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院的星空向來比凡世的要明亮許多,極爲璀璨,夏蕭和阿燭坐在下面,摟着一同欣賞。雖說他們一直在彼此身邊,可已數月不見,此時極爲珍惜星光燦爛的夜晚。
夏蕭時不時偏過頭,看一眼阿燭,雖說心中依舊有很多謎團沒有解決,但他習慣這種感覺,只是沉溺在當前的美好中。星光燦爛時觀星,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賞日。以往夏蕭總想站上山頂,看這大荒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他一直以爲,等成爲問道境界的存在,便可看清世間萬物的真諦,從此懂得更多事,且不再苦惱。但一想到師父,已至雲巔之上,可依舊有很多事擋在自己身前,令其難以解決。現在,就算他自身晉入問道,也依舊有很多不懂之事無人解答,這纔是常態,不必太過糾結,以擾自身。
夏蕭覺得,還是自己所站的位置不夠高,現在的他,只是剛和天隆站在同一高度罷了。以前學院諸多前輩還在時,就算他如此也不得放肆,因爲眼前還有很多人比其強。所以夏蕭並未失去自己的謙卑之心,於一個晴朗的正午,在阿燭的鼓勵下重新結印,開始感應更高的境界。
看着夏蕭閉上眼,阿燭委屈的撅起小嘴,心裡極不開心,但只是抱着自己的豆豆,走向學院。後者安慰着她,可她只是低聲說:
“沒事兒,都等這麼久了,不缺最後幾個月。”
她在學校的食堂裡找到些糧,自己做飯吃。當身邊另一半不在時,阿燭學會安心的等待和自娛自樂,而且她並不是沒了夏蕭就沒了全世界,她還有豆豆和小點點,現在好不容易有時間陪他們,她可不會放過。
阿燭成了藏在學院裡的精靈,每一步都十分俏皮,每一個表情都沒經受人世玷污。她從人間煙火氣中來,又回到煙火中,被竈房裡的煙燻黑小臉。可那對眸子裡的清澈,依舊和以往一樣,像一條小溪,可見其下石子,無比清澈。
照亮世間的神燭,此時只爲夏蕭一人點亮,阿燭時不時坐在青磚廣場上,看着夏蕭依舊盤坐,沒了興趣,便手持掃帚,從青磚廣場開始,將整個山麓掃淨,像依舊有人居住,不至於那麼冷清。
阿燭雖說有時懶散,愛睡懶覺,可也是閒不下來的性子。她每日從山麓掃到山腰,將每一條路都掃乾淨,令暗中的那盆蒜頭花見之驚奇。可在他不注意時,阿燭會扭過頭,對他做一個鬼臉,令其連忙藏起來。可阿燭想找到他,比他藏起來還要容易。
這般反覆的過程中,學院裡的一襲紅裙成了固定的身影,一人一狗一盆花,還有一頭大獨角鯨,就這般生活,很快迎來漫長冬季的早春。
學院的桃樹最先有感應,在雪花還未完全融化時,它們就冒出一個個小小的嫩芽,打探着嶄新的歲月裡,是否有人來欣賞自己的美麗。可當前看來,依舊只是冷清之景。
素來人賞桃花,桃花賞人,可當前學院只有阿燭來回走動,令它們少了許多樂趣。可並不影響它們盛開,它們總會照常綻放,以最美的姿勢迎接即將到來的一切。它們比任何人都相信學院一定會再次恢復生機,而它們會是第一筆春色,也是萬物復甦的徵兆。
桃林下,一小溪流淌,爲桃樹梳妝。阿燭在一枝嫩芽下洗手,並捧起一把微微冰涼的水,灑在自己不再稚嫩,可又青春的俏臉上。那等美麗的姿態,似與桃樹比美,是它們綻放花朵也無法敵過的存在。
“春日到了。”
阿燭含着一絲笑,如沐春風於身,潔淨的小臉看向側峰上的夏蕭。他依舊沒醒,可她並不着急,只是和豆豆慢跑在薄雪未化的草地上,滿臉都是喜意。
只要天命他們不來找自己,就說明大荒無事,那樣就好,阿燭可討厭忙來忙去的感覺,那些事令她頭大。她可以幫助他人,她還是挺熱情的,就是不喜歡動腦子,所以只想知道解決問題的方法,不想思考。
當前這樣的生活,簡直就是世外桃源,阿燭會給豆豆講一些關於它小時候的故事,偶爾心血來潮,隨便一招手,他就成了口吐人語的存在。豆豆爲自己驚奇,幾句話便笑得阿燭前仰後合。但再一揮手,又恢復成正常。
夏蕭倒是沒有他們的閒情逸致,只沉浸在自己的感知中。此次的感知和之前晉入問道不同,夏蕭不再無門,也不必尋找那麼久,只是恰逢一個契機後,便提升起自己的實力,可進步皆小。
夏蕭見到過的問道強者不少,每一個都在自己原本的境界待了許久,要想提升沒那麼容易。就像大師姐及學院諸多問道強者,從參天到那一步很是艱難,之後便沒有半點提升,可夏蕭逐漸發現,雖說他的實力進步很慢,但一直有所變化,且能輕易觀察出,就像一個水瓶,雖說一直接受的都是滴水,可依舊在增多。
這樣的情況令夏蕭反而有些緊張,因爲太過詭異。他試圖與大荒意識交流,沒想到輕而易舉就成功,沒他想的那麼艱難。可自己只是問道實力,這樣就找來大荒意識,曾經的師父前輩,何必那麼辛苦的沿着她的腳步去找?
