎公主,並請公主去議事大殿覲見。”

南昭面色怔了一下,隨即眸光一冷,回答:“帶路!”

319:終章(11)

議事大殿,硃紅色的殿門從裡緩緩打開,伴着一陣沉重的聲音。

南昭在殿門外停步,清晨的陽光將她的身影印在大理石地面上,那位帶路的公公微弓着背,殷勤地請她進去。

邁步進入殿中,本是炎夏,外面的空氣已帶着熱度,可跨入殿門之後,卻瞬間感覺冷了許多,寒氣從腳底升起。

放眼望去,莫大的議事大殿內,兩邊各自整齊的坐着十六位州官,這些州官她大多都認識,此時也各個都身穿莊重的青藍色朝服,八人一排,相對跪坐。

而在這些州官前方,議事大殿正中的龍椅上,也坐着一個人,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金絲龍袍,頭戴十二旒冕冠,他沒有天子那威儀嚴肅的姿態,身體側靠在龍椅上,將英俊又蒼白的臉仰起,帶着藐視的神態望着手中的一塊玉石打量,聞見殿外有人進入,他冷峻的眸子輕輕一擡,那目光帶着寒意,令人望而生畏。

南昭站在殿門前,與他對望了一眼,兩日前的深夜,也是在這裡,她親手將一把匕首刺進那人的身體,鮮血流了一地,他死時的臉便與此時看到的一樣蒼白。

她還發現,這殿中所坐的所有州官都一動不動的坐着,臉上皆都掛着詭異的笑容,連她進來都沒有任何改變,彷彿雕像石人一般。

她知道,這一切都源自於正上方,龍椅上的那人個!

“瞧瞧,是我們剛剛在生死門中立了戰功的鎮國公主回來了!”周仰的聲音那般熟悉,但那語調,卻分明是另外一個人。

南昭不與她繞彎子,直接道:“呂東來還有鎮國公他們人在何處?”

她前日奔赴城外時,呂東來與他師叔及術士數十人在此鎮棺,爲何一回來,材棺裡的屍坐在龍椅上,呂東來他們卻不見了蹤影?

‘周仰’做出一副思考狀,片刻後回答:“他們啊此刻還性命無礙,不過保不住之後會如何了!”

“你欲做什麼?聞曄!”

對方轉頭過來,微笑着看着她,一本正經的說:“南昭,我可是你九哥呢,你莫要認錯人了!”

“怎麼?”南昭冷聲問道:“難不成你從這副肉身中復活後,還真想假冒我九哥稱皇稱帝嗎?”

簡直是可笑!

“不可以嗎?”聞曄輕笑道:“以我今日之力,這天下唾手可得,與其毀了它,還不如將它握在手心裡把玩——”他掂量了一番手中的那顆玉石,突然起身狂妄的道:“不管是人還是那山中的精怪,修仙得道也不過是爲求這般,還得去遵守那些無聊的三界法規,我現在就有不老不死之軀,我若坐擁這天下,規則我由來定,豈不是更好?”

聞曄上輩子被仇恨驅使着,只想將一切都毀於黑暗之中,而這被封印的三百年中,她似乎也有了新的覺悟,她不止要復仇,還要掌管人間,這不僅僅是稱帝,她要創建自己的法規!

南昭只覺她年紀數百歲了,卻如此天真。

“坐擁這天下?你的骨吱大軍與鬼娃全都被我所滅,你如今孤家寡人一個,憑什麼坐擁天下,與天鬥?”

聞曄像被戳重了痛處,她猛然起身,朝着殿下揮起寬大的龍袍袖子,厲聲道:“你說我憑什麼?”

她袖中一股強大的魔氣飛出來,殿下跪坐最近的兩名州官沾染到那魔氣,頃刻間便被奪去了身上所有活人氣,臉色發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大驚!

聞曄所擁有的黑暗力量實在太強大,突然後悔起自己激怒了她!

“聞曄!你所有的仇恨都源自於我,與這些無辜之人有何干系?”

對方一聽她突然改了語氣,自然知道她又犯了心慈的毛病,她得逞一笑道:“小昭啊小昭,你怕嗎?怕更多人因你而死?”

