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宮主這話沒錯。
在座修仙者心中也紛紛想到,雖然今天小宮主的提議,貌似是她自己突發奇想,但肯定得到當局的授意和默許,是進一步向地球聯盟表示忠誠的意思。
倘若他們不願意簽字提案的話,說明他們仍舊念念不忘“修仙界”和修仙者的身份。
唯有主動申請,當“修真者”,才代表着洗心革面,脫胎換骨,以全新的面貌生活在全新的世界,才能得到地球當局100%,至少是90%的信任。
這些修仙者,大多是煉氣期和築基期的中低階修士,並沒有以一己之力,改天換地的神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地球聯盟的支持,對他們至關重要。
當下,絕大部分修仙者,都欣然同意支持小宮主的提議,並且鄭重其事簽下了自己的名字,還蓋上了靈紋印章。
只有少數幾人說要回去細細思量,小宮主也沒有逼迫太甚,卻是玉手一揮,笑道:“公事暫且聊到這裡,接下來,便是爲兩位剛剛穿越過來的道友接風洗塵!”
接風宴不可謂不豐盛和隆重。
甚至比丹青子和熊闊海在修仙者吃得都要好——至少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花式,特別是西式自助餐吧裡的食物,都是他們在修仙界從未品嚐過的。
道友們也十分熱情,衆星捧月般把他們迎到了上位,十分熱絡地套交情,還拍着胸脯吹噓自己在地球上人脈深厚,保證能把丹青子和熊闊海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不過,兩人還是如坐鍼氈,味如嚼蠟。
主要是接風宴的貴賓不止他們兩個,還有幾個地球人,好像是什麼“特調局”,“文化局”,“地仙友好協會”的官員,一些肥頭大耳,挺胸疊肚,滿口官腔的傢伙。
有這些地球人在場,諸多修仙者的笑容裡,總顯出幾分虛假。
而且他們字裡行間,都摻雜着很多丹青子和熊闊海聽不懂的“新話”,令兩人極不適應。
比方說,當修仙者們向兩人吹噓自己在地球上的事業如何成功,最後總要來一句“都是議會的政策好”。
又比如說,左一個“地球大兵”,右一個“領會精神”,還有什麼“三個中心,四大忠誠,五條道路,六個未來化,七大洲,八個榮耀,十種恥辱……”,長篇大套的東西,簡直比修煉神通的功法秘訣都要繁複和拗口,也虧得修仙者的記憶力過人,全都倒背如流,頭頭是道。
兩人勉強敷衍了好幾個鐘頭,總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小宮主高高端起酒杯,道:“來,諸位,讓我們爲地球和修仙界的永遠和平以及共同繁榮,乾一杯!”
“乾杯,爲了和平!”
“乾杯,爲了繁榮!”
修仙者們轟然應諾,又拍着胸脯表達了一番忠誠效順之意,令那幾個地球官員都連連點頭,接風宴才宣告結束。
官員們和修仙者談笑風生,逐一離去。
只剩下丹青子和熊闊海這兩名迷茫的穿越者加上孫六指,還留在小宮主的俱樂部裡。
兩人看了一天西洋鏡,大有光怪陸離,頭腦爆炸之感,一時間不知該何去何從。
就聽到身後傳來“叮”一聲,回頭看時,是小宮主用纖纖玉指夾起一支又細又長的女士煙,卻不抽,只是和打火機一起,捏在手裡把玩。
“兩位道友是第一天穿越過來,就要面對這麼多光怪陸離,肯定精疲力竭了吧?”小宮主倚在座椅上,眯着眼睛,有些慵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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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纔也喝了不少酒,不過修仙者都是千杯不醉的存在,只見她微微泛紅的臉頰周圍蒸騰着淡淡的熱氣,卻是將酒精統統逼出體外,自有一股魅惑人心的風韻。
丹青子和熊闊海對視一眼,急忙感謝小宮主今天的款待,並連聲說自己賓至如歸,受寵若驚,一點都不累。
“兩位不必如此客氣,無論我們在修仙界是什麼身份,甚至彼此之間是否有小小摩擦和利害衝突,既然穿越到地球上,大家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都是自己人。”
小宮主揮了揮手,道,“是否覺得我的提議,把‘修仙者’改成‘修真者’,有些……過於諂媚了?”
這個問題太過敏感,兩人自然不能輕易作答。
好在小宮主也沒有逼迫他們回答的意思,卻是微微一笑,自問自答道:“等你們在地球上生活久了,看到那些商家爲了吸引顧客消費,究竟是怎麼宣傳,吹噓和拍馬屁,就會知道,我的主意根本不算什麼——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只要能得到我們想要的東西,叫什麼名字又有什麼關係?”
丹青子的老毛病發作,道:“風道友,那你是真心實意,想當‘修真者’嗎?”
“何爲真心,何爲假意?”
