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回、十妖王圍幻法寺,守望僧捧金瓶梅
知焰輕嘆一聲:“當年天意掌門告訴我,尋回飛雲岫再到師門覆命,我無法尋回,自不能主動再上妙法羣山。”
鳴琴搖了搖頭:“事到如今,就算你尋不回飛雲岫,只要回去好好解釋,天意掌門也未必能逐你出師門。但你以此爲藉口不回山,此刻又來到崑崙仙境,恐怕天意掌門真的會來找你問罪。”
知焰:“我奉她當年之命,自是不能回去,她若來找我,我只能稟明實情。我知道你回去之後定會告訴天意掌門在此遇見了我,她若來就來吧,我也不能迴避。”
梅振衣聽見這番話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師父鍾離權爲什麼到現在還不走,一直陪着自己與知焰?恐怕就是因爲崑崙仙境妙法門!
知焰當年奉命出山尋回飛雲岫,不僅法器沒有拿回來,連人都被梅振衣“拐”走了。如今又他們來到崑崙仙境,假如師門派人命知焰回山,自己還真沒辦法阻止。現在這種事真的要發生了,天意掌門很快就會來找知焰,而鍾離權一直沒走,應該就是在等天意做個了斷,雖然他老人家沒有明說。
想到這裡,梅振衣很感激的看了師父一眼,而鍾離權衝他眨眨眼沒說話。
得到生元丹之助,梅振衣定坐調息一夜就恢復如常,外丹餌藥只能輔助修行不能代替修行。但在這種特殊地情況下就能看出其重要性,遇到意外有沒有靈藥,結果真的很不同。
接下來幾天。三人似有默契,不約而同放慢了前行的腳步,而且也沒有去別處,只沿藏神河前行了八百里,以他們地腳程,這其實等於在原地未動。
有了生元丹,又有師父在身邊護法,梅振衣這幾天一直在琢磨新悟的法術。但是他小心許多,沒有再搞出那天差點一頭栽倒河中失去知覺的狀況。從小到大,梅振衣學的、悟的各種法門已經很多了,內、外丹術以及各種道法涉獵之龐雜,甚至不亞於深山中清修的大派長老。
但他從小就有一個很好的習慣,並不是那種貪多嚼不爛的人,接觸一樣東西就力求先將自己所知地領域研究透了,並不好高騖遠。比如他就曾用十萬多隻吉祥軟草莖編制了一百零八扇蒲團,直至純熟無比,如果沒有這個習慣。他也不可能自悟神農百草鞭。
這幾天梅振衣並沒有做種種別的嘗試,仍然在做一件事——揀石頭。力求精妙的控制神識激引,準確、精微、謹慎,自如,等這些做到之後再去考慮更深奧的玄機。
這一路走走停停,梅振衣並非無時無刻都在施法揀石頭,儘量避免出現神氣衰竭的跡象。而鍾離權也沒閒着,一路指點梅振衣。煉器之道是梅振衣隨鞭練藥時自悟,鍾離權並沒有系統的教過他,因爲傳授這種法術必須要有演示才行。空傳口訣的用處不大,如今有了很好的演示機會。
梅振衣揀的那些藏神石,有不少都讓鍾離權拿去,演示講解練器之道——如何以武火提純。以文火凝結物性,以神念勾通感應妙用,最後以身心合器成形。這些藏神石都不是可用之材,但用來演示練器過程是最適合不過了,損毀浪費也不可惜。
雖然損耗了幾十枚藏神石,到最後一件法器都沒煉成,但梅振衣與知焰基本學會了鍾離權的練器之道,至於自己地練器功夫如何。需要日後去慢慢修行歷練了。鍾離權只能把道法玄妙教給他們。鍾離權不僅教梅振衣,同時也毫無保留的傳授知焰。知焰那一聲師父也不是白叫的。=
三天後來到河流的發源地藏神谷,梅振衣終於找到了一塊成色純正、品相珍稀的藏神石,是他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挖出來的,有一個香瓜大小。小心去掉外面的一層砂皮,這塊藏神石晶瑩剔透毫無一絲雜質,淡青色帶着柔和的淺黃光芒,握在手中自然而然就有一種形神安定的感應。
這樣一塊難尋的天材地寶,鍾離權也不敢輕意隨手練化了,吩咐梅振衣與知焰道:“藏神河已到盡頭,這幾天尋找藏神石學習練器,消耗法力也不少,就在此調息休息一夜。”
鍾離權用了一夜時間,將那塊藏神石完全練制提純,凝結天然物性不散,卻沒有把它練化成一件成形法器。他將這塊練化後地天材地寶交給梅振衣道:“此物很珍貴,師父打了個基礎,你就按我所教最後完成它,至於煉化成何種器物,按此物之用與你自己所願,小心些,浪費了很難再找到同樣的。”
三天只走八百里,最後還要在藏神谷中歇一夜,很顯然是在等妙法門的天意掌門前來。這幾天知焰心事重重,不自覺間總有些憂鬱之色,鍾離權看在眼裡並不說破。
這日天明之後,三人在藏神谷中回望蜿蜒而去的那條清溪,天空忽然傳來仙音之聲,很快由極遠到極近,有一名錦衣仙子在數十名妙曼女子地簇擁下,衣袂飄揚從天而降,出場方式很是華美飄逸。
等她們落到近前,知焰早已雙膝及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妙法門弟子知焰,拜見掌門以及諸位前輩。”
梅振衣見知焰如此,也與她並肩跪了下去,鍾離權則閃身站到了一旁。天意掌門的形容是一位妙齡女子,面色淡然輕啓朱脣道:“知焰,你還記得自己是妙法門弟子?”