南昭緊咬着嘴脣不回答。

“那你求我呀,求我——”他又坐回龍椅上,一副十分享受的姿態說:“只要你求我,九哥自然會有求必應。”

南昭目光中帶着恨意,切齒道:“別學我九哥說話,你就算再投胎十次,你也不可能與他相提並論!”

“哈哈哈哈!”聞曄聽到此話,張嘴大笑起來,提醒她道:“投胎十次?你難道還不知道,他能有今生這條帶着天子之命的一世,也皆是我所賜?”

說到這裡了,她也不妨回憶了一番道:“數百年前我便發誓,一定要讓你也嚐嚐我曾受的所有痛苦,怎麼樣?被最親近最信任之人推向深淵,在絕望中苟延殘喘是什麼滋味兒呢?小昭?”

“可是,這還遠遠不夠!”她不甘的說:“你今生所受的這些磨難,與我被塵封的數百年相比,簡直不值得一提!”

說完,她張開雙臂,仰頭閉上雙目,深呼吸了一口,那本該是重見天日的享受中,帶着一種扭曲的陰暗。

她這時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過身來,再看向南昭若有所思的道:“聽聞,你親手殺了鬼娃,還喚出了曇龍!可是,你早就沒有靈花了……”

“一定是他幫了你!”聞曄十分肯定的說:“他連你這麼個廢人都放不下嗎?真是可笑!”

“你覺得可笑嗎,可我卻覺得你可悲!”南昭發自內心的說:“三百年了,你爲了報復那個你曾深愛的男子,惹得多少生靈塗炭,即便自己被封印了三百年,你都還在你滔天的恨中不可自拔!不管是活了多久,又死了多久,你總是逃不出他的影子,你說,你可不可悲?”

聞曄冷笑,“這世間所有人都可以說我可悲,唯獨你不行!”

“你笑我逃不出他的影子,那麼你呢,你又何曾逃出過他的影子?靈女?呵?他花了那麼多力氣,不管是三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後,你皆是廢人一個!又有何用?”

聞曄倚在龍椅上,目光看向殿外的遠方,自言道:“我一直想親口問他一句話……”

她做了如此多,都在向他證明,他當初對她做的事錯了,他要助靈女一臂之力,她就將靈女毀了,他要心繫正道,她便毀了這正道,她可以凌駕在一切,甚至他引玉人之上,她就等着這一天,親口問他那一句。

只是,此刻又聞南昭在生死門幹了件大事,她身上的魔氣越來越濃烈,她恨,恨他即便她已坐在這九五之尊的帝王座上了,他爲何還躲在暗處不敢來見她?

“小昭!”她切齒道:“你不是很關心那小道士還有你師叔他們的下落嗎?那麼,我們來做筆買賣吧!”

南昭知道她必然沒安好心,但擔心呂東來他們的安慰,還是問道:“什麼買賣?”

聞曄揮了揮袖子,殿外便木訥的走出十餘個手捧托盤的婢女,她們依次走到南昭面前停下,南昭低頭去看她們托盤,裡面各有三個碗,碗中裝着水。

“這裡面水,還有種叫做斷腸水的水,水沒有毒,但那斷腸水凡人喝一口,便肝腸寸斷,這兒一共有三十碗,一共十五碗斷腸水,不管是水還是毒,你喝一碗,我便留兩人性命!怎樣?這買賣還算值吧?”

畢竟,她本可以全都殺死,卻還給他們留了活命的機會。

南昭卻說:“你說的話,我纔不信!”

她深知,聞曄是要用此來折磨羞辱她,並逼公子寐現身。

聞曄瞧她不肯乖乖聽話,當即就一揮袖子,殿下跪坐的其餘州官皆被奪去了性命,面色發黑地倒了下去。

南昭憤怒的握着手裡的乾坤劍,正要衝上去與她拼個你死我活時,殿外突然走進來數個人,南昭立即就認出了他們是誰,張口喊道:“小道士……師叔……”

可是呂東來和青陽子壓根就看不見她似的,直徑從她身邊走過去,穿過大殿裡那些州官的屍體,像奴僕一樣,跪在了聞曄腳下。

聞曄陰冷一笑,再問她:“小昭,你是喝還是不喝?”

