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很久，只能這麼說：“上校，聽你說起來，聯盟高層有人這麼腐敗，的確讓人惱火，而且這個……‘從情場浪子變成太監’的比喻，也多少讓我能理解喪失超能力的痛苦，所以，我部分贊同你的觀點，承認你是一個有苦衷，講情義，有理想抱負，不屈不撓，可歌可泣，充滿了宿命悲劇色彩的壞人。
“但就算我加上幾百個前綴，壞人還是壞人。
“而不管你爲自己的行爲添上多少粉飾，甚至恪守‘絕不濫殺無辜’的信條，竊取戰略物資的事情，仍舊是壞事啊！
“想想看，天人組織在靈山市可是真的準備一口氣殺死數萬人來轉移視線，若非我從中作梗，幾萬人就真的死了啊！你明知道這次行動會害死幾萬人，卻還說什麼‘絕不濫殺無辜’，計較化工廠裡區區幾條人命，這麼可笑的行爲，和掩耳盜鈴又有什麼區別？”
上校啞口無言，有種假面具被徹底揭穿，血肉模糊的感覺。
“別誤會，我不是要站在什麼正義的立場上，把你罵得狗血淋頭。”
楚歌雙手一攤，道，“反正，你的下場很簡單，要不然就是爛死在山洞裡，要不然就是被天人組織或者聯盟方面抓到——無論哪個下場，似乎都不怎麼美妙，所以，也不用我來罵你，或者殺你剮你啦。
“我只想說，你和曹大爺的話，從正反兩方面來理解，都有一定道理，但關鍵在於，你是一個壞人，你做的是一件壞事，而你爲了做壞事，就不得不招募另外一大幫壞人。
“壞人和壞人，當然是爲了利益結合，各懷鬼胎，居心叵測，關鍵時刻肯定會在背後互相捅刀子的啦！叢林深處，那個背叛你的手下‘謝廖沙’說得一點都不錯，既然你可以背叛身爲僱傭兵的法則，背叛你簽署的合同和那些絕對信任你的僱主，他憑什麼就不能背叛你呢？
“所以，我覺得你的行動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
“就算沒有我的出現，天人組織早就偷偷摸摸和謝廖沙接觸，關鍵時刻還是會背叛你，說不定他們的陷阱會更加隱秘而致命，你連逃出來的機會都沒有，我提前觸發了你們的互相背叛，反而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所以，咱們還有命在這裡說話。
“你也沒必要抱怨和憤怒，大家都是壞人，勾心鬥角，爾虞我詐，黑吃黑什麼的，不是很正常？
“曹大爺，雲從虎和關山重那邊就不同了。
“雖然我也不確定，他們的道理是否就100%正確，但我可以相信，他們都是好人。
“好人和好人在一起做事，就算一次不成功，也沒關係，至少大家會互相幫助，絕不會背後捅刀，我可以放心大膽把後背交給他們，沒有任何心理負擔。
“俗話說，‘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好人註定成功，壞人終將失敗，至少，好人成功的機率比較大，壞人時刻都要提防同伴從背後捅刀，我不想評價你究竟是對是錯，只想說，我還是喜歡當個好人，這樣比較輕鬆和簡單，而你落到此刻的下場，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
上校沉默了很久。
然後，他在黑暗中笑出聲。
斷斷續續如干涸溪流般的笑聲，又像是壓抑了很多年的哭泣。
“沒錯，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是咎由自取，非但害了自己，還害了烈風突擊隊的所有人。”
上校蜷縮成一團，把臉深深埋入山洞中潮溼的爛泥裡，顫聲道，“究竟，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漸漸放棄了僱傭兵的法則，遺忘了自己曾經堅守和信仰的一切，變得面目全非？
