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蕭覺得朴刀裡還有一個世界,因爲感知的時間越長,朴刀裡的血霧被他撥開的越多。他在裡面穿行向前,找着自己想尋之物。希望在濃郁的血霧那頭,是身穿淡藍色長裙的舒霜。可從甦醒開始,到現在已有一日,夏蕭從未看到希望。
這片血霧極爲寬廣,大的嚇人,夏蕭在裡面像迷了路,走不出去,走不到盡頭,找不到結果。
等體力有些不支,夏蕭才呼出一口長氣,退出這種狀態。
和金屬有着截然不同硬度的牀令夏蕭比以往着迷,他坐在上面,看着窗外的下午時光,不禁出了神。城鎮太過嘈雜,深海安靜的不像話,勾龍邦氏的草原又太過孤寂,只有學院的小鎮,呈着黑白色,永久佇立在山腰間,像一種永恆,帶着恬靜令人嚮往。
在外三個月,夏蕭終於回來,可今後的時光,他還是希望身邊能多一個人。那個人要陪自己發呆下神,在晴天修行,在雨天小憩讀書,或寫幾幅字,畫幾幅畫。舒霜不在,夏蕭已許久沒有提筆。在山麓好不容易改過來的字,不再像以前那麼醜,估計現在又回到從前那樣。
若她真的能回來,估計會有一場極大的宴會,就是怕她回不來,一切都是空歡喜。或許正是怕這種情況出現,夏蕭纔始終沒將這件事告知太多人,想想都是心酸,陰陽相隔,令人無可奈何。
春日不冷不熱,情緒也平平淡淡,夏蕭還算有所慶幸,如果等他真的淡忘舒霜,或者人生已走完,才發現舒霜還有再活一次的機會,未免太過殘酷。他就坐在窗前,看着熟悉的街巷,等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來,然後對自己招手,說好久不見,再奔進自己懷裡。
第一個知道舒霜還有機會回到人世的是曉冉,她迫不及待的和舒霜一起去找胡不歸,希望得到些幫助。可後者聽到金靈獸所言,愣在原地,不知說什麼好。
胡不歸還以爲自己見到舒霜的身影已很稀奇,沒想到金靈獸直接透露她將歸來的消息。可人死怎麼復生?她雖說是木行武者,可直接消失在黑暗,連粒種子都未留下。
謎團越來越多,胡不歸站在迷霧裡,觀察朴刀時,也沒察覺任何端倪。它其中隱藏的一世界,根本不是他能感知到的。
每當遇到問題,夏蕭都想找到師父,好好的問問他。關於舒霜的事,夏蕭都是通過大師姐知道的,雖說很真實,和現實也偏差不大,可他還是想從師父嘴裡再聽一遍,因爲這把朴刀,也和舒霜有着關係,他卻什麼都不知道。
這段時期將格外繁忙,夏蕭和曉冉走出院子,纔想起體內珍珠的事。那被整個火山鎮壓的珍珠有着一縷黑氣,此時被夏蕭交給胡不歸,心裡才少了一件事。
一顆珍珠,便是龍宮所行唯一的收穫,想起當時的危機,險些就要死在海口。胡不歸慶幸,若前去龍宮的不是夏蕭和阿燭,可就完了。像他們這種命大的人,終究還是少數。夏蕭像蟑螂一樣命硬,阿燭是夜裡殘留的微弱燈燭,難以被萬物吹滅。
等到了真正的傍晚,黃昏的光浮現在天邊,這座小鎮又戴上神秘的面紗,開始在玄奧的歌裡講述着百年來的故事,像一首催魂曲,可沒有陰森恐怖,只有恬靜美好和淡淡的浪漫。夏蕭和曉冉行走其中,想拋棄煩惱般放空自己。可夏蕭手裡的朴刀,突然有了動靜。
朴刀指向小鎮外,猛然豎起的樣子想受到牽引,可這等反應,還是第一次。
“什麼情況?”
曉冉還從未見過朴刀這樣,莫非是舒霜的原因?她看向朴刀的目光多了些歡喜,可夏蕭也不敢確定,這種情況並不多見。
“走!”
在朴刀飛出去的那一瞬,夏蕭緊隨其後,唯恐跟丟了朴刀,和其分離或錯過重要的東西。
以往,夏蕭肯定不會相信朴刀和舒霜有關。後者溫文爾雅,心善人美,可前者霸道血腥,追求一瞬的毀滅,且很嗜血,和舒霜截然相反。這樣一來,該有什麼關聯?可金靈獸的話和胡不歸之前說的,令夏蕭徹底相信,朴刀裡藏着舒霜的神智,說不定,這正是復活她的關鍵。
胡不歸說,自己看到的舒霜穿着紅色裙子,頭髮只是齊肩。這樣造型的舒霜夏蕭從未見過,光是一想,便覺得她像換了種性格。雖說舒霜平日裡也會在夏蕭的慫恿下挑戰各種顏色的裙子,可從未穿過紅色的衣服,舒霜說她不適合,夏蕭也沒強迫。可那種舒霜,肯定有着驚豔人世的美。
一襲紅裙,玉手纖纖並於腹前,眉角彎彎,白皙且嬰兒肥的小臉帶着迷人的笑,令夏蕭想摸她的小臉。
雖說紅裙和這樣的場景有些不配,似乎她只配阿燭那種陽光的女孩,或更爲暴烈的存在。可夏蕭能想到的舒霜,永遠都溫溫柔柔,不會輕易生氣,不會輕易說傷人的話,她和人間所有美好的詞有關,是人間理想和最美的嚮往。也是夏蕭這種殺了無數人,見了無數事,卻依舊想用肉麻的情話來哄的人。
出了小鎮門,踏上小鎮外的草甸,夏蕭見到一道極爲熟悉的身影。鶴髮童顏的白鬍子老翁站在其上拿着朴刀,含笑看着夏蕭。
“師父?”
夏蕭許久沒見到他,此時激動的跑上前。師父總算來了,只要師父一來,他便能知道關於舒霜的事。在其踏着春日柔軟的草甸,不斷靠近清尋子時,總覺得他站過的這個位置,曾經也有人立過。
夏蕭在腦海裡快速回想,那是一個雨天,他聽到舒霜未曾聽到的敲門聲,來到了這,見到一位極爲虛幻的女子。她撐着一把傘,看起來正年輕,籠罩在氤氳的光裡,身襲一落淡藍色長裙,其下玉足赤着,落在滿是水的草甸上不知涼不涼。
她好像沒撐傘,雖說夏蕭記性不錯,可那天的事確實忘了,因爲太過飄渺。像夢一場,她爲自己找到上山的路,可在雨中離開,走得極快。
這次沒有雨,只是近黃昏,夏蕭看着清尋子,在其含笑給自己打招呼時,低下了頭,甚至雙膝一彎,就要跪下。
“師父,對不起。”
清尋子從山外走來,含着慈祥的笑,看夏蕭如見自己的孩子。他可憐的孩子跪在地上,極爲內疚和自責,他表現着自己的歉意,可不想多在形式上浪費時間,因此又開口,說:
“師父,我有事想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