320:大結局

南昭知道,只要她一揮手,她師叔以及其他術士皆會瞬間喪命。

而她就算喝了,聞曄也不見得會放他們一條活路,她想持劍而上,與她拼個你死我活,可是看到呂東來那神志渙散的模樣,還是放棄了打算。

她毅然端起最近的那杯水,一口喝下,用袖子擦了嘴角,等待了片刻,沒有異樣,運氣很好,這杯是水。

她看向前方的聞曄,對方微微一笑,遵守承諾地揮了揮袖子,旁邊兩位術士的雙眸突然有了神采,如夢初醒一般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們看到周仰站在龍椅前那威儀的模樣,立即就要以法相對,被聞曄怒目以視,“滾!”

“陳道長!”南昭怕他們做出以卵擊石之舉,開口喊道。

二人被聞曄強大的魔氣震懾連退數步後,立即退到南昭身後。

聞曄道:“繼續吧,我們來看看,你有多少好運可以用!”

南昭神情冷淡,心卻在砰砰直跳,她朝前走了幾步,在其他托盤裡,拿起了一杯水仰頭喝下。

聞曄挑眉看她,見她這次依舊挑到的是水,揮了揮手道:“繼續!”

又是兩個術士被喚醒,他們通通都站到了南昭身後,這時也大概知道,南昭在與那殿中的‘周仰’做着交易。

第三次,南昭還是選到了水,這回,聞曄將鎮國公放了,馬司封因爲年歲過高,一清醒過來整個人都幾乎癱坐在了地上,看着滿殿的州官屍體,他悲痛十分,對那殿上的聞曄說:“早知仰兒此身是爲你所備,老夫寧願他在二十年前就被先帝賜死了!”

聞曄根本不理會她,目光瞄着南昭道:“繼續吧!”

這已是第四次了,水和毒藥是各一半,她知道,自己全憑運氣不能可沒一回都那麼好運,所以越發緊張。

但再怎麼緊張,她端起水杯一飲而下的動作卻沒有一絲猶豫。

這一輩下肚,她很快就感覺腹部穿心的痛,若不是旁邊有兩個術士及時扶住她,她便坐下去了!

聞曄冷笑,“小昭,這斷腸水的滋味兒好受嗎?”

說完,她又自問自答道:“自然不好受,而我!曾受此苦折磨數百年,你大可嘲笑於我,即便過了這數百年,依舊逃不了他所給我陰影,那我倒想問問你,這般蝕骨腐魂之痛,如何能逃?”

說話的明明是屬於周仰英俊的面孔,但那一悲、一笑、一癲狂卻參雜了着數百年前屬於一個女子的癡想。

她倚在龍椅上,手背輕託着側額道:“你我之間,他恨我心狠手辣,不折手段,對你,他憐你善良勇敢,純單如初——”她含淚的眸子微微上看,淚落眼角,苦笑問:“那他可還記得,初遇我時,我也曾天真善良?”

是誰,將她變成如此?

又是誰,賜她極樂世界,又親手爲她築起地獄的圍牆?

南昭如何也未想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深惡痛絕的聞曄所經歷的那些痛苦而感染,那一剎那,她好像通通明白了聞曄何以要如此爲的原因,但剎那過後,她口角溢出染黑的血,痛苦回答:“也許他奪走了你曾有過的天真善良,但這並非是你用來濫殺無辜的理由!”

說完,她又端起身前一杯水,一飲而下。

這杯依然是毒水,但是卻未奪去她的性命,聞曄此時才發現一件事,恍然大悟道:“原來靈女手中花可摘,靈魄卻不可奪!”

這也是爲何,她可這麼快就恢復,還能喚出曇龍,滅魂鬼娃的原因。

不過,聞曄倒是說話算話,南昭喝一杯,她便放兩人,那些她手中的術士被一個個喚醒,親眼見南昭一杯杯將那些毒酒喝下去,命雖不絕,但毒水讓她面色發全變了,比那死屍還要難看,黑色的血吐了又吐。

“南昭,別喝了,大不了我等與這魔頭拼了!”青陽子悲憤道,他早已老淚縱橫。

南昭微擡手阻止他再說下去,她無力說那許多話,不過那眸間的堅決卻說明了一切。

我南昭能力微薄,救不得蒼生,救不得世人,但能救一人是一人,這是肝腸寸斷的酒,依然是喚醒每一個正道之士的解藥,她今日站在這寬敞的帝皇之殿中,不僅明白了屬於聞曄的恨,更明白了自己要戰勝的,不是大魔頭聞曄、更不是這天下的邪魔歪道,而是自己心中的恨!

