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外音道:“那麼,它留下的那些變異蟲豸養殖場呢,被你們徹底毀掉了嗎?”
“在我和蛇魔一起跌落地底深淵之前,我看到鼠族戰士們已經毀掉了大部分的變異蟲豸養殖場,並引爆了實驗室內所有的關鍵設施,如果沒有蛇魔的指揮和足夠的原材料,應該是無法修復的。”
國師道,“不過,在跌落深淵的一瞬間,我看到實驗室外圍的地底洞穴和縫隙中,黏糊糊的菌毯和腐殖質上,附着着無數蟲卵。
“很顯然,變異蟲豸的孢子和種子已經擴散,他們從實驗室裡的人工產物,漸漸變成了擁有頑強生命力的野生種。
“沒人知道現在地底還有多少變異蟲豸羣落,這些羣落的繁殖力和戰鬥力究竟如何,他們會在資源匱乏的絕境中無聲無息湮滅,還是在靈氣復甦的狂潮中加速進化和繁殖,在一年半載甚至更短時間內,就佔據整座城市的地底,再以最可怕的形態,衝出地面。”
畫外音沉默。
楚歌似乎聽到,隱藏在畫面之外的審訊者,輕輕吸了一口氣。
“鼠族呢?”
畫外音繼續問道,“鼠族承受了多少損失,是否還能維持長牙王國的基本架構?”
“鼠族在這一戰中損失慘重,但我相信他們是可以挺過來的。”
國師道,“我們哺乳動物和蛇魔那樣的爬行動物,同樣修煉成精之後,最大的差異就是我們擁有更強的獨立性。
“蛇魔的修煉之道和組織架構,很有些‘蜂羣文明,集羣智慧’的味道,蛇魔便是整個羣體的‘主腦’,別的蛇妖都是‘分腦’,變異蟲豸則是受到遙控的肢體末端,好像提線操縱的傀儡。
“一旦最高指揮官或者說幕後操縱者死於非命,這套貌似強大的體系極有可能瞬間失控和崩潰。
“但鼠族不同。
“經過我的點化,長牙王國已經涌現出很多可以獨當一面的精英和英雄,或許在我的保護下,他們還無法釋放出全部的力量和智慧,但我相信,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他們一定能快速成長爲真正的領袖,帶領長牙王國和鼠族文明繼續走下去。”
畫外音道:“所以,你就離開了鼠族和戰場,逃到了地面上?”
“我別無選擇。”
國師嘆了口氣道,“戰場上的爆炸引發了連鎖反應,導致地底結構的劇烈變化,很多岩層被撕裂,更多裂縫都被堵死,當我在熊熊燃燒的岩漿旁邊悠悠轉醒,好容易才恢復了爬行的能力,卻發現自己跌落下來那條巖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只能在求生的本能驅使下,好似沒頭蒼蠅一樣亂鑽亂撞,也不知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摸索了多久,久到好幾次我都以爲自己已經死去,靈魂墮入地獄,終於隱約聽到了刺耳的轟鳴,感知到微弱的震盪。
“我奮力朝轟鳴和震盪傳來的方向爬去,看到一頭鋼鐵巨獸橫亙在面前,然後,我就被你們救了,來到了這裡。”
畫外音繼續沉默了很久,間或傳來竊竊私語,像是幾名審訊者正在交換意見。
過了一會兒,畫外音問了最後一個問題:“那麼,接下來你有什麼打算呢,我的意思是,倘若我們放你自由的話?”
國師眼裡的火星,變成了兩束璀璨的火焰。
它吐出舌頭,舔了舔整張面孔,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首先,我還是要確定蛇魔是否真的死了,包括天人組織和它留下的實驗室以及變異蟲豸羣落,是否徹底毀掉了。”
國師認真道,“這件事,已經變成我的心魔,只有確認蛇魔已死,實驗室已毀,蟲潮已滅,我才能和過去徹底告別,展開全新的生活。
“至於接下來,我會幹些什麼……我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你們的世界無比精彩,我想好好體驗一下人類文明的一切。
“如果你們有什麼任務需要我去完成,我也絕不會推脫,反正,不管你們讓我做什麼,都比待在天人組織的秘密實驗室裡被人研究要好得多,不是嗎?”