“呵呵，壞人，是啊，還是一個不敢面對真實自我，試圖盜鈴，無比可笑的壞人，若非你旁觀者清，我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這樣。
“很可惜，我還不夠壞，我最大的悲哀就是沒有勇氣當一個好人，也沒有勇氣當一個徹頭徹尾的壞人，最終，變成一個畸形的四不像，衆叛親離，自取滅亡。
“喂，小傢伙，想知道徹頭徹尾的壞人是什麼樣，想知道我究竟爲什麼不願意接受五級基因藥劑，加入地球軍嗎？”
楚歌微微一怔：“你不是說，不想和‘戈沃斯基將軍’之流爲伍？”
“那只是一部分原因，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和徹頭徹尾的壞人相比，戈沃斯基將軍也不過是一個跳樑小醜而已。”
上校陷入最後的回憶，喃喃道，“那是十年前的一次行動，我們烈風突擊隊和當時圈子裡最負盛名的大型僱傭軍‘雙頭鷹’一起，接受礦業巨頭‘黑色金屬集團’的僱傭，去修仙界勘探礦脈，抓捕靈獸和奴隸……”
“什麼！”
饒是楚歌提高警惕，想到上校有可能拖延時間，依舊被他話裡蘊藏的驚人信息震撼。
“黑色金屬集團”，是在全球五百強大企業裡排名前五十，發源於西方的超級礦業巨頭，可以說，部分掌握聯盟的經濟命脈，“黑金集團”跺跺腳，全球資源產業界都要抖三抖。
更加驚人的是上校的後半句話——去修仙界勘探礦脈，抓捕靈獸甚至是……奴隸？
“怎麼可能？”
楚歌脫口而出，“我們十幾年前就能深入異界了嗎？”
“當然，空間縫隙是雙向的，既然修仙者和魔法師可以穿越到地球來，地球人爲什麼不能穿越過去，而且，我們是高度發達的有組織文明，針對空間縫隙的研究和探索，遠非異界人那種瞎貓碰上死耗子的胡亂穿越可比。”
上校道，“從兩百年前的登月和探索火星開始，人類一直在尋找地外文明和星海中的生存空間，現在竟然一下子發現了兩個似乎可供殖民的新世界，還有大量和我們相似的類人種族存在，派出探索隊，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這倒是。”
楚歌想了想，還是難以接受，“可是，聯盟的宣傳都說，探索異界的風險極高，有可能引發不可估量的連鎖反應，比方說被對方抓住，拷問出地球的情報，又或者留下各種高科技裝備，引發異界的科技爆炸，總之，茲事體大，必須慎之又慎，在聯盟的指揮下統一進行，‘黑金集團’的規模再大，也是民間企業，怎麼能貿然進行這麼危險的探索？”
“即便今天，聯盟都沒能徹底統一星球，姑且不說那30%仍舊保持獨立的地區，就說聯盟戰旗飄揚下的領土，亦分成東西兩個大區。”
上校冷笑道，“在東半球，聯盟的掌控力相對較高，力量滲透到基層的村鎮和社區，大部分民衆都相信‘聯盟掌控企業’，但在西半球，上百年災厄紀元，無數大企業紛紛崛起和擴張，早已取代部分國家職能，連民衆都深信‘企業掌控聯盟’纔是最好的發展模式。
“而空間裂縫，早在災厄紀元中期，也就是五六十年前就紛紛出現，當時的各大企業，就開始進行探索和研究，又怎麼可能因爲名義上加入地球聯盟，而放棄苦心經營幾十年的局面呢？
“當然，地球軍有自己的立場，受到最高議會的節制，的確如你所說，不能隨意調動，滲透異界，這時候，就輪到我們僱傭兵大顯身手了。”
這是楚歌聞所未聞的事情。
的確，他在靈山市土生土長，從未離開過聯盟高度控制的城市半步，對聯盟掌控一切，有着天經地義的信仰。
實在沒想過，聯盟在別的地方，還有不同的管理和發展模式，甚至受到大企業的控制。
“可是——”
拋開這個問題不談，還有一點技術上的細節，楚歌無法理解，“修仙界不是很危險嗎，金丹多如狗，元嬰滿地走，你們連打一個金丹強者都要報銷半條老命，就敢孤軍深入修仙界？膽兒太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