她從前不懂佛家那句: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此時才懂了,入地獄者並非救苦世之人,更是救這被恨所矇蔽的心呀!

面前還有兩杯水,南昭面前,還跪着一個人,是呂東來。

南昭已坐在地上,上半截身子靠在師叔青陽子已年邁的身體上,她端起杯子,一口喝下,是水……聞曄數過了,這一杯若是水,最後一杯,便是斷腸水,冷諷道:“你真是好運,天上天都幫你!”

音落,她揮袖喚醒了呂東來。

小道士一睜眼,立即回頭看向南昭,見她已被斷腸之毒變了人樣,心痛不已。

他方纔雖被聞曄控制,但這殿中所發生之事,他一清二楚。

若不是他們爲了壓制從周仰身體裡復活的聞曄,耗費了太多力量,此刻倒是能與這魔頭拼個上下。

可是他此生就算生來道骨,卻在聞曄的力量面前不堪一擊,他真想問問他前世的那位仙人,這般無能的轉世之身,何以救世?

南昭看到他向自己奔來,無力的眸子多了一絲淚光,她衝他微微一笑後,又盡力指了指婢女手中最後一個杯子。

她是讓呂東來將那杯水遞給她。

呂東來已十分難過她與聞曄這可笑的交易,此刻大聲告訴她:“這殿中已無人需你喝毒水相救了!”

他自當她被毒壞了腦袋,眼睛也看不清楚了!

連聞曄也好奇地打量着她,享受着她被折磨的每時每刻……而南昭再次指了指那杯毒水,定要呂東來遞給他。

呂東來氣急,端過那杯毒水蹲下身來恕斥道:“你是靈女,火燒不死,是驕傲於此毒也要不了你的命嗎?”

南昭用力撐起身體,接過他手中的杯,看向前方高高在上的聞曄,她將斷腸水舉在身前,聲音顫抖的說:“至於這最後一杯,我要救一女子,我希望可救她出困她數百年的地獄,我希望她可以放下引她入魔的恨與執念,不管那人是否還記得她天真善良的樣子,我只希望,她能想起屬於自己的天真善良!”

此言一出,殿中衆術士悲泣出聲,他們都曾不服靈女小小年紀,與權貴結交,坐上正道營統帥之位,但如今真正令他們信服的,並非靈女手持的強大之力,而是那世人不可觸及的愛與大義!

可這卻觸怒了殿前的聞曄,她轉身揮袖,怒指着南昭這方罵道:“好個以己之身救苦救難吶?我最恨的便是你自以爲是的善良,我聞曄無論是三百年前,還是三百年後的今日,你都不配說這些話,是!這困我之地獄雖令我痛苦萬分,但它卻是令我清醒之所在,休要拿你那份愚蠢癡傻來救贖我,我聞曄——無需任何人之憐憫!”

她手掌張開,那擁有毀天滅地之力的黑焰法杖便出現了,她法杖一揮,周圍地顫殿傾,衆人幾乎站不穩,互相扶持着躲避頭頂落下的碎礫殘瓦。

有術士大喊道:“她早已被魔性吞了心魂,如何能救贖她?”

“別多說了,快離開這裡,大殿就要塌了!”

聞曄冷厲道:“想逃?順我者昌,逆我者永不超生!”

她展臂以施法,奪命魔氣襲來,呂東來立即向前施法阻擋,他的道法成功將那蝕骨的黑暗之力阻隔在前方。

衆術士見狀,不管那落下的碎瓦是否砸中自己,也紛紛合力向前抵抗。

聞曄冷笑:“就憑你們?自不量力!”

