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力……”老人那渾濁的眼睛,竟然閃出了一絲光亮,“是大力麼,兒啊,你總算回來了!”
老人踉蹌了幾步,走到牛大力的跟前,雙手一抱,就把牛大力擁入懷中。
四年未見,割不斷的是親情。見到自己的骨肉,牛老栓老淚縱橫。
他這一生,老婆生子難產,棄他而去,世上最親近的便是大力了。
牛大力,纔是他後半生所唯一的寄託。
老人撫摸着牛大力,百感交集。
“大力啊,這次回來,你就不走了吧!”牛老栓試探的問道。
“不走了,爹!”
“真的不走了……”
“是啊,爹,孩兒不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牛老栓一聽,精神頭便上來了,“爹這些年也積攢了一些錢,等改天,我就託媒婆,給你找一個好姑娘,讓你也成家立業,我們一家人過上安安穩穩的日子。”
牛老栓想着以後幸福的生活,臉色立刻紅潤了許多。
“……爹!”牛大力遲疑了一下,說道:“我留在牛家鎮,可你和大伯他們,都必須離開……”
“怎麼了……”牛老栓的臉色就是一變。
牛大力不敢隱瞞,將今日在集市上的事,和去錢府的事一一道來。
牛老栓越聽越心寒,聽到後來,他的臉上已經沒有了血色。
“孩子啊,你可闖大禍了,那錢家在雲州城是有勢力的,那錢有財的姑姑便是嫁給了雲州城三大家族中的崔家,崔家在雲州城根深蒂固,是一個千年世家,雲州城一帶,誰人敢惹啊。”牛老栓道:“大力,這次說什麼你也要聽我的,我們都要走!”
“爹!”牛大力道:“牛家鎮是咱們牛家一手建造而成的。我不走!”
“你,你……你必須走!”牛老栓狠下了心,堅決不讓步。
他甩開了牛大力,去通知牛老憨一家人。牛老憨可不比牛老栓家,他有三個兒子。除了牛小虎如今尚未成婚。老大和老二都分家另過了。
那老大家有三個孩子,老二家有兩個孩子,這就九口人,再算上牛老憨夫婦倆和牛小虎。牛老憨一家人總共有十二口人。
到了這個時候,牛老栓火燒眉毛,挨家去喊人,很快便將三家的大人湊齊了。
牛老栓一五一十的把事情說明,牛老憨差一點沒坐到地上。
“兄弟。這下大力可闖大禍了,哎呦呦,怎麼辦啊……”
“怎麼辦,我們抓緊都收拾一下,等到天黑了,趕往朔州城,那裡是我們牛家的老家,相信,到了朔州城。朔州牛家一定會收留我們的!”
“也只好如此了……”牛老憨神色黯然。幾百年前,牛家的一個分支來牛家鎮這裡,建造起牛家鎮,牛家人已經把這裡當成了自己的根基。真的要離開,當然會依依不捨。
牛老憨吩咐兩個兒子。“你倆,快把在學堂讀書的孩子接回來,我們湊齊了人,趕緊離開牛家鎮。是非之地,不可久留……”
還不到天黑。所有的牛家人,所需帶走的錢財,被褥之類,都打了包,準比妥當。
牛老憨一家十二口,加上牛老栓和牛大力,十四口人,聚集在一起。
牛老憨的三個兒子,全都是牛家世代幾乎一成不變的模樣,個個老實巴交,身材不高,黃焦焦的臉龐,他們都不愛說話,悶着頭,等着長輩安排。
就唯獨牛大力一個人,站在這些人中間,如鶴立雞羣,身材魁梧,膀大腰圓,比他三個哥哥要高出來一頭。
“大力,你也要跟我們走!”牛老憨聽了牛老栓的話,他走到牛大力面前,說道:“以前,我們牛家,自來到牛家鎮,傳了很多代,全是一脈單傳,人丁單薄,到了我們這一輩,分了兩支,你父親和我,而到你們這一輩,就分了四支。你看看你三個哥哥,大哥,二哥都有了幾個孩子,老三也就要成婚了,就你一個,不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你留在牛家鎮做什麼,等着錢家人來報復你麼?”
“大伯……”
“什麼別說了,這次要聽大伯的,跟我們一起走!”牛老憨少有的繃着臉,一副嚴厲的樣子。
“大伯,我跟你們不一樣,我……”
“怎麼不一樣啊,你身上流淌着我們牛家的血脈,有什麼不一樣!”牛老憨道:“你不是不走麼,你不走,我們都不走了,我們牛家所有人都陪着你!”
“大伯……”
萬般無奈之下,牛大力嘆了一口氣,答應下來。他身爲牛家的一員,理應照顧到整個牛家。十幾口子人,不能因爲他,遭到錢家人的報復。
……
入夜,牛大力僱了三輛大馬車,一個車上拉女眷和孩子,一個車上拉他們幾個男子,最後一輛車拉被褥細軟,滿滿的三大車,趁着夜色,悄悄的駛離了牛家鎮,順着官道一路西行,趕往朔州城。
衆人離開牛家鎮,氣氛非常的壓抑。他們透過馬車上車廂的縫隙,戀戀不捨的望着熟悉的牛家鎮,心裡不是滋味。
是這片土地孕育了他們,他們的家就在這裡。
然而,事出有因,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離開自己的故土,遠去朔州城。
就在馬車走出了牛家鎮不遠,牛老栓讓車伕停下,他跳下了馬車,在路邊捧起一把黃土,小心翼翼的收起來。
這是故鄉的泥土,將成爲他永久珍藏的寶貝。
他站起來,遙望牛家鎮,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那樣的熟悉,就要離開了,很可能一去而不復返。
牛老栓不免的情緒上來,雙膝一軟,面朝牛家鎮跪了下來。
“牛家鎮,我們走了……”
……
馬車前行,一路上,只能聽到“噠噠噠”的馬蹄聲。
出去牛家鎮十幾裡,大家稍微心安。牛家鎮的範圍並不算大,再前行便是下面各個村落的地界了,雖說這些地方仍歸牛家鎮管轄,但,來到這裡,就意味着已經走出了牛家鎮。
就在這時,那趕馬車的車伕探過頭來,貼在車廂前問道:“爺,有兩條道可走,一條道必須鑽山溝溝,可省了很多路,另一條路得饒過山去……”
“哦,這兩條路你熟不熟。”牛大力說道。
“都走過。”車伕道:“兩條道,還是爺來選吧!”
“抄近路!”牛大力毫不含糊的說道。
“好嘞,爺,你們坐穩了……”車伕側回身子,揚起馬鞭,“啪啪”打出兩聲空鞭。
三輛馬車加緊了趕路的步伐。