知焰:“弟子一身修行得自妙法門所傳,無論身處何地,當然仍是妙法門弟子出身。”
天意:“既然如此。你已回到崑崙仙境,爲何不來見我呢?”
知焰:“弟子不能取回飛雲岫,按師門之命無法回山。已託鳴琴傳話,掌門不招,弟子不敢擅入妙法羣山。”
天意:“事情地經過鳴琴已經向我說清,取不回飛雲岫,不是你的責任,但回贈拜神鞭,就是你有意不完成師門之命了。而此事做的也不能說不對,今日我前來收回當日之命。招你回山,這就隨我去吧。”
梅振衣聞言有些着急卻不好說話,而知焰地聲音有些發顫,語氣仍然很堅定的說道:“弟子請求離山!”
離山是什麼意思?比較複雜,不是叛出師門,總之是入門弟子離開根本道場到外界立足,有很多種情況。有時候是師門派出山的,比如像丹霞派命弟子離開丹霞峰來到市井間開個藥鋪。有地是弟子學道不成,自己請求下山地。還有的是弟子學道有成,但在人世間還有別地事情牽絆。主動請求離山。
主動主請求離山是有條件的,修行門派雖然不能限制弟子地人身自由,但道法不可輕傳,也不是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離山之後仍要守師門戒律,奉門中師長,待其它弟子以同門之禮,師門有事也要盡力協助,自己收弟子傳授原師門道法,一定要交代清楚傳承關係。
假如弟子不遵守這些條件擅自離山,等同於叛出師門。
還有一種情況。如果弟子請求離山也願意遵守這些條件,但師父不答應,他也可離去。$$但這就相當於被逐出師門了,未來不可再回山。也沒有機會再學本門更高深的道法。如果此人沒有犯別的錯誤,一般是不能廢去修爲的,但如果在外用本門法術犯了戒律,原師門還可以出手懲處。
知焰請求離山,就看天意掌門答不答應?如果天意答應,那麼知焰隨梅振衣而去,將來仍守妙法門的戒律,待天意以師長之禮。遇事奉妙法門號令而行。假如天意不答應。知焰又要堅持的話,那麼就等於當場將知焰逐出師門了。知焰的性情遇事能決。從她當初歸還拜神鞭的決定就能看出來。
天意的臉色沉了下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道:“知焰,你身邊是何人,爲何也向本掌門下跪?”
沒等知焰回答,梅振衣搶先說道:“我叫梅振衣,是東華先生鍾離權之徒,也是知焰仙子的道侶。道侶之師如同己師,所以我也向您跪拜。”
天意掌門噢了一聲,又衝知焰道:“你請求離山,原來是因爲他?你如今歷苦海已有地仙修爲,應該到妙法羣山潛心修行莫惹塵世業,回山也對你自己好。”
這時鐘離權搖着扇子走了過來,擋在了天意身前,呵呵笑道:“天意掌門,兩百多年不見了,貧道不主動向你行禮,你就不和我打招呼嗎?”一邊說話一邊拱手施禮。
妙法門是崑崙仙境最悠久地大派之一,祖師西王母在天庭也有的仙境洞府,妙法門掌門的地位自然很尊崇,非鍾離權這種遊神散仙能比。但從個人的角度,鍾離權成道已久,遠在天意之前,天意對他也不能不給面子,也抱拳還禮道:“鍾離先生,我先處理門中事務,再與您敘舊,若有怠慢之處請海涵。”
鍾離權笑着搖頭道:“不用這麼客氣,我徒弟還在你眼前跪着呢,我怎好不出來說句話?實不相瞞,這兩孩子是我撮合的,真是很般配啊,你說是不是?”