隨着她法杖再一揮舞,術士們傾盡餘力的抵抗便如這大殿一樣,轟然崩塌。

遠處可見,那曾是周仰登基受冠冕之禮的大殿在塵土中消失不見,遠處被傷及的侍衛們四處逃散,那些術士也全都被壓在了其中。

而在這殘破的大殿廢墟之中,只有一處安然無恙,那便是聞曄所在之處,她任坐在那張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權利之椅上,一身黑色金絲龍袍,頭冠高戴,身無半粒塵灰。

她仰着高傲的頭顱,俯瞰這片自己造就的、屬於他人的葬身之地許久,神情從最初的傲視漸漸變得寡淡孤獨,她冷笑了三聲,對着旁邊無人之處道:“瞧見了嗎,最後還是我贏了!”

聞曄聲落半分,那廢墟之中出現了別的聲音,她挑眉看過去,見殘磚斷瓦之中,緩慢地站起來一個人,她不似聞曄能在大殿傾倒時不染一塵,一身的灰粉將她原本的面容遮了去,但她試圖站直的狼狽身子卻充滿了一種聞曄從不曾有過的堅持,所以她看到這一幕時,立即起身,不可置疑的道:“爲何你還不死?”

“好呀,不死好呀,這世間若沒了你,那該多無趣呀!”

聞曄站在龍椅前,眼見着一身灰土的南昭杵着那把屬於小道士的乾坤法劍朝自己走來,她什麼都未做,就這般看着那個她恨了數百年的小妹苟延殘喘的樣子,心中痛快得很。

南昭也不負她重望的一步步來到她面前。

南昭邁上階梯,到了龍椅前時,又是一口黑血吐在地上,身子也半跪在了聞曄的面前。

聞曄俯視着她,嘲諷道:“怎麼?留着這最後一口氣來替天行道嗎?”

說完,她擡腳一踢,南昭被她踢翻在地。

“這具肉身,你就算再有力氣,砍千刀萬刀,亦不能傷我分毫,而你,終究要身埋於此!”

南昭將她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堅持着又重新爬起來,將手中的法劍拔出,朝聞曄身上揮去。

聞曄毫無躲閃的站着,對她連劍都握穩卻想殺自己的癡心妄想感動。

“嗤——”

可是,她沒想到,那劍竟這般插進了周仰的身體,她感到皮開肉裂的痛!!

“怎會如此?”她不解,捂着身體的傷口,退了幾步。

不止於此,那些令她強大的力量也在逐漸脫離她的身體,回到那黑焰法杖中去,法杖落到地上,她立刻俯身去撿,卻被南昭搶先一步。

“給我!”聞曄撲上來欲奪去,兩個人纏打在地上,可是沒過多久,聞曄就感覺不止是那些力量離開了她,就連她用的這具肉身也越發不聽她使喚了,最後她只得無力的趴在地上,不甘怨恨的看着南昭。

而見到這般狼狽的聞曄,南昭並沒有落井下石去諷刺她任何,她拖着也好不到哪兒去的殘軀來到聞曄面前,抓起聞曄的手道:“你還不懂嗎?你我之間,從無輸贏,我便是你,你也曾是我啊!”

聞曄如雷轟頂,蹙眉喃喃自語說:“我是你,你是我……”

隨即,她想起了什麼恍然回頭看着她說:“我與你本是孿生姐妹,同時出生,卻各有不同宿命,呵呵。”

沒多久,一道靈光從周仰的身體中飄出來,灑落在南昭手中的黑焰法杖上。

突然,那原本被魔氣覆蓋的黑焰法杖變了,變成一塊發出綠光的玉石,漂浮在南昭的手中。

微風一吹,她身上的塵土散了些許,擡眼間,廢墟之中,緩緩步來一位白袍公子。

他還在遠處時,身影模糊,面容不清,他逐漸走近,眉目也清晰起來。

南昭自然認得他,但此刻她再沒有從前見他時的種種不甘和糾葛,她釋然地深望着他道:“方纔被壓在廢墟之下,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是另一個女子,我姓張,名爲青意,我張家有一塊祖傳的寶玉,玉屬陰,其中蘊藏強大力量,可我作爲張家人爲掌玉,卻被玉反噬了心智,食活人氣入了魔,迷途終知返,但卻沒了回頭路,於是,我抱着那塊陰玉跳入煉玉爐之中,人玉俱焚……”

