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容的記憶力，秦老太太一直是個非常強勢的老太太，她早年喪夫，卻拒絕孃家讓她改嫁的建議，僅憑自己一人之力，硬生生將五個孩子拉扯大。
如今這座諾大的宅子，也是她一點點積攢下來的家業。
她很厲害，厲害到全家上下都必須聽她一個人的話，誰也不能違逆她。
大到兒子娶妻生子，小到家裡的一針一線，都必須被她牢牢掌控在手心裡。
在這個家裡，她就是老太后，說一不二。
可是現在，這個強勢的老太太早已經面目全非，她又老又瘦，牙齒也掉光了，罵起人來嘴裡還會漏風，看起來跟普通的老太太沒什麼區別。
秦容心想，時光是公平的，再厲害的人也只能跟普通人一樣，任由時光在身上刻畫出刀痕。
郭氏扶着秦老太太走進屋裡，一眼就看到正坐在火盆旁邊嗑瓜子的江氏，郭氏頓時就氣不得一處來。
“娘在外面吹冷風，你不去扶她進屋，還坐在這裡嗑瓜子，有你這樣做人兒媳的嗎？！”
江氏顯然早已經習慣了這種情況，她吐出嘴裡的瓜子皮，漫不經心地說道：“娘沒事兒就愛往外跑，從沒摔過，她老人家厲害着呢，有啥好擔心的？”
“那也不能讓她老人家在外面待着，外頭那麼冷，萬一凍病了咋辦？”
“行行行，你說得都對，我下次保證改正。”
話雖這麼說，但江氏臉上看不出半點悔改之意。
面對如同滾刀肉般的江氏，郭氏顯得也很無力，這人臉皮厚，又慣會耍賴，讓人拿她沒點辦法。
郭氏扭頭招呼秦容和唐蜜過來。
“過來給你們奶奶問安。”
江氏這才發現屋裡來了客人，她看到秦容的瞬間，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連忙起身迎上去，笑眯眯地說道：“聽說三郎考上了秀才，真有出息啊！”
秦容面上掛着禮貌而又疏離的微笑：“二嬸，好久不見。”
“確實是好久都沒見到你了，我記得你剛離開秦家的時候，還只有一點點大呢，要不是老太太糊塗，咱們……”
郭氏不耐煩地打斷她的絮叨：“行了，三郎今天是來看望老太太的，你要是沒事的話，就去燒點茶水招待三郎和他媳婦兒。”
江氏很不高興：“這事兒幹嘛讓我去？你不能去嗎？我還得留在這裡招呼三郎呢！”
見她不給面子，郭氏也懶得在顧及顏面，索性撕破臉罵道。
“三郎是看在大房的面子來這兒的，我要是走了，你以爲三郎還會搭理你嗎？鼻子裡插蒜，你裝什麼蒜呢？！”
“你！”
“我什麼我？我說的不是實話嗎？識相的話趕緊滾！”
江氏被氣得臉上青白交加，要不是秦容和唐蜜還在旁邊，她早已經撲上去跟郭氏打架了。
自從秦老太太腦子不清楚之後，郭氏和江氏就沒少掐架，吵狠了的話還會動手。
所以看到江氏兇狠的表情，郭氏一點都不怕。
“你給我等着！”
撂下這句狠話後，江氏氣呼呼地走了。
郭氏朝着她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沒臉沒皮的東西，自己啥事兒不幹，成天就想着佔人便宜！”
唐蜜作爲旁觀者，表情相當窘迫。
她不明白，妯娌兩人的關係都已經惡劣到了這種地步，爲啥還不分家？
郭氏扭頭看到她的表情，立刻就猜出她心裡的疑惑，主動解釋道：“我倒是很想分家，但阿印他爹不願意，說是父母在不分家，否則就是不孝。”
“那二房呢？看二嬸的樣子，應該也很想分家吧？”
“她可不想分家，”郭氏輕笑出聲，“要是分了家，她上哪裡去佔便宜？再說了，她還盯着老太太的那點東西呢，東西沒到手之前，她纔不捨得分家。”
唐蜜聽得頭大，這一大家子的關係還真是複雜。
“不說這些糟心事了，你們快來拜見老太太。”
“嗯。”
唐蜜和秦容面朝秦老太太，屈膝跪下去，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叩拜大禮。
“孫兒孫媳向奶奶請安。”
秦老太太嘴角一歪：“睡是你們的奶奶？我不認識你們！”
郭氏連忙解釋：“這是三郎啊，是老四家的孩子，他考上了秀才，今天特意待媳婦兒來看望您。”
秦老太太固執地說道：“我不認識他們，讓他們趕緊走，咱家不歡迎外人！”
郭氏很無奈，只能對秦容和唐蜜說道：“你們先起來吧。”
秦容和唐蜜站起身。
對於秦老太太的反應，秦容心裡並沒有任何失望。
反正他原本就對秦老太太沒有任何希望。
郭氏還在說：“娘，三郎現在可有出息了，以後咱們秦家就指望他光宗耀祖了，您難道不高興嗎？”
秦老太太板着臉：“我有什麼可高興的？我又不認識他！”
郭氏嘆氣：“老太太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們別見怪啊。”
唐蜜搖頭說沒關係。
聽到她的聲音，秦老太太順勢看了她一眼。
就是這一眼，讓秦老太太立刻睜大眼睛，像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
衆人都被她的這個反應弄得一頭霧水。
秦老太太霍然起身，她甩開郭氏想要攙扶的手，甚至連柺杖都扔到一邊，顫顫巍巍地走過去，緊緊抓住唐蜜的手，口中急切地喚道。
“囡囡，我的囡囡！我找了你好久，你終於回來了！”
唐蜜愣住：“什麼囡囡？您認錯人了吧？”
“不，你就是我的囡囡！”秦老太太斬釘截鐵地說道，“你是我從小看着長大的，我絕對沒有認錯人！”
“可我真的不是囡囡，我叫唐蜜，您可以叫我蜜娘。”
“你纔不是唐蜜，你就是我的囡囡，”秦老太太顫抖着手去她的臉頰，激動得眼眶都紅了，“我可憐的囡囡，我找了你好久，你怎麼就是不回家呢？”
無論唐蜜怎麼解釋，可秦老太太就是固執地認爲她是囡囡。
最後唐蜜只能不知所措地看向秦容：“咋辦啊？”
秦容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試圖勸說秦老太太冷靜下來。
“奶奶，她是我的娘子，是您的孫媳婦，她的名字就叫唐蜜，的確不是您口中的囡囡，您肯定是認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