畫外音道:“如果我們需要你再次回到地底,去統御鼠族文明呢,你願意嗎?”
國師微微一怔,毫不猶豫道:“當然,我願意!”
畫外音道:“好吧,那麼暫時就到這裡,接下來你好好休息,爭取養精蓄銳,儘快恢復健康。
“放心,無論我們要你做什麼,都不會像天人組織那麼邪惡和殘暴——在很多問題上,我們的利益是一致的。”
審訊記錄暫時告一段落。
視頻定格在國師若有所思地重新躺下去,罩上了特製的犬類專用氧氣面罩的畫面上。
烏正霆中校一言不發地看完,冰冷的目光轉向楚歌,道:“怎麼樣,它交待的一切,和你知道的一切,有沒有互相沖突的地方?”
楚歌仔細思索了很久。
“暫時……還沒有。”
楚歌搖頭,“不過,我關於鼠族生涯的記憶有些混亂,您知道,離魂症的緣故,我需要時間,再從頭到尾仔細想一想。”
楚歌的確沒從國師的話裡,找到什麼破綻。
卻還是忍不住對國師產生了三分警惕。
因爲國師的供述,實在太完美了。
雖然它在審訊中,老老實實交待了自己是出於私心才點化鼠族文明,但在人類眼中,這個“小缺點”非但無傷大雅,簡直是很可以被人類利用的優點。
倘若國師真如它自己所言,先是和蛇魔激戰到遍體鱗傷,隨後又跌落地底深淵中熊熊燃燒的岩漿旁,險些被烈焰燒成灰燼,又在黑暗的洞穴中爬行了十天半個月,纔在機緣巧合下,被人類發現,送到這裡。
那麼,在僅僅抵達醫院的幾個小時之後,瀕臨死亡的幻覺尚未消退,置身於完全陌生,不知敵我的環境中,它就能說出這樣一番,邏輯清晰,極有條理,面面俱到的供述。
這樣的國師,心智未免太可怕,同樣的事情,至少楚歌絕對辦不到。
“擁有這樣深沉如海的心智,國師真會心甘情願充當人類的‘忠僕’嗎?”
楚歌警惕的目光,死死盯着畫面中貌似進入夢鄉的國師,心中想到,“野心勃勃的蛇魔,感覺上才比較像是一頭‘正常的妖怪’,國師卻把自己說得這麼風輕雲淡,難道它真的沒有一絲一毫的野心?”
還有一件事,對楚歌來說,如鯁在喉。
記得他以鼠族的身份,在地底世界和白夜密謀的時候,雙方都感覺到,國師已經對他們起了疑心,極有可能看穿他們的真實身份。
果真如此,說明國師早就知道有人類潛伏在鼠族文明之中,爲什麼在剛纔的審訊記錄中,它沒有主動說出這一點?
國師啊國師,這頭外表憨態可掬,所作所爲貌似忠心耿耿的犬妖,究竟是忠是奸?
“好,這件事至關重要,的確要仔細想清楚,無論你想到什麼細節,都可以第一時間和我聯絡。”、
烏正霆中校道,“當然,你也不用揹負太沉重的心理負擔——除了你之外,我們還有好幾組心理學家和審訊高手,調動最先進的測謊設備,對它進行全方位的監控,分析和研究,哪怕是它心裡有一星半點的謊言,都逃不出我們的雙眼,之所以找你過來,只是查漏補缺而已。”
楚歌點了點頭,想了想,又問道:“烏中校,這麼說,你們準備通過國師,找到長牙王國,並且試圖和鼠族文明溝通了?”
道理很簡單,倘若軍方已經決定用暴力手段徹底毀滅地底的一切智慧跡象,完全沒必要對國師用這麼“溫柔”的手段,儘可以嚴刑拷打,十大酷刑伺候,逼它說出一切。
現在的意思,特別是畫外音最後的問題,明顯是留下了合作的餘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