南昭所講的夢只是前半段,後半段是由另一個人開啓。

人引之寶玉分爲陰玉及陽玉,陰玉由張家女子所掌,而陽玉則由姬家男子所掌,兩家都爲引玉人,世代聯姻,在張青意那輩陽玉的掌玉人名叫姬寐生,他與張青意青梅竹馬,後未能阻止她被陰玉反噬,卻親眼見她投身煉玉爐,從此,世間再無陰玉,張家絕後。

自古陰陽不可缺,他姬家的陽玉沒有了陰玉的守護,也逐漸衰落,他所有族人都逐漸老去,姬家再無後輩所出,他成爲了最後一個引玉人!

若要拯救引玉人兩族,唯有讓陰玉從新現世,所以他收集煉玉爐中的灰燼,引陽玉之力,爲掌引玉人轉世,那時,他還未能洞察這世間的許多奧妙之處,當發現掌陰玉者轉世爲一對孿生姐妹時才恍然大悟,張青意投身煉玉爐中後,早與玉共存,陰玉分善與惡,善若勝,他可改變張青意被惡反噬的結局,而若還是惡勝了,世間也再無引玉人。

所以人們只羨慕他擁有長生不老之軀,凌駕與萬物之上的玉之力,卻不知,這是屬於陰陽兩玉人的一場浩劫。

南昭在廢墟之中,看到了那屬於引玉人的浩劫,總算覺悟,她所歷的三個生死劫,親劫、情劫已過,而最後的蒼生劫不止救世蒼生,還有造就這生靈塗炭的聞曄!

她們是當初焚身於煉玉爐中張青意與陰玉的善與惡,善是她,惡也是她……所以她手持可度萬靈的靈花之力,聞曄亦可掌控能摧毀萬物的黑焰法杖!

姬寐生此刻已來到她面前,向她伸出自己的手,輕聲道:“本公子等了千年,終於再見你,引玉人!”

南昭握住他的手時,姬寐生手中也出現了一塊寶玉,此乃陽玉。

當陽玉與陰玉重逢時,屬於陰陽兩極的力量相互融合,發出巨大的光芒,飛過這片廢墟之地,接着,便看到時光迴轉一般,那傾倒的殿柱重新立了起來,碎去的殘瓦又恢復如整。

殘殿重築,殿內死去的逝者又生,這場浩劫中所有的黑暗,在這陽光明媚的午後隨風而去!

數日後,一輛馬車行在通往青州的官道上,吸引了不少沿途路過的百姓,他們皆都指着車頂上那躺着的銀髮道士笑談道:“瞧那小道士真有趣兒,好好的馬車不坐,偏生要坐在車頂上。”

道士先是不予理會,嘴裡喊着一根青草望着藍天愜意咬着腿腳,後來越來越多人指指點點後,他乾脆翻了個身,拍了拍馬車下方問道:“小靈女,那些凡人沒見過世面,要不你也上來吹吹風,讓他們看個夠?”

車裡坐着的女子一聽,微微一笑,覺得有趣,轉頭對旁邊盤腿坐着的白衣公子說:“如故,你等我會兒,我上去瞧瞧!”

白衣公子睜開眼睛不悅道:“我不叫如故!”

女子撇了撇嘴巴,任性道:“是你自己說的,願爲我如故!”

說罷,她湊上前來,在公子臉上親了一口,便轉身敏捷地跳上了馬車頂上。

那銀髮道士瞧她這般上來,立刻捂住口鼻一副嫌棄的模樣說:“你家公子身上的這股香味兒真能與萬花樓裡那些花姐身上的香粉味兒比個高下了!”

女子挑眉取笑道:“喲,小道士,原來你也曾去過萬花樓?”

“誰!誰去過那種地方了,貧道堂堂南仙山一悟真人關門弟子,怎會去那種煙花之地!”

“沒去過你怎知道?”

“我……我聽說的!”

“聽說?那你臉紅什麼?”

“誰……誰臉紅了?”

“你!呂東來,臉紅了!”

“貧道沒有!”

“我都看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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