夏蕭四周有奇異的律動,天空緊接下起一場雨。雨未到傾盆大雨的境界,也並非毛毛細雨,夏蕭見着,不知這是真實的雨,還是下在自己的意識深處。他只是注視向自己走來的女子,見過一面但也並非熟悉。
女子十分年輕,籠罩在氤氳的光裡,即便現在的夏蕭,也看不出她的任何特徵,只能判斷她纖柔的身軀籠着一襲淡藍色的長裙,其下玉足赤着,落在滿是雪水的草甸上。雪花徹底化了,夏蕭並未感覺到涼,可這樣一道女子身影,總令其覺得可憐。
女子就像一個普通人,在地面的雨水和薄雪化作的水上踏過,泛起一圈圈漣漪。可四周的氤氳光亮,又令夏蕭極爲癡迷。這樣的氣質,在大荒上着實少見,即便和阿燭相比,都有些不同,令夏蕭久久注視,隨後回過神時行禮。
“失禮了。”
大荒意識淋着雨,夏蕭也淋着雨,可他擡起頭時,依舊看不清她的面孔,只能見到大致的驚心輪廓。
“你很好奇吧,爲何這麼輕易就能提升實力?”
“嗯!是因爲人類的修行者變少了?還是爲了平衡?”
“都不是,平衡已無,我已不在意。”
這道聲音並未像外形那樣像一個女孩,而是依舊和夏蕭之前聽到的一樣,不粗不細,宛若世人和音。可夏蕭不懂她說的什麼意思,她也近乎絕望的坐在滿是冰水的草甸上,似自暴自棄,不想再有作爲。
“發生什麼了嗎?”
夏蕭坐在她身邊,想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自己輕易提升實力的背後,似乎沒那麼簡單,而是有別的事。
大荒意識化作的女孩不知望着何處,夏蕭能看清她的皮膚是那麼的白,手腕是那麼細,盈盈一握的腰肢宛若世上所有美好的總和,唯恐看不見她的臉,像夢中模糊的場景,總會有所缺陷,無法補足。
在夏蕭長時間的注視下,她還是選擇開口,憂心忡忡的說:
“萬物皆有平衡,不能太過偏向一方。當初,因爲大荒上的力量太強,生物太多,我化作人形,行走於大荒各處。當魔道的力量變得空前強大,足以湮滅正道,我便在衆人不知情的狀況下孕育出許多正道強者,如你學院中的那些問道境界之人,大部分皆由我着手,才能變得那麼強。”
“可現在,結局本是美好的,平衡本能保持,可你和阿燭不受我的束縛,就要打破平衡。而且他們要來了,他們自以爲的慈悲,會令大荒的平衡徹底崩潰。那時,這個世界便會走向滅亡,不在於危難,而在於元氣的枯竭。修行者的空前增多,只會加重大荒的負擔,大荒已無能力承載那麼多人。”
“什麼意思?人類的修行者已寥寥無幾,而且他們是誰?”
夏蕭一頭霧水,可身旁的大荒意識突然變得遙遠。她絕望的一直哭泣,似這場大雨就是她的眼淚。她還在繼續,哭個不停,令夏蕭覺得心煩,他只想知道真相,但這大荒所化的意識,似乎沒那麼想告訴他一切。
“喂,告訴我!”
夏蕭本以爲自己提升實力,突破大荒桎梏後,連同阿燭將語尚言消滅就能將大荒當前的問題解決,至於平衡,夏蕭想的是培育出一些人族強者,便離開大荒,前往以上世界。這個世界當前已無牽掛,而且根據當前發生的種種事情來說,他們必須得離開,只是時間問題。可現在大荒意識的話,又令夏蕭下不定主意。
更要命的是,等夏蕭醒來時,大荒意識對他說的話,又猛然變得模糊,令其怎麼想也想不起來,總覺得大腦一片混沌,像漿糊般被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