天意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鍾離先生插手,遣弟子與我妙法門結緣,知焰欲離山,也是鍾離先生的意思嗎?”
天意明顯有擠兌鍾離權拐人的意思,跪在那裡的知焰開口道:“啓稟掌門,非東華上仙之意,是弟子自願與梅振衣結爲道侶。”
她這麼一說話,氣氛就有點僵了,天意身後有不少人面露不悅之色。鍾離權不說話,搖着扇子面帶微笑,卻以無語觀音術悄然道:“天意,你我都是明白人,修行傳承的規矩,假如上師有不可回之命,弟子可自行離山,仍待師長以禮守師門之戒而已。”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上師有不可回之命。指地是師門派弟子去做一件做不到或者不願做地事情,並且有辦不成就不許回來的交代。那麼弟子做不到地話,就可以自行離山。至於師門是什麼態度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師父對徒弟說:“你去殺了某個人,提着人頭才能來見我。”徒弟殺不了,或者不願意殺,就可以不去見師父自行離山。假如他沒有犯別的戒律,師門也不能追究他地其它責任,最多下令把他逐出師門,或者主動叫他會來。
古代還有一種說法叫“小受大走”,有些小事尊長做的過分。弟子也應該體諒或者主動去承擔。但有些事明顯不該做,不能陷自己與父母尊長於不義,不服從尊長之命又不好交代,就只能避而不見了。
弟子完不成師命通常很難受,無法回山,也無法再學習高深的道法。假如這是師門的歷練考驗,見弟子實在完不成任務也可收回師命,大多數情況下弟子都會幾高興又遺憾的回來。高興的是又可以會師門學道,遺憾地是沒有完成師命。
但情況也有例外,有可能極個別弟子不願意回去了。則等於自行離山。從另一方面來講,這往往也是大派之中變相清理弟子的一種方式,找個藉口把某些人驅逐出去。
知焰地情況就屬於師門已收回成命,但她自己還是要求離山。鍾離權這番話是以無語觀音術講地,只有他、梅振衣、天意掌門三個人能聽見,他不想公然把話說的太直白,免地大家尷尬。知焰有離山之意,又跪在那裡恭恭敬敬的請求,離山之後還是妙法門弟子的身份,既守戒又奉禮。鍾離權勸天意就此機會下臺階算了。
天意的臉色幾變,終於嘆了一口氣開口對知焰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強,那你就離山去吧!”她的語氣有斥責之意。卻沒有明說將知焰逐出師門,然後帶着門下衆弟子飛天而去,轉眼間消失地無影無蹤。
知焰朝着天空叩首道:“多謝掌門成全!”
梅振衣也緊跟着叩首道:“多謝天意仙人成全!”然後又對鍾離權邦邦邦磕了三個響頭。
鍾離權笑眯眯的把他拉起來問道:“不過年不過節的,你怎麼把頭磕的這麼響?”
梅振衣:“徒弟給師父磕頭,不是應該的嗎?”