小宮主道,“假到真時真亦假,真真假假,誰說得清?”
丹青子微微皺眉,道:“還是說,這僅僅是權宜之計,是暫且欺騙地球人而已。”
小宮主攤了攤手:“或許是騙局吧,不過在最高明的騙局裡,想要騙過別人,就要首先騙過自己。”
熊闊海乾咳一聲,道:“丹青子道友,你有些醉了,風道友忙碌一天,想必也累了,我們還是就此告辭,明日再細細思量如何在地球上生存和修煉吧?”
“無妨,丹青子道友還沒醉,我也還不累,而且剛纔人多口雜,很多話都來不及和兩位道友說。”
小宮主的眼睛亮晶晶,道,“丹青子道友,聽孫道友說,你是丹宗年輕一輩中最出類拔萃的高手,尊師‘玉鼎尊者’更是丹宗三大長老之一,手握丹宗千年秘傳的數百張丹方,很多丹方獨一無二,甚至連當代宗主都不曾掌握?”
聽小宮主說起師尊,丹青子急忙起身遙拜,又向小宮主施禮,卻是面有得色。
“只不過,聽說前幾年玉鼎尊者和現任宗主競爭宗主之位失敗,在丹宗的處境並不太好,現在,你這個撐門抵戶的最強弟子又從修仙界失蹤,更是折斷了玉鼎尊者的一條手臂。”
小宮主幽幽嘆息道,“尊師一定在你身上花費了大量心血,你的離去肯定令他心碎欲絕,真不知道接下來十幾二十年裡,他該如何單槍匹馬和丹宗其餘兩大長老還有宗主周旋,更不知道他老人家手裡上百張秘傳丹方,會落到誰的手裡?”
“你——”
丹青子這才聽出小宮主是在挑撥離間,眉毛一擰,正欲發作,但仔細想想,卻又無話可說。
“丹青子道友儘管放心,地球人並不會強迫我們做任何事情,而且他們正在積極研發穩定和大規模的傳送陣,十幾二十年,或者三四十年之後,我們總能迴歸修仙界的。”
小宮主淡淡道,“你我如旭日東昇,修煉之路纔剛剛開啓,幾十年時間,我們等得起。
“只不過……
“幾十年之後,橫跨兩界的穩定傳送陣真的建立,你想以什麼樣的姿態回去呢?
“倘若等你回到丹宗,發現玉鼎尊者這一脈真的飽受欺凌,尊師的秘傳丹方統統被人搶走,丹宗再沒有你師徒的立足之地,別人甚至污衊你是修仙界的叛徒,是地球人的走狗——那時候,你又想憑藉什麼力量,來洗刷冤屈,報仇雪恨,奪回原本就應該屬於你的東西呢?
“要知道,你可是丹宗年輕一輩中的第一高手啊,誰說幾十年,一百年之後,你不應該……問鼎宗主之位呢?”
丹青子的瞳孔收縮,呼吸急促起來。
小宮主笑笑,話鋒一轉,道:“丹青子道友,你在修仙界,可有道侶?”
丹青子遲疑了一下,輕輕搖頭。
“我有。”
熊闊海將兩人的對話聽在耳中,沉聲道,“我在霸海門有一位道侶,一共生了三個孩子,老大老二資質平平,我並不太上心,但老三天賦異稟,資質甚佳,是修煉我門正宗‘霸海決’的天才,前兩年的宗門大比中,剛剛十一歲的他便嶄露頭角,很受宗主的喜歡。”
“不遭人妒是庸才,反過來說,既是天才,肯定會遭到各方妒忌,是不少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小宮主幽幽嘆息道,“原本有熊道友這棵大樹爲他遮風擋雨,或許他可以茁壯成長,將來傳承熊道友的衣鉢,但現在,熊道友卻‘失蹤’了,甚至會變成修仙界的叛徒,地球人的走狗,令郎的修煉之路,恐怕會走得十分艱難了。”
“沒錯,修仙界就是這樣一個弱肉強食,你死我活的殘酷世界。”
熊闊海攥緊拳頭,眼底放出決絕的光芒,咬牙道,“風道友,別說了,我已經明白你的意思——不錯,就算地球人不強迫我做什麼,但我也不能這樣,在地球混吃等死,渾渾噩噩虛度幾十年光陰,灰溜溜地回到修仙界。
“在地球這段時間,我必須不擇手段,不惜一切,竭盡所能地提升力量,擴大勢力,掌握龐大資源,並且和地球上的強者,締結深厚友誼。
“這樣,有朝一日迴歸修仙界時,我纔有足夠的力量去維護我的聲譽,庇護我的孩子,並且……奪回屬於我的所有東西。
“爲此,哪怕要把我的神魂出賣給九幽黃泉中的絕世魔君,哪怕地球人就是十惡不赦的妖魔,我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