鍾離權輕輕敲了他一下:“行了,快去把你的道侶扶起來。”
梅振衣扶起知焰歉然道:“我真不知該怎麼說,只是覺得對不住你。”
知焰淡淡一笑:“不要再說這種話,你沒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其實是我自己真的不想回山了。但妙法門對我有養育與傳法之恩。我應該守妙法門弟子之禮。”
梅振衣:“我說句心裡話你別生氣,其實我對那天意掌門的印象不怎麼好。你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將來有什麼事,你還是守妙法門弟子的規矩就是了。”他以前雖然沒見過天意掌門,但是當年清風、明月路過妙法羣山時,天意掌門攔清風卻欲留明月,事情做地實在不夠漂亮。
知焰微嗔道:“我的修行傳自妙法門,不因人而廢法,不因人而廢禮。就算你對天意掌門印象不好,也不要在我面前議論師門。”
鍾離權呵呵笑道:“知焰說的對,臭小子,你是不是在背後說過我壞話來着?……行了,你們倆有話慢慢聊吧,前面也該分手了,我去聞醉山找喬散人,你們去龍空山採藥。”
果不出梅振衣先前所料,把知焰離山的事情搞定了,鍾離權也要走了。拜別師父,知焰與梅振衣趕往龍空山。
龍空山在崑崙仙境少有人涉足地廣漠山野之中,連崑崙仙境中長大的知焰仙子也不知道它具體在何處。清風只告訴了梅振衣方位,卻沒告訴他應該走哪條路,因爲根本就沒有現成的路。
前去龍空山,要走八千里蠻荒野嶺,比當年恨閒夫婦深入荒野的路程還要遠。理論上飛天而行要簡便的多,但實際情況並非如此。崑崙仙境荒野中還有各種靈禽異獸、成道妖王。一樣有飛天之能甚至有出神入化地修爲,飛天而過更容易驚擾遭遇。
所以梅振衣與知焰並不是一味飛天而行,多數時候穿行荒野儘量不驚擾四方。偶爾飛上雲端,其間還時常停下來休息,採集一些靈藥與天材地寶。他們的速度也挺快的,十餘天后就來到了龍空山外圍。
師父不在身邊,梅振衣也知道輕重,這一路上不再動用指妖針去試驗新悟地法術。進入荒野之前以及一路到達相對開闊安全地所在時,他與知焰一起合練紫電、青霜劍。
這兩柄劍的威力極大,沒有飛天之能根本就無法控制。尤其是兩人神念相通配合使用時威力更加驚人,妙用通玄幾乎天衣無縫。直到此時,梅振衣才明白以丹霞三子之能,爲什麼當初也留不住恨閒夫婦。
除了練劍之外梅振衣私下裡也沒閒着,他一直在練制那塊藏神石,希望把它練成一件成形法器,如果成功了,這應該是他有生以來所練制地第一件真正意義上的法寶。
這一天,他們飛越過一道深澗,手持寶劍站在一道山樑上。遠遠的看見地平線上有一座高峰,一眼就認出那就是傳說中的龍空山主峰毒舌嶺,因爲那座山峰實在太特殊了!
它的形狀就像一根舌頭豎起直刺天空,有數千丈之高,上面卻寸草不生。在陽光下望去,你可以說它多姿多彩,也可以說它噁心怪異,這是一座鐘乳石山,這種鐘乳石通常在陰暗潮溼地下溶洞中才能見到,不知爲何出現在此還是一座巨大高峰。
陽光照在鐘乳石上。折射出各種色,黑地、白的、紫的、紅的、黃的、綠的,顯得多姿多彩。鐘乳石的表面並不光滑,凸出的岩石分佈呈現出各種流淌的形狀。就像一根巨大的舌頭上各形各色地粘液,走近一些、看清楚一點就顯得噁心怪異。
假如再走近一些,清晰的去看每一片局部山壁,可能視角又會有所不同。山壁上鐘乳石的形狀有的像人,有的像狗,有的像龍,有的像蛇,有的像仙女。有的像怪物。千奇百怪如世間衆生百態,都爭相折射出各色光芒。
知焰手指前方道:“看見毒舌嶺了。我們已經進入龍空山,就在此好好休息一夜,那座山不是好上的,甚至不容易走到山下。”
梅振衣問道:“這一路走來,也沒遇到什麼兇險,這座山又有什麼講究?”
知焰反問道:“清風仙童沒有告訴你龍空山地傳說嗎?”
梅振衣搖頭:“他只說到毒舌嶺下可以採到千年夜明砂,並告訴我方位,並沒有說別的。”
知焰:“我以前雖不知龍空山在何處,卻聽過此地的傳說,這裡曾經很有名……”
傳說在崑崙仙境蠻荒深處,有一座山叫做龍空山,山上有座廟叫做幻法寺,廟裡有個和尚法號守望。這個和尚經常坐在幻法寺的門檻上,手捧一個金瓶,金瓶裡插着一枝梅花,面對着進山地那條路做守望之狀,也以“守望”爲號,也不知道他在等誰。
千年之前這裡曾經有很多修行人來過,其中不少人如今已是佛國與天庭中的菩薩、金仙。但千年以下此地逐漸荒涼,極少有人涉足,知焰這種修行弟子甚至都不知龍空山的所在,它漸漸的只成爲一個傳說。
據三百多年前最後去過龍空山的前輩仙家轉述,龍空山已被十大妖王佔據,這十大妖王個個都有出神入化之能,有的可能已經修成真仙,帶領無數妖蛾子、妖崽子將毒舌嶺圍住,他們地盤外人不能擅入。
出入幻法寺只有毒舌嶺正面的一條狹長谷道,這條路有個名